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耳赤
“你这孩子……”
重重的脚步声突然从门口传来,她望去,却见顾墨手撑着门,弯着腰站在那气喘吁吁。
好一会儿,他才向她走来,目光如炬,脸颊通红,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滑落,晶莹的破碎在的衣领上,像是一颗透明的眼泪。
“手机呢?”他凝着她,深邃的眸子仿佛要把她盯出一个窟窿来,“你的手机呢?”
苏灯被看的有些不自在,犟嘴道:“要你管。”
“我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你都没接。”
苏灯撇了撇嘴,从怀里掏出手机,胡乱按了按侧边的按键,屏幕却不见亮起。
“早没电了。”
她白天只顾着看画,压根想不起充电这回事。
随即,她把手机随意的往沙发上一扔,摸着自己的肚子看向身边的胡美娟,“都快饿死了,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啊?”
胡美娟本来在旁边看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听到苏灯的抱怨,立刻安抚道:“你最爱喝的莲藕排骨汤就在厨房炖着呢,马上就好了。”
苏灯的心情终于明媚了一点,“我说怎么这么香呢,等不及了,我现在就要喝。”
说着,她俩就一起进了厨房,空留顾墨一个人落寞的站在原地。
巨大的帘珠吊灯下,他不知道自己在那站了多久,直到听到胡美娟叫他吃饭的声音,他才回过神。
如卡壳的机器般,他抬起那早已僵硬不堪的双腿,“咔咔”的声音从膝盖骨骼间传回大脑皮层,错位,再复原,再错位。
就像他的人生。
浅蓝色的幕布铺满天空,明月才终于披上皎洁华美的霓裳,高高挂在了树枝上。
餐桌上。
苏灯大快朵颐,可没吃几下,又觉得自己饱了。她放下碗筷,准备回房间。
坐在主座的苏谈墨却突然出声道:“听胡姨说,你今天去江家了。”
苏灯现在一和他说话就难受。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咸不淡的回应了一个“嗯”字。
“以后要去的话,带上顾墨,你们一起去。”
话音如炸弹般砸进苏灯心里,她猛然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人。
感受到投过来的强烈目光,顾墨也放下碗,白皙的容颜上浮现不知所以的疑云。
不知情吗?
苏灯的面色被坚硬的冰冷笼罩,她掷地有声的回答道:“不带。”
苏谈墨优雅的用餐布擦了擦嘴,仿若上世纪礼节备至的绅士,结束后,他修长的指节在桌上轻点着。
像轻易施以人炮烙之刑的暴君般,一下一下,谁都知道,这是他即将发怒的号角。
白齿倒咬红唇,苏灯哽着脖子,丝毫不退让的道:“江舟本来和他就不熟,为什么非要我带他去那儿凑热闹?”
主位深沉似海的声音传来,“江舟和顾墨都是一个学校的,专业相同,加上我们和江家的关系,理应多走动走动……”
“什么意思?”苏灯柳眉倒竖,声音都打了些颤,“您是拿我当梯子使唤,给你的宝贝继子铺路吗?”她嗤笑一声,“先不说他是否愿意叫您一句父亲,我想问,顾墨他现在入了我们苏家的族谱吗?”
顿时,桌上噤若寒蝉般。
苏灯像是预料到一般,面露讥讽,苏谈墨虽然爱那对母子至深,可惜啊,他上头还有奶奶压着,苏家并不是他一个人完全说了算。
“既然没有,那顾墨就是我们苏家的外人,您觉得他有资格……”
“苏灯。”苏谈墨突然打断,秃鹫一样的阴冷目光凝向她,“注意你说的话,你的家教呢?”
轻蔑在少女的嘴角张扬开来,“家都没有,何谈家教?”
“是,我不像顾墨,又惹您不快了,毕竟谁家长子整天唯唯诺诺,见人就笑,一幅哈巴狗的样……”
“砰”的一声从桌面传来,震得苏灯面前的碗都抖了抖。
苏谈墨放在桌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然握紧。
苏灯终于意识到自己话说的太过分,立刻噤了声。
一时,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滞起来,令人窒息。
一直未开口的顾淑慧,此时终于忍不住替自己的儿子争辩,“小墨能得到苏家的照拂已经是老天垂怜了,我们不敢奢求其他的,只求他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可这些年大家都看到了,小墨不管在美术方面,还是学习方面,他都是出类拔萃的,但就算抛开这个不谈……”
“抛开什么抛开?”苏灯只觉心里有团火在烧,她立刻扬声反驳道:“没有我们苏家,你儿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腌臜巷子里洗碗呢……”
“够了!”
威严的声音响彻大厅,一时连在旁边侍奉的仆人都一个个低下脑袋,深怕殃及池鱼。
所有人都知道,苏谈墨是这个家的绝对权威。
微微的红悄然爬上苏灯的脸颊和耳根,她的气喘得厉害。
“明天顾墨跟你一起去,这件事到此为止。”说罢,他起身就要离开,眉眼间浓重的厌烦像一只箭矢穿透了苏灯的心房,鲜血淋漓。
“给我一个理由。”苏灯几乎艰难的开口,她的声音不知何时竟带上了些许颤抖。“为什么,从小到大,我有的,顾墨必须也要有?甚至我没有的,他都拥有了个遍?您为何如此偏心,明明我才是……”您真正的女儿。
后半句,她硬生生在唇边止住,打碎咽回了肚子里。
血缘是天生的,如果用这点来求苏谈墨爱她,那她也太可悲了。
“叔叔。”顾墨突然站了起来,谦谦有礼道:“我最近在申请学校的一个创业项目,学业繁忙,小江哥恐怕和我一样,现在去叨扰他可能不太方便。”
“可是,前几天千云还和我说,你对于现阶段的学习完全游刃有余。”
“这完全是老师的功劳,我自己的情况确实如刚才所说,虽算不上天资愚钝,但仍有力不从心的情况。”
“那你打算?”
“我是这样想的,叔叔……”
坐在旁边的苏灯思绪飘浮,早已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只觉自己的心仿佛悬在火上炽烤,湿润的表面渐渐干涸,变瘪,连因为愤怒而条件反射的颤抖都激不起来。
这样的关心和商量的语气,在苏谈墨和她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听到了吗?”
不知何时,有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顾墨轻轻推了下她,她才反应过来。
望着主位上苏谈墨俯视的目光,苏灯终于溃于阵前。
“知道了。”她脱力般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