第38章 避暑

到了傍晚，常晖才领着常晗和常晴回家了。

常晴的小脸红扑扑的，额前碎发湿成一绺一绺贴在脸上，显然玩得很尽兴，常晗却有些魂不守舍的，一到家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发呆。

常昭看着奇怪，就悄悄问常晖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并没什么特别的事。”常晖奇道：“就是跟周家弟弟去吃了水八仙，又聊了聊他家里的事。听说他父母一直让他去考功名，可他本人志不在此，这才跟着他叔叔四处游逛，好避开家里的催促。”

说着，他颇为遗憾地摇头道：“以他的聪明才学，要是肯走科举，十有八九能榜上有名，真是可惜······”

常昭听了很奇怪。

他周知洵考不考科举，跟她们有什么相干？

除非······

难道妹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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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昭登时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急问：“那天晗儿可做了什么怪事？或者说了什么不合规矩的话？”

“这倒没有······”常晖回忆着，“就是有些没精神，我以为她也中了暑，要送她回来，她又不肯。”

常昭气得额角青筋直冒，可又不好跟常晖这个哥哥说，又不好跟常晗直接点破，想来想去，只得从此把常晗拘在家里，没有自己的陪同，不许她出府。

常晗闹了几次，却没掀起什么水花。

早就该这样了！常曦不知道缘由，却十分赞同常昭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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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常晴养的小黑猫热得天天趴在水缸的阴凉处一动不动，常曦见状，便建议全家去京郊的庄子上避暑。

这一提议马上得到常晴的赞同：“好啊！我们正好去看看五哥，他一个人在那边住了那么久，肯定无聊坏了！”

常昭也十分意动，趁着请安时就跟孙氏提了：“太太刚来京都，还没有习惯，不如都去京郊住几天，那片庄子是父亲早几年置办的，您正好过去看看。”

言下之意，那田庄是三房自己的产业，没有外人，方便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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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看了一眼在旁边打扇的胡妈妈，才道：“你们父亲每天要上值，走不开，留他一个人在家里，我也不放心。不如这样，你领着妹妹们去住几天，我就留在家里照看着。”

长辈还没说热，她们先躲出去了，这怎么行？

于是常昭忙笑道：“太太考虑地很是！那我们就都留下吧。”

孙氏忙道：“你用不着多心！我素来不怕热，在家也无妨。你们女孩儿家却不同，就按我说的，快收拾东西去吧。”说着就摆手让她退下。

常昭只好跟常曦商量。

“太太既然叫我们去，那就去呗！”常曦不以为然地道。

常昭也无法，只得叫人去打点东西。

晚间，常曦在屋里清点去田庄的人：“余妈妈、峨蕊、紫英、骊珠、玉露几个跟我一起去，月绫、半夏和白露留下看屋子。”

她说着话，目光就看向了半夏几人：“家里人多口杂，那些不老实的趁着我们不在，难免会偷懒耍滑，斗嘴生事，你们几个留在家里，帮我镇一镇！”

三人忙屈膝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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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峨蕊听了，心里就犯起嘀咕。

小姐怎么把月绫给留下了？就不怕她跟上房的人眉来眼去吗？

正胡乱想着，就见月绫已经一瘸一拐地往屋外走去。

对啊！月绫前些日子不是刚崴了脚吗？小姐还亲自去她屋里探过病的，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她一边暗骂自己太笨，一边专心收拾起东西来。

两日后，常家四姐妹坐上黑漆平头马车，往郊外去了。

常家的田庄并不大。

马车在平坦的土路上停下，路两旁是绿油油的整齐田地，地里有两个老汉正打着赤脚，坐在垄起的土坯上吃西瓜。仟仟尛哾

她们边走边看，一直来到一幢两进的小院门前。翠绿的牵牛花藤蔓爬满竹篱，里面是几间灰墙青瓦的小屋，一股清凉之意扑面而来。

前世，常曦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小田庄里度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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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着门口香樟树合抱粗的树干，她只觉得恍如隔世。

东屋的门帘一撩，听到消息的常晖匆忙迎了出来：“你们真是的，过来也不提前说一下！”说着，他目光一凝：“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家里能出什么事？”常晗笑道：“天气热，太太开恩许我们到庄子上清净几天。你别疑神疑鬼的了。”

常晖一听就犯了难：“这茅檐草舍的，你们怎么住呢？”

常曦忙笑道：“我瞧着这里再好没有了！你只管去念书吧，我们都带了丫鬟来，自然会安顿好的。”

说话间，就见一个四十来岁包着头巾的妇人挎着竹篮子过来了。

这是庄头媳妇，来给常晖送新鲜瓜菜的。

一见了满屋子美人似的姑娘，她就立在门口不敢进来了：“少爷您有客人啊？”

“这是我们常府的几位小姐！”余妈妈等人忙道。

那庄头媳妇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请小姐们的安！不知小姐们吃了饭没有？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这些果子是现从黑土地里摘的，您先将就着尝尝，我这就进城去买小姐们爱吃的东西回来。”说着拔脚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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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昭忙叫人拦住她：“不必麻烦，我们正想田里的瓜菜吃，不然老远的过来做什么？”

庄头媳妇这才罢了。

送走了那妇人，常晖又扭头道：“这儿可不比家里，土路难走，蛇虫鼠蚁的又多，你们都不许乱跑，好好呆在屋里，省得我还要费精神去管你们······”

众姐妹嘻嘻哈哈的也不理他，各自寻了屋子，就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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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姐姐你看！这是什么？”常晴又拿着一株紫心绿边的野菜让常曦认。

“这是红苋菜，也叫人青草。”常曦笑道：“用素油炒了，拌上蒜泥，很好吃的！”

“那这个呢？这个是什么？”

“是醡浆草······”

这几天，常晴已经让她认了不下三十种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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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常晴兴奋，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常曦自己也非常喜欢。

外头青布帘子一撩，余妈妈端了一碗颜色深绿的汤进来了：“小姐快喝！这可是好东西！在别处想找到都费劲！”

常曦闻言眼睛一转：“我先替你尝尝！”说着“咕嘟”喝了一口。

“什么东西这么苦！”她一路大叫着跑出去漱口。

常曦看着她的背影大笑起来。

这几天，常曦跟着附近的农妇们上山摘果，下河摸鱼，把前世想做而不能做的事都尝试了一遍，晒得脸上通红。

“六小姐的胆子可真大！”身材高大的庄头媳妇夸赞她：“明儿跟我到地里捉虫去！”

常曦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连连摇头不去。

这个她实在不敢。

一起过来的峨蕊摸着自己晒黑了一大圈的脸，委屈地问余妈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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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妈妈瞪了她一眼：“小姐们还没说什么，你倒先喊苦了！”

庄上的妇人笑着安慰她：“晒黑点怕什么？多晒太阳，身子才强健，才能长大个儿。你们城里的闺女都细皮嫩肉的，可不就老爱得病？你再瞧我们庄稼人，天天晒太阳，哪个不是高马大的，一年到头什么病都没有！”

我怎么能跟你们比？我今年还要嫁人呢！

峨蕊只好躲进屋里，不敢再出门。

常晖看着妹妹们兴高采烈的样子，十分无奈，几次劝道：“住几天就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们久呆的。”

“那五哥你为什么常年在这里读书，不肯回家呢？”常晴笑问。

“我为什么在这里？”常晖清俊的面庞上闪过一丝伤感：“一开始来这，不过是想躲开家里的应酬。可后来我发现，住在这里能了解到很多。”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大槐树上：“他们庄稼人老实，只知道守着自己的一片地方埋头干活，只求三餐温饱，儿女健康，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可是辛苦闹一年，交了佃租赋税和火耗之后，剩下的钱只能勉强糊口。庄子上有几户人家想让孩子读书，可是孩子一旦去念书，家里就少了劳力，连眼前的温饱都顾不上了，又谈何以后？”

听着远处放牛孩子的吆喝声，常晖接着道：“在这里我才能时刻提醒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读书。”他的眼中闪着光芒：“就是要让像他们一样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常曦闻言，忍不住大声赞道：“太平盛世，理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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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晖一怔，随即也大笑道：“好一个‘理当如此！’，走！咱们快回去吃饭，吃完饭我好接着温书！”

众人笑着回到小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