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交谈

常晖去年已经通过了乡试，原想一鼓作气再考会试和殿试，可又怕自己的学问不到火候，若是没考上也就罢了，万一中了个同进士回来，那可就太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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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同进士的地位是非常尴尬的，而且不能重考。

有俗语说：“如夫人洗脚，同进士出身”，把同进士的身份类比成小妾，同进士在官场中的地位之低下可见一斑。

常晖思考再三，又和常子卫几番商议，还是决定埋头再读三年再说。

周知洵虽然是白身，但那只是因为他从来不去参加考试，要论学问，那可是不差的。

而且，他家学渊源，在时务策和诗赋上都颇有些与众不同的见地，还经常能找到一些前朝的考卷，跟常晖互相探讨。说的是常晖来指导他的学业，其实常晖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反而更多。

从此，常晖看待周知洵的眼光又不一样。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转眼就过了常暄的满月礼，二老爷一家暂时住进了枫叶胡同，常晖却还是舍不得放周知洵出府，再四挽留他在府里多住些日子。

周知洵本来就心中有事，自然愿意多待，可这终究要长辈点头才行，他们都做不得主。

于是他有些“为难”地道：“多谢兄长盛情相邀！若是世伯也是这个意思，那我也不好执意推辞，就再多留几天吧！”

常晖闻言大喜，忙去求准了常子卫，又留下他再府里继续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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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很多事情陆续传到了周知洵耳朵里，他也对常家的情况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常家姐妹众多，但并非同出一母。常曦是她母亲的独女，和前头的几位姐姐多多少少都隔着一层。

难怪，他之前不止一次的感觉到，五小姐常晗对待她的态度十分冷淡。

也难怪，她从小就这么能干，什么事都一肩挑。

了解得越多，他就越觉得她的处境十分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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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妹还太小，孙氏屋里不敢用冰，她们每次去上房请安都会热得一身汗。

这天又是艳阳高照，风吹着热浪糊在脸上，难受得很。刚走出上房，常曦就从玉露手里拿过了扇子，自己用力地扇起来。

“小姐热坏了吧！不如我陪您去后院逛逛？那里有树荫，可凉快了！”玉露见她热得脸上通红，连忙提议道。

“还是算了吧！”树荫虽然凉快，可常曦总担心会有虫子落在身上，平时都是尽量绕着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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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远处隐隐传来一阵笑声。

是谁家的女孩子这么有兴致，这大热天的还在外头玩？

常曦驻足了片刻，想找到声音的来源。

玉露突然用手一指天上：“小姐快看！”

常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几只风筝，有燕子的，有蝴蝶的，还有一个大红“囍”字的，可惜风筝放太矮了些，放风筝的女子离她们似乎只有一墙之隔，她们的说笑声这才传到了府里来。

常曦站在原地看了一小会儿，笑道：“难得今天有空，我去看看二姐姐！”

常昭就快要出阁了。

撩开粉绿色的撒花软帘，临近门口的架子上，平时摆得满满当当的东西已经空了一半，临窗的大炕上堆着各样的尺头，常昭坐在炕沿上低头绣着什么，红棉立在她身旁，正在帮着她分线。

“二姐姐绣什么呢？”常曦奇道。

常昭的嫁妆陆陆续续也准备了大半年了，像这些针线活计应该早就齐备了，怎么这时候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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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昭闻言，微红着脸道：“这件里衣上绣的花瓣针脚有些粗，今儿正好闲着没事，顺手拿出来改一改。”

婚姻大事，自然是希望一切都能完美无缺。

常曦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看着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妹妹笑眯眯地盯着自己，常昭略微有些不自在，忙转移了话题，道：你来帮我看看，这两件衣裳，我穿哪一件更好。”

红棉忙放下线，从炕上拿起两件大红褙子，一件是缕金线绣鱼藻纹样的，一件是缂丝牡丹花样的。

常昭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自然是牡丹花的更好一些。

于是她笑着指了缂丝的那件。

常昭从善如流地让小丫鬟把这件拿去好好熨烫，又要把另一件收起来，看着上面的鱼藻纹，她忽然又想起了一桩事，就问道：“我听说前儿八妹的满月礼，周家兄弟送了个十分漂亮的琉璃双鱼缸？”

说起这件事，常曦也觉得非常惊讶。

那个琉璃双鱼缸，通体纯净，缸壁的左右两侧各有一条栩栩如生的紫色鲤鱼，远远看去，透明的缸壁恍若无物，倒像是只有那两条鱼浮在空中盘旋游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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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常理说，琉璃并不是什么很名贵的物件，可像这样的纯度和做工······

两世为人，常曦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但还是衡量不出这件东西的实际价值。

此时又听常昭这一提起，她不由得仔细思考起来。

周知洵不是临时上京的吗？他怎么会随身带有这样的东西？

难道是他们周家老宅里的摆件？

还是不对。

周家的房子荒废到完全没办法住人的程度，那起码也空落了三五年了，可那双鲤鱼缸的样式很时新，不会是那么久以前的物件。

周知洵，是不是对她们有所隐瞒？

再联想到洗三礼时他那十分反常的表现，常曦越想越觉得可能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撒谎，又为什么要送上一份如此珍贵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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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只能是对常家有所谋求。

那就更奇怪了······

论家资，常家虽然富裕，但他们周家也不差；论仕林地位，常家更是远远不及；论父兄一辈的才学，周士伯可是先帝在时的榜眼，指导他这么一个小孩子的学问，那绝对是大材小用，他根本用不着舍近求远来请教常家的人。

她越想越觉得说不通。

对面的常昭看见她一副呆呆的样子，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问：“你琢磨什么呢？”

常曦想了想，索性把自己心底的困惑告诉了常昭，又问道：“周士兄和咱们家，除了上一辈的交情以外，还有什么别的事是我们不知道的吗？”

“当然没有了，你想想，咱们也只是跟他见过几次面，之前根本不认识······”常昭笑道，可随即，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常曦见她的反应很不寻常，忙问：“二姐姐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常昭回过神，怔了片刻，才笑道：“应该没什么别的关系了吧！你刚刚提到送礼的事，也许他们家一向都是这么大的手面，只是我们多心了也未可知呢。”

常曦可是在公卿之家做过十多年宗妇的，对这些人情客往的惯例清楚得很，周家的手面再大，还能大得过国公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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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揣着满肚子的疑问走出了常昭的屋子，见附近没旁人，便吩咐玉露道：“去跟你半夏姐姐说，让她找人留意着五哥屋里的动静，发现有任何不寻常的事，立刻来回我！”

玉露见她面色郑重，连忙点头答应，一溜小跑着去了。

与此同时，里间的常昭再也掩饰不住眉宇间的焦急，她沉声吩咐着红棉：“快去打听一下，五小姐最近都在干些什么？有没有往五少爷那边跑？查清了立刻来回我！”红棉忙领命去了。

常昭也没有心思做什么刺绣了，她抬起头，神情恍惚地看着屋顶承尘上的凌霄花彩画，不知在想些什么。

绿芸轻手轻脚地撩了帘子进来，放下一杯武夷茶，对常昭道：“五小姐虽然年轻，为人率直了些，却也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小姐您别太担心了。”

“率直？”常昭闻言，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才缓缓道：“恐怕是愚直吧！”

绿芸的脸色有些发白了，她勉强赔笑道：“怎么会呢？五小姐她······”

常昭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

又过了半晌，她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道：“我走了之后，还有谁能够管得住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