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偿心愿
如今衡阳城中风声鹤唳。只为岳大将军在宫中公然顶撞国主,还声称要解散岳家军,
虽说国主只是将人禁足,还没说如何处置,可上至权贵,下到百姓,人人都在心里打鼓。
有权有势的,有的心中暗喜,有的怕受牵连;无权无势的,大多都在议论,岳家军若没了,难道真要向齐国俯首称臣?
这日未时,卫湘君从岳大将军府赶到了福慧郡主府。
刚进病人的屋,她便听到史夫人在说,“这回主上确实被气狠了。也是岳大将军的性子啊,打小的时候就不知拐个弯。什么叫‘奸臣当道无天理、十万男儿为百姓’,也不知这话是谁传出来的,倒像是成心挤兑咱们国主。”
看来春风楼的说书先生又忙起来了。
“大将军绝无此意!”
在史夫人边上站着的孙樱儿忙道。
“夫人何时过来的?”
卫湘君上前见礼。
“来了有一时。”
史夫人招手,“大将军如今可还赌着气?”
卫湘君摇摇头,“岳老夫人说,择日代大将军进宫请罪。”
岳大将军乃盖世英雄,重大义而轻小节。
这位豁出了命,就为了让国主明白,他可以效忠君王,可他手下的兵马,效忠的从来只是蓟北的天下。
那日两人争执起来,高氏父子在一旁火上浇油。千钧一发之时,还是孙樱儿领着泰阳公主进来。
小丫头奶生生的一声“父王”,终于浇灭了国主心头怒火。
之后,国主并未像所有人猜测的那样,对岳大将军动什么心思,不知是他心胸豁达了,还是领会到了岳大将军的苦心。
“那就好。”
史夫人叹道:“过来之前,我还在劝国主。说来他们二位还是发小,打小闹惯了,这把岁数再不消停,就让人瞧了笑话。罢了,回头我也去瞧瞧大将军。”
卫湘君忙岔开了话,“小女听说,还是史夫人发了话,郡主才得逃脱魔掌。”
和亲的事,昨日有了下文。
国主指定一位宗室女远嫁齐国。有个可怜的女孩儿将代替福慧郡主渡这一劫了。
“岳大将军的身子,最近可好了些?”
史夫人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有些话,是不能跟外面人说的。
那日卫湘君刚和孙樱儿送福慧郡主回府,秦轼之便冲了过来。
原来岳大将军刚踏进家门,便吐起了血,随后陷入昏厥,至今都没有醒来。
秦轼之连夜前往武胜关,就为了将岳无咎换回来,见他父亲最后一面。
“好些了!”
卫湘君只能敷衍道,伸手拆福慧郡主脖颈上的布条。
布条被揭开的刹那,有脓水从伤口流了出来。
史夫人在边上倒吸一口凉气。
头靠在高枕上的福慧郡主抽搐了一下,应该是疼得厉害。
“人参川米生姜水可还喝着?”
卫湘君随口问道。
这是提气收敛的药,必须不停地喝。
“时不时给她喂上一口。这小姑奶奶都说不出话了,喝口药还得人哄。”
孙樱儿故意抱怨道。
床榻上的人已然醒了,睁着眼听她们说话。
“前天来瞧,不是说郡主好些了吗?”
史夫人心疼地握住福慧郡主的手。
“指不定嫌枕头不舒服,不该动的时候动了,挣到了伤口。”
卫湘君看了福慧郡主一眼,和她的目光对上,“反正郡主不在乎折腾自己,也无所谓麻烦别人。”
孙樱儿也道:“今日夫人和湘君过来,我才多说两句。娘娘算是白疼了郡主。但凡那时你先到凤仪宫,娘娘还能不给你做主?就算她不心疼你,总心疼自个儿侄子吧?能看着岳少将军受这等委屈?郡主跑去寻死觅活,真丢了小命,想让少将军如何自处?”
福慧郡主眼圈红了,张了张嘴,却没法说话。
卫湘君让人端来甘葱汤,又为福慧郡主清理伤口。
“这以后会不会留疤?”
史夫人忍不住担心,“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后头要给郡主用生肌散和玉红膏,再贴长肉膏。药每隔一、两天就换,等何时不疼了,便是要长肉。回头再开一副八珍汤调理,大概一月左右便能好了。疤倒是不会留,但要痊愈,得有些日子。”
卫湘君细细地解释。
“有湘君在,我也放心。只这屋子闷了些。”
孙樱儿接过史夫人的话,“前头我也说过。可湘君不准开窗,说是怕染了风邪,没办法,如今便由她做主!”
史夫人不住点头,又看向福慧郡主,“今儿吃了大亏,熬过这段日子,我跟国主说了,赶紧帮你跟无咎成亲!”
等福慧郡主睡着,史夫人也要走了。
送史夫人上了马车,两人拉着手,一块回了郡主府。
绕过照壁时,孙樱儿问了句,“府里如何?”
卫湘君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岳老夫人手书的信。
凤仪宫许久不曾与岳大将军府通过消息,这一回借着福慧郡主受伤,孙樱儿被派来照应,卫湘君又两头跑,正好帮着传了几回信。
将书信塞进怀里,孙樱儿又道:“为了大将军的病,娘娘哭了好几场,可不是心疼她唯一的哥哥。对了,那日主上到凤仪宫瞧公主,娘娘提了郑大夫的事。主上也答应下来,会让人尽快审结,念你们师徒二人也为宫中效过力,施以薄惩便罢了。”
这的确是好消息,可郑乔生一天没出来,卫湘君的心就放不下。
不过这会儿,卫湘君想到一事,“秦公子给他爹娘的书信,樱儿姐姐送去了吗?”
“送过了。”
孙樱儿说着话,便朝前走去。
瞧出孙樱儿有些羞涩,卫湘君忍不住笑了,“本该是我去的。你也瞧见,我成日里竟是走不开的。”
那日在瑶华殿看到孙樱儿,秦轼之眼睛立时亮了。人家这次回来,本就打着让孙樱儿见她爹娘的主意,卫湘君送个顺水人情,秦轼之也算得偿所愿。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卫湘君与孙樱儿不约而同转过了头。
就这一会工夫,从外面进来好几位。
最前头一个,头上珠环翠绕,身着缎织掐花对襟外裳及金丝彩绣锦衣,好一番贵人气派。
就是她那脸看着小气,有些撑不住这身打扮。
“孙女官,长宁公府的蒋夫人领着几位夫人过来瞧郡主。”
有太监过来向孙樱儿禀报。
“去问一下郡主,是否方便?”
孙樱儿并不打算做这个主。
“真是巧啊,能在这儿遇上孙女官。”
蒋瑶珠走上前,冲着孙樱儿点了点头,却像完全没瞧见卫湘君,连个眼神也不给。
卫湘君也没打算搭理这人。
看到蒋瑶珠这张脸,卫湘君立马想到了另一个教人想到就恶心的面孔。
卫湘君和孙樱儿刚默契地同时转过身,蒋瑶珠倒像突然看见她了,“卫湘君,一个逃犯如何出现在郡主府?”
这挑衅不出意外,卫湘君索性站住。
“都在说,当初你拿身子跟牢中的男人交换,才逃了出来。若换成别的女人,都没脸见人,你倒是厚颜无耻。”
没想到蒋瑶珠出言污秽,卫湘君站在原地,脸沉了下来。
或许是见卫湘君没有反应,蒋瑶珠越发得意,“卫大姑娘到底与众不同,非我们这些闺中妇人可比……”
围在她旁边的女人们,一个个瞅着卫湘君,都在窃笑。
“走吧!”
蒋瑶珠对左右道:“老公爷对郡主打小就疼爱,特意让我代他过来瞧瞧。各位看到人,别说那些堵人心窝子的话。”
“蒋夫人今日是主客,我们陪着便是。”
有人谄媚道。
蒋瑶珠越发得意,这会儿已越过孙樱儿,要往正院走。
“蒋夫人何来不知郡主府的规矩。未经传召,便要擅闯,成何体统?”
孙樱儿半是提醒,半是警告。
“我乃是代表长宁公而来。”
蒋瑶珠虽停住,却故意背对着孙樱儿。
“蒋夫人不过妾氏,又无品级,竟敢在郡主府嚣张,还不退下!”
蒋瑶珠掉过头,“孙女官何必呢,为一个残花败柳撑腰?”
孙女官淡淡地道:“公主得以顺利降生,卫大姑娘立下大功。不只娘娘将卫大姑娘视为亲近晚辈;便是国主,对她也高看一眼。你今日无中生有,出言羞辱。这话传出去,不会显得你有多高贵,反倒给长宁公丢脸!”
“孙女官教训得好!”
蒋瑶珠颇有几分做作地笑了出来,“本就是证据确凿之事,你便是堵住我的嘴,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说来有其母必有其女,卫大奶奶在时,天天跑正修堂瞧男人……”
没等蒋瑶珠说完,有什么东西,狠狠扫到她脸上。
“你敢打我!”
“蒋瑶珠,就你还有脸给我娘泼脏水?自个儿不干净,就盼着世上皆是肮脏!”
卫湘君说着,挥起方才在墙角找到的笤帚,朝着蒋瑶珠没头没脑地甩过去。
跟这种人,动手最省事。
谁也没想到,卫湘君看上去温文娴雅,动起手来根本不管轻重。
开始还有人想拦,等到近前挨了几下,发现卫湘君半点面子都不给,忙退到了边上。
照壁后头站着的几个太监,开始还有些犹豫,等瞧见孙樱儿无动于衷,便也袖手旁观了。
直到蒋瑶珠抱着头趴在了地上,孙樱儿才伸手将卫湘君拉住,“我记得前些日子那个在牢中与人苟且,害死几条人命的蒋氏,便是这小妾的母亲?能凭空毁人清白,难怪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蒋瑶珠到底被人扶起,头上发髻散了,身上衣裳也脏了大片,脸上的土更是毁了她精致妆容。
“孙女官,郡主写了手令,长宁公府的一概不见,全都赶出去!”
有传令的太监跑上前。
“还不走!”
孙女官下了逐客令。
蒋瑶珠被扶起来时,已经气到哆嗦,将要走时,又转过头,死死盯着卫湘君,“郑乔生的案子,主上下旨严审。你便等着。这回不弄死他,老娘不姓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