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山雨欲来（三）

那人收了何金宝的银子，忙道：“有大爷从前相好的两户人家的少爷，还有江平郡马和建平伯府的小伯爷也在。”

江平郡马的岳母，正是当今皇帝的亲姐姐，大名鼎鼎的成圆长公主！

这个时候，大爷竟一点也不避讳，还跟宫里的人走得这么近······

何金宝终于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那人往四下看了看，见到处没人，连守门的小厮也不知上哪去了，这才大着胆子告诉了他：“我担心大爷，怕他喝多了，在外头留心听着，似乎话里话外都提到了咱们世子爷，那位江平郡马的口气还大得很，还说什么太后那里就交给他了云云······”

何金宝听得心里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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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从怀里掏出二两多重的一块银子递给那人：“好兄弟，你再跟我仔细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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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金宝从清水巷老宅里出来时，天色已经微微见黑了。

他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伯府，却不急着去跟何栎辉回话，也不走正门，而是在府后头一家小酒馆的隔间里坐下了，还点了一碟子卤香干，一碟子花生米，一小壶松花烧酒。

见他点了这些菜，立刻就有个店伙计跑出去了。

不过片时，杜安就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怎么回事？”杜安坐下后，先舀了几大勺子花生米吃了：“我那边正忙得不能开交，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何金宝立刻把从清水巷听到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了杜安。

杜安拿着勺子的手立刻停了下来······

“你是说······大爷想以世子爷‘渎职’为由，鼓动旁人进宫弹劾，废了世子爷，由他来继任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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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金宝沉默着点了点头。

杜安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可真敢想！

“这事耽搁不得！”杜安立刻站起身，眼底是藏也藏不住的煞气：“必得赶紧想个办法！不然，世子爷好不容易放出来了，却又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你我这些人，以后还有什么脸去见世子爷？找面墙直接撞死得了！”

“你想跟谁商量办法？”何金宝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老太君昨日一宿未眠，累得昏睡过去了、伯爷太偏心、太太没主意、三爷更是不中用······

杜安想也没想就道：“还有二奶奶呢！”

何金宝却不同意。

“夫人身怀六甲，不能让她操心太过！”何金宝沉吟道：“依我看，你还是先派人去清水巷盯着些，等老太君醒了，再讨她一个主意吧。”

何金宝是站在整个宣平伯府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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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虽说上了年纪，却事事明白，肯定有法子替世子爷主持公道。

可杜安心里却另有一番计较。

老太君虽然有主意，可清水巷里住着的人是她的亲孙子，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真把大爷怎么样······

他冷声道：“清水巷的客人们早晚会各自回家，同时盯着这么多人，动静太大了，况且我这里人手也不够，还是另做打算得好！”

他说着，又补了一句：“世子爷若怪罪下来，我一力担着就是！”

一副“都是我杜安的主意，你不用怕被牵累”的意味。

何金宝不禁苦笑。

他虽然是世子爷的暗桩，可在伯爷身边呆得久了，平时跟杜安等人的来往并不多，算不上完全的同心同德。

再劝下去也是无益。

他只好道：“你千万缓着点儿告诉夫人，别让夫人心绪不安，万一真有个闪失，你我万死难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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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在内院走动，不知道。”杜安道：“咱们这位夫人，可不是什么寻常妇孺，胆量大着呢！”

两人又草草商量了几句，这才各自分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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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呢？”常曦一言不发地听完了杜安的回禀，忽然望向了杜安：“你觉得怎么办好？”

杜安微微怔了怔。

他没想到常曦会反过来问他的主意。

毕竟是涉及主子的事，自己再怎么有脸面，也只是个下人，怎么好置喙这些？

念头一转，他立刻想到了常曦的用意。

夫人这是想让他表个态度出来，以证明自己对世子爷的忠心呢！

一种受到质疑的屈辱之感立刻涌了出来······杜安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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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我······”

他强压着心头的愤懑，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解决问题，免了世子爷的后顾之忧。

他低下头，语气变得十分恭谨：“我的意思是，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常曦蓦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杜叔不必多心。”她笑着让杜安坐下说话：“我并非有意要试探你什么，世子曾多次说过，你是从小就跟着他的，十多年的主仆情分，我自然不会怀疑你的忠心！”

她让骊珠端了一杯茶给杜安，这才接着道：“我是怕你不愿意下狠心，一旦我吩咐下去，你若是有顾虑，心不甘情不愿的，勉强听我调度，只怕难以做到事事周详。刚才听你的话斩钉截铁，和我的意思是一样的，这我就放心了！”

一番话宛如佛语纶音一般。

一时间，杜安满心的愤懑立刻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惊喜和赞叹！

“夫人！”他忍不住微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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釜底抽薪，这正是常曦的想法！

如今，何沐阳独自困在宫里，前途生死都还未卜，何鸿阳可是他的亲哥哥，不想法子帮忙也就罢了，竟然还落井下石，想趁机抢夺弟弟的世子之位！

常曦可没忘了，当日他和大奶奶夫妻联手算计自己，想引诱自己跟他“私会”的腌臜事······

新仇旧怨，也该好好的算算账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拿定了主意，她的目光又落回到杜安的身上。

这才一日的功夫，杜安的两颊已经微微凹了下去，可见是极其辛苦了！

常曦赶紧吩咐丫鬟：“去给杜叔拿些饭菜来。”

又转头对杜安说：“你一边吃着，一边听我说。”

慌得杜安赶紧站了起来：“夫人真是折煞我了！小的怎敢如此失礼？还请夫人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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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就别讲这些虚礼了。”常曦笑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你们不保重自己的身子，世子爷和我又怎么能安心？”

“是！”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推辞就显得太矫情了，杜安只得躬身连连道谢。

常曦轻轻摩挲着黑漆桌子的桌脚，沉吟道：“我看，不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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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清早，老太君就叫了邹氏过来：“这几天，家里人心浮动，需得好好弹压一番，我已经叫老三媳妇来帮你了，若有十分不听话的，就先记下名字撵出去，等眼下的风波过去以后，再一并料理，免得外头还没闹清，家里倒先乱起来了。你只安心做好这件事便可，旁的事一概不用管。”

邹氏有些犹豫地道：“可是，老二那边儿······”

“老二的事，自有他老子操心管着，再不济，还有我呢！”老太君摆了摆手：“大家须得定下心，各司其职，也免得到处乱糟糟的，让外人看笑话！”

邹氏只得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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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曦这里正在跟突然到访的常昭说话。

“你还不知道吧，外头已经乱了套了！”她这次没有带孩子，是独自前来的：“你姐夫也是前天晚上被拘进宫里去的，到现在还音讯全无。”她的眼角红红的，像是哭过了：“还是姑母上门去找我，说了说宫里的情形，我一听说是东宫出了事，便想起你来了，你可一定得放宽心，该吃吃，该睡睡，万事也不及你腹中的孩子更重要！”

跟那日姑母劝常曦的话大同小异。

二姐夫萧允也遭了事，永宁侯府家大业大，种种混乱，只会比宣平伯府更甚！

常昭作为当家主母，这个时候还能抽出时间，特意过来宽慰她，实在很不容易······

常曦心下感动，重重握了握她的手：“二姐放心，不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委屈了自己，委屈了孩子。”

眼见着妹妹的精神尚可，屋里服侍的丫鬟们虽然都有些惶恐疲倦之色，但依旧行动有序，并不见十分的慌乱。

常昭欣慰地点了点头。

“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世子。别说太子眼下还昏迷着，就是真的有什么大不测，那也该去追究下毒之人！”

她说着，又冷笑了一声：“连那些锦衣卫都查不出来的事，旁人又怎么能防得住？更何况，凡是能在宫里当差的，有一大半都是在京都有头有脸的勋爵人家，之前突然改制，已经把皇室宗亲给得罪遍了，我就不信，宫里这次还敢大动干戈，把这些当差的人全给下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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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动宫里当差的人，那就等于把公卿之家也给得罪了······难道就不怕天下大乱？

“我们老太君也是这么想的。”常曦点了点头，心底颇为赞同。

眼见常曦的情绪稳定，并没有像自己担心的那样慌手慌脚的，常昭便也放下心来，笑道：“我不能久留了，家里还有许多事要料理，你的产期也快到了，自己千万要保养好身子，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就让你身边的婆子去给我带个话！”

常曦含笑点了点头，亲自把她送到了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