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狭路相逢
外头的婆子们正是酒酣耳热之时,隐隐听见屋里的动静,就支使小丫头:“去看一眼,她在里头干什么呢?”
小丫头应声而去,很快折了回来:“太太正趴在炕上哭呢!”
“你和小月去看着些儿,可别叫她寻了短见!”万儿媳妇吩咐道。
两个小丫头很听话的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就那么盯着孙氏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氏止住了泪水,一抬头就看见门口有两个小丫头,想了想,招手叫了她们进来。
“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个小丫头见孙氏生得漂亮,都对她生出了些好感:“奴婢叫小穗。”“奴婢名叫小月”
“小穗、小月······”孙氏和善地问:“你们是随安本地人吧!爹娘都是做什么的?”
小穗看着孙氏,有些紧张地回答:“我娘没了,我爹在外头跑码头,没时间管我,就求着常家的管事老爷,给我谋了个差事,在这里服侍太太奶奶们。”
“跑码头好啊······”孙氏笑得更温柔了。
娘家那群吸血鬼,平时拿了她的好处,关键时候却不肯拉自己一把······这次非得撕下一块肉来,她们才知道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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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曦的嫁妆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五奶奶作为当家奶奶,既要忙着张罗日常的采买,又要核对嫁妆单子,招待何家派来请安的人,还要准备常子卫的升迁宴席,各处走亲访友、预备随礼,每天都忙得团团转。
常曦有心帮她料理一二,却被她笑着挡了回来:“你可是待嫁的姑娘,怎么能抛头露面的?你能帮我看着家里这两个孩子,就已经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这话说得有理,常曦只好笑着答应了下来。
每到白天,常晖都会去外书房温书,五奶奶不在家时,常曦就会来五奶奶屋里,在炕旁边摆上一张书案,案上用高脚盘供着金灿灿的佛手,陈妈妈和丫鬟们领着常暄和钧哥儿在屋里玩,她就在旁边伏案抄书。
半夏和骊珠等人时不时的就会拿出几件绣工精美的帕子、衣裙等,替她补充到陪嫁里。
给长辈们的鞋袜却需要常曦自己动手做。
她手脚慢,断断续续的做了大半年,才凑出了四双自觉拿得出手的。
“藏蓝色和枣红色的给何老太君,姜黄和正红色的给宣平伯夫人。”她嘱咐半夏替她收起来:“其余长辈就送帕子和璎珞。”
一一分派好以后,常曦坐在炕上支着肘出神,手边还放着京都寄来的信件。
当日自己在京都突然遇袭,竟然不是何家大爷做的手脚。
成福长公主府?
常曦马上想到了那个生得一双飞凤眼的瑞敏郡主。
事过去了这么久,何沐阳直到现在才给她回信,其中追查的过程有多么曲折困难,可想而知······这也说明了这次行动的安排是十分隐秘周全的。
单凭瑞敏郡主一个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成福长公主到底知不知情?她在这件事里有没有参与?一次不成,之后还会不会继续来找自己的麻烦?
常曦只觉得头大如斗。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实在是难受。
何沐阳还在信中问自己与长公主府可有什么过节,常曦不由得苦笑。
自己是什么身份,怎么会跟长公主有过节?这话未免也太抬举她了。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毕竟何家自身的情况已经够复杂了,再加上一个长公主府,以后只会更加的牵扯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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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编个理由是不可能瞒得过何沐阳的,于是她只好含糊地说自己可能是和瑞敏郡主有些误会,不过并不是什么大事,她会想办法处理的。
她的回信很快就送到了何沐阳手上。
他饶有兴味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两只手指在紫檀木书案上轻轻敲击着,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有些小误会,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真是小事,瑞敏郡主会这么大费周章、绕着七八道弯子来找人劫持她?
当日,周知洵曾在常家三房“借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周家遭了事,常家更是不遗余力地四处奔走;再后来,周知洵尚了瑞敏郡主,常曦回京后马上就在京都的大街上被人明目张胆的袭击,幕后黑手又与长公主府有关······
这么多蛛丝马迹连在一起,傻子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她又何必写得这么模棱两可的,来敷衍自己?
难道是怕自己会去找周知洵的麻烦?
他心里非常的不舒服。
不过,她的信中虽然说得含糊不清,但总算是没有撒谎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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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把信纸收了起来,开始歪在炕上闭目养神。
一旁侍立着的杜林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莫名的一紧。
过了不知多久,何沐阳睁开眼,神色一如往常:“川宁侯府送来的帖子在哪里?”
杜林连忙吩咐小厮去拿,很快就递上来一个大红销金的请帖,是川宁侯吴老夫人的寿诞,就在本月。
本打算只送一份寿礼过去的,不过他现在改变了主意。
川宁侯老夫人正是已故的英老亲王之女,也就是当今圣上和长公主们的堂姐。
她老人家七十岁寿诞这样的大日子,成福长公主一家肯定会过去。
他吩咐杜林:“去我库房里,把那对红珊瑚的摆件找出来,给吴老夫人做寿礼。”
杜林连忙领命而去。
到了正日子,宣平伯一家子都来到了川宁侯府。众人被引进大厅里见礼,屋里已经是高朋满座,场面非常热闹。
何沐阳的举止很大方,到跟前给吴老夫人行礼拜了寿,又恭敬地陪着老人家说了几句话,他就退到了一旁,并不热衷于和其他人打招呼,跟平时的表现没什么两样。
一旁的何鸿阳见状微微而笑。
其他人都知道何沐阳一向话不多,都不以为忤,出了大厅后,马上有个人上来揽住了他的肩膀:“你也出来了?真是稀奇。”
说话的正是他的发小,锦乡侯府的嫡次子金桓。
“你能出来才是稀奇。”何沐阳笑问:“你父亲的气消了?”
“哪能啊?”金桓大摇其头,随即压低了声音道:“是祖母带我来的,父亲就算生气也没法子,他总不敢拦着祖母,不让她老人家出来走亲戚吧!”
何沐阳闻言笑了。
天气和暖,吴老夫人和阖家女眷们都在阁楼上摆桌听戏;男客们则在前头的矮台上坐着,外间摆下两排的长条案,其他小辈们就在偏席上陪坐。
今天请的是大名鼎鼎的芸香社和荣德班,场上已点了《双官诰》和牡丹亭的《寻梦》、《弹词》几出,“杜丽娘”的扮演者扮相出众,声音婉转悦耳而又气定神闲,将大家闺秀的神态举止演绎得十分贴切。
“不愧是黄班主带出来的人,瞧这身段!”底下有几个看戏的行家低声赞叹着。
穿着一身细布衣衫的周知洵坐在靠右侧的位置上,旁边坐着成福长公主的长子王廷桢,以及江平郡马等几人。
王廷桢对自己这位三元及第的妹夫非常客气,笑着问他:“你在翰林院呆得怎么样?那些庶吉士们还好相处吗?”
周知洵微笑答道:“大家相处得还不错,顾馆师的学识渊博,为人公正端方,待我也很好。”
统管庶吉士的馆师一般由翰林学士担任,顾馆师的资历颇深,也素有清名,想来也不会因为周知洵的身份而轻视苛待他。
王廷帧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江平郡马却有些坐不住了。
在家里时就没少听岳父母夸赞周知洵风姿出众,饱读诗书,连妻子江平郡主提到他时都会面露钦慕,他想想就觉得很不舒服。
如今又听见一向眼高于顶的王廷帧都对他另眼相看,江平郡马的心里更不高兴了。
“翰林院清汤寡水的,周兄这个翰林院编修,叫出去名头虽然响亮,实际上却只是从六品,实在是屈才了!”他的语气里不免带着些酸意:“既然长公主如此器重你,不如求她到圣上面前说说,替你要一个前程,这样你也不必苦哈哈地在翰林院里熬资历了。”
他这话倒也不是瞎说的,当年他自己就是凭着岳父岳母的喜爱,在羽林卫里谋了个缺,每天都过得很是滋润。
王廷帧听了他这话,半晌没有言语。
真是绣花枕头一包糠!
非翰林不入内阁,自己的妹夫又是三元及第,这样的人才往前数二百年也找不出几个来!一入仕就是从六品,这可是许多读书人人苦熬半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哪里是你一个靠着荫恩混吃等死的小小羽林卫可比?
他端起酒来喝了一口。
一旁的周知洵微笑着应酬江平郡马:“只可惜我不并擅长弓马,从小就只会读书,别的什么都做不了。如今我能在翰林院中跟着师长前辈们学习,实在受益匪浅,已经非常满足了。”他说着,就举杯跟江平郡马敬酒。
他这话说得妥帖,江平郡马的心里很受用,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知洵自然要陪饮一杯的。
一抬眼间,他隐隐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顺着那目光望过去,就看见在不远处的排桌后面,正端坐着一位英挺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