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手头紧
好屋从来不愁卖。
一早卫湘君便回了西府，专为等着买主过来立契。
来瞧宅子的不少，倒是今日这位买主最痛快，没怎么还价，先付了二百两定金，且答应只要立过契，马上就给银子。
虽郑乔生还是觉得此事不成。可卫湘君主意已定，当务之急，先把那些欠的账给还了。
卫湘君这会儿站在卫大奶奶屋外，正给一盆牡丹浇水，碧雪从边上厢房出来，将怀里抱着的几卷书册交给仆妇，走到卫湘君后头，“姑娘，宅子给了别人，就再回不来了。”
“你若真想回来看看，我跟胡东家说一声，那位挺好说话。”
卫湘君无意中一抬眼，才发现碧雪眼圈是红的，看来在屋里哭过一场。
碧雪是善堂收的孤女，打小就来了西府，和卫湘君一块长大，又得卫大奶奶疼爱，早就将这儿当成自己的家。
发现卫湘君在瞧她，碧雪赶紧转过身。
碧雪百般不舍，卫湘君心中也未必没有波澜。
前世流落须陀山，卫湘君梦中常回到这所宅院，前半生最安稳幸福的时光，成了她后半生唯一的念想。
可心中再多纠结，眼前的难关总要跨过去。
明儿就是正修堂还账的日子。
“哭什么呀！”
卫湘君劝了句，“大不了我以后一心一意挣银子。说不定哪天，咱们还能把这宅子买回来。”
“真的？”
碧雪抹着泪问。
卫湘君嗯了一声。
掌柜从外头进来，搓着手道：“那位胡东家脾气慢得能急死人。我一早去客栈见他，他还说一会就到。这都几时了，还没见影子，真真耽误事儿！”
“那就再等等！”
买家是个姓魏的财主，家中良田万顷，手里也有不少买卖，就是不认得多少字。人家就想在衡阳城中买一所风水好的宅子，盼着日后子孙里也能出几个当官的。
一个愿买，一个愿卖，这事自然好说。
只是胡东家的意思，手头没那么多现银，需要回去筹措。卫湘君当时心里还咯噔了一下，也是怕夜长梦多。
好在大清早中人来正修堂报信，买主带着银子过来了。
“我亲自去请！”
掌柜连叹了几声，“我那街坊如今办事也不成了，让他挑个可靠的，结果找来这么一位。”
这回的中人是跟掌柜打小一块长大的街坊，处得如兄弟一般。
到底是售卖宅院，又急等着银子，卫湘君不想出纰漏，自然得选最信任的人。
这边掌柜出去了，碧雪又问道：“姑娘，王后娘娘那头，就不能再求一求？只要宫内府把咱们银子还回来，便不用卖屋了。”
卫湘君摇头，“娘娘也有自己难处。”
宫内府赖账这事，卫湘君的确求到了岳王后那边。然而刚一开口，便被拒了。
后头孙樱儿告诉她，宫内府乃是国主亲信，他们敢这么干，想必背后得了授意。再就是，国主因为孙主事杀妻之事，信了谗言，如今对卫湘君印象极差。岳王后若开这个口，不说未必帮得上忙，只怕还要给卫湘君带来麻烦。
还有一件事。
如今朝廷形势微妙。齐国派了使节过来，声称要与蓟北议和，打的幌子是——各让一步，此后互不侵扰。
卫湘君当然知道，齐国人用的是缓兵之计。可朝中大半官员都只想一时安逸，哪管人家背后有没有阴谋。
岳家军一直就是主战派。万一真要和谈，头一个被架在火上烤的便是他们。
这种时候，凤仪宫更不能轻举妄动，正修堂也只能自认倒霉。
终究，还得自己救自己。
“姑娘回来这些日子，别说顾公子，连尹娘子都没再来。别不是听到什么风声，故意躲起来了？”
瞧着仆妇们把东西搬出去，碧雪又嘟囔起来。
卫湘君看了一眼碧雪，“这事以后再说。”
闲下来的时候，卫湘君也在想，若顾殊一门心思要留京，这婚事也就不用再谈下去。
人各有志，谁都没错。好在还没正式提亲，反悔也还容易。
“大姑娘，老太君过来了！”
有仆妇进来禀报。
西府正厅，老太君只管盯着奉茶到跟前的卫湘君，却没伸手来接。
跟着她过来的人里，有人抢了句，“从没听说，哪家女儿趁着亲爹不在，敢把家宅卖了！”
老太君似乎回了神，看了那多嘴的邱氏一眼，到底接过了茶。
卫湘君没理邱氏，“老太君许久没来西府了。”
抿了一口茶，老太君放下茶盏，“典卖宅子这事，问过你爹？”
卫湘君摇头，“我如今手头亏空，每隔几月还得周济远在渭西的恒大爷。不卖宅子又能如何。我爹自不会说什么。”
“大姑娘的规矩也不知谁教的。”
邱氏今日聒噪得很，“任由她这么搞，家业都要败光了。”
卫湘君瞧向邱氏，多少猜出些，老太君将她带来的用意。
有些话呢，老太君自忖身份，不好骂出来，索性找了个替她张嘴的。
“我记得老太君说过，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东府的小妾跑到西府，还跟我说规矩，也是滑稽死了！”
卫湘君嘲弄道。
“邱氏，退一边去！”
老太君到底发了话，看来也知道吃相难看。
邱氏总算消停了，后面的正戏，自然是老太君来演。
“既是手头紧，为何不同老身说？”
“湘君不敢打扰老太君。”
话是这么说，卫湘君从没想过，要找东府帮忙。
按理，卫东恒与卫东卿算是走得近的，可他出事之时，东府躲得无影无踪。后头卫东恒被外放，人家连送一程的意思都没有。
“大姑娘，胡东家来了！”
掌柜的声音传进来。
朝着老太君点了点头，卫湘君抬脚走到外头。
不管老太君为何亲自跑这一趟，也改变不了卫湘君的决定。
同胡东家寒暄了几句，卫湘君便请他进书房。
胡东家是个心宽体胖的，见人便笑眯眯，这会儿拱手道：“大姑娘先请！”
“慢着！”
邱氏跟了过来，“典卖西府之事，未得我们侯爷首肯，便是这契约立下，也不做数！”
众人皆站住。
老太君也由人扶着，挪到了外头，“这西府到底是祖宅，不可轻易典卖。按蓟北法度，便是你爹想卖，也得跟亲戚们先问过帖，若大家伙都不要，西府才能卖给外人。”
“这……”
胡东家眨了眨眼，朝着中人看过去。
卫湘君眉头不由拧紧。
她是真没想到，蓟北法度还有这一条。
“这宅院便兑给东府了！自家孩子，我们不能不帮。”
老太君做起了主。
“可不是吗！大姑娘若识大体，侯爷不会亏待。”
邱氏憋不住笑了出来。
西府卖屋这事，还是卫东卿无意中听说，一时便起了意，想着不如把西府盘下，回头带着自己这房的人搬过去，住得也敞亮些。
邱氏怕死了老太君，能有躲开的机会，可不要太喜欢。
“既如此，在下便告辞了。”
虽有些不高兴，胡东家还是堆着笑。
“胡东家且慢！”
卫湘君说了句，“我们家亲戚不多，今日正好老太君来了，待我先问过。”
“侯爷，您可到了！”
邱氏扬手招呼了一声。
卫湘君抬眼望去，卫东卿从西头过来了。
“两千两银子，我这会儿就要，若侯爷拿得出来，立马立契！”
卫湘君直接开了价。
邱氏本是急不可待，听到卫湘君这句，脸都变了，“你放屁！”
卫湘君瞧着卫东卿，这还是亲戚吗，简直就是趁火打劫的强盗。
衡阳分内外城，内城之内还有皇城。能住在皇城宅院的，都得有老几辈的余荫。
西府就在皇城边上。虽说住的人离王宫越远越不金贵，可宅子却有价无市。
要不是卫湘君等着用银子，两千两肯定不能卖。
“开什么玩笑！”
卫东卿恼了，“你到外头问问去，开这么高的价，谁能答应？”
邱氏也跟着起哄，“大姑娘狮子大开口。就不怕宅子砸手里了。”
掌柜接过了话，“侯爷，这位胡东家的银子都带过来了，一共两千两。”
卫湘君好整以暇地等着。
东府那点家底，早败得差不多，他们还想买宅子，也是笑话。
“你给外人多少价，我不管。如今只能卖给本侯爷，二百两顶了天！”
卫湘君摇头，“我已然问过侯爷，既是两下谈不成，这宅子便只能给胡东家了。”
“慢着！”
老太君开了口，“这宅子是你爹的，你一个女孩儿无权处置。”
卫湘君一笑，“想来老太君忘了，西府的宅子一早便在我娘名下，如今契书上也是我的名字。”
“三百两，不能再多！”
四目相对了片刻，老太君道：“我这就让你叔祖拿银子来。朝廷法度在这儿搁着，你若一意孤行，那就府衙大堂上见。你终究姓卫，若未经长辈点头，你便把宅子卖给外人，不只你要吃官司，买你屋的这位也逃不过去！”
“卫大姑娘，对不住啊！您这屋子，在下不方便要了。”
姜还是老的辣，胡东家果然被吓住。
掌柜无奈地将人送了出去，卫东卿催道：“回头给你银子，这宅子今儿就腾出来。”
卫湘君忍着怒火，“侯爷，谁说我要卖宅子？”
“你！”
邱氏急了，“你不许反悔！”
卫湘君看向卫东卿，“我答应你们了吗？”
还是老太君上前，扮出和颜悦色，“听说一帮人到你们正修堂追债，明儿便是最后之期，你再好好考虑，若是想通了，派人知会一声，你叔祖让人给你送银子去。”
“劳老太君费心！”
卫湘君轻笑一声，“我是急着要银子。忘了告诉您，本来我打算将西府押到当铺。人家也与我谈好，给我八百两。我不过嫌少，便想卖了宅子，一劳永逸。看来到底走不了捷径，就算我不想当铺子，也得去一趟了。这事，可用不着问什么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