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他不配
天黑时分，卫湘君再次来了潜邸。
外头守备森严，卫湘君不只被查了腰牌，还得等邹让出来，将她领到里头。
空荡荡的潜邸里，两人转了好一会，终于停在一处偏僻的院落外。
院里头灯火通明，倒是站了不少人。
卫湘君还没踏进去，先瞧见一副黑咕隆咚的棺椁，再就是，边上堆成了山的奠品。
谁瞧着都能明白，这是在准备后事了。
“人不好了？”
卫湘君吃惊地问，有意无意地瞟了一下头顶。
考虑了大半日，卫湘君终于想通，让候在正修堂的卫东恒带话给余大人，那何首乌……她收了。
可卫湘君实在没那本事将人带进潜邸，只答应把余大人手下暗探领到潜邸外头。
他们若有本事，就自己想办法进去。
人家果然不是吃素的，被一排兵将挡在门外之时，卫湘君瞧见了，有黑衣人上了屋顶。
想来，这会儿那二人就在附近，朝着下面窥探着。
邹让叹了口气，“寿王偏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想来荣华富贵难舍！有权有势又能如此，也逃不过一死。”
“少说几句，你才能活得久些。”
卫湘君呵斥道，抬脚进了正屋。
邹让在院子里溜达了半圈，正瞧见寿王身边一名宫女出来，忙迎上去，殷勤地问，“姑姑有事吩咐？”
宫女还没开口，泪水先婆娑而下，“殿下昏迷之时，一直念叨着要回长安。还请邹内官在院子西头燃几炷香，指引咱们殿下的魂魄，早归故乡。”
邹让自然照办，忙着吩咐人摆上香案，还亲自点了三炷香，恭恭敬敬插进香炉。
便在这时，屋里传出嚎哭之声。
邹让听了片刻，整了整衣裳，朝着屋里作了一个揖，大声道：“寿王殿下，早登极乐！”
卫湘君的声音在里面响起，“宫内府的不是等着了吗，还不让他们过来！该收拾的都收拾了！”
院子里开始忙乱，厚重的棺椁被几个大汉费力地抬进了里面。
卫湘君这会儿走出来了，和邹让一块站在廊檐上。
她本想着要不要装样子，抹一把泪什么的，可后头思忖，戏多容易露馅，便作了罢。
隆冬之际，就算在屋里，没个火炉也坐不住。
在外面站了没多久，卫湘君连打了几个喷嚏，身子都快冻僵，只恨那两个暗探怎么还不走？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从一处屋顶跳了下来。
邹让见状，忙跑上前，嘿嘿笑道：“伍统领，可是人走了？”
伍统领哼了哼，径直进了寿王的正屋。
卫湘君终于敢正大光明地瞅瞅四处屋顶，随后进了正屋。
一窗之隔，两名宫女扶着床榻上的寿王，坐了起来。
伍统领抱拳道：“方才来了两个，一直跟着卫大姑娘往殿下这边来，他们瞧着棺椁被抬进屋，没待多久便走了，应当是去报信。”
潜邸绝非一般人能在里头横冲直撞的，那两个暗探不会想到，他们走过的地方，早有兵将藏身在更暗之处。
“多谢！”
寿王出了声，神色中带着虚弱与疲惫，以及几分惊恐。
“殿下不必担心。主上已然调人马守卫潜邸，务必保寿王殿下平安无虞。尤其此处院子，除非是咱们想放人，否则谁都靠近不得。”
这位梁国的小王子算是受了厚待，可国主始终对梁国人有几分疑惑，派了精兵过来，既是保护，也有几分监视之意。
伍统领又转过头，“卫大姑娘今晚留在这儿。主上之意，明日宫宴，你随我进宫。”
“我只会施针，不会施展拳脚。”
伍统领被逗乐，“你便在凤仪宫，娘娘也会去宫宴，须有信得过之人守着公主。”
卫湘君想了片刻，忽地道：“让小女进宫也成，我爹留在外头。万一有什么事，别姓卫的一家死两个。”
“你当是让你们送死！”
伍统领嫌弃道：“卫大姑娘还想与主上讨价还价？”
卫湘君斜过去一眼，她就是试探一下，也知道人家才不会管姓卫的死不死。
伍统领要回宫复命，没一时便告辞而去。
卫湘君留下来，替寿王施起了针，好帮他恢复些元气。
屋里十分安静，只听得到屋中火盆里，上等银丝炭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寿王盘腿坐在床榻上，等到卫湘君拔掉最后一根针，忽然开了口，“卫大姑娘的针法极好，女孩儿有你这身本事的，竟是极少。”
“多谢寿王殿下夸奖！”
“当日在湖岸边，救我的人里头，便有卫大姑娘？”
卫湘君只记得，这位被捞上来时已经失去知觉。
就这样，还能记住她？
“不知被我拉住的那位，如今可好？”
那位……
“福慧郡主受了些惊吓，别的倒还好。”
那位郡主遇到的意外真有点多，这回更是吓得不轻。
也不能怪谁，福慧郡主多大的人了，刚下过雪的天，她非要到湖边看鱼。
不吓她，还能吓谁。
寿王似乎吃了一惊，“福慧郡主？”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
卫湘君道：“想来也是缘分，蓟北郡主救了梁国王子，称得上一段美谈。两国若能因此交好，也是天下苍生之福。”
有些话，卫湘君一时没忍住。
齐国人狡猾奸诈。这一回寿王被算计，卫湘君开头还以为，是梁国人自己内斗。等姓余的到了跟前，卫湘君肯定，主导的就是齐国人。
他们就是为了挑起梁国与蓟北的矛盾，借此拉拢梁国与它结盟，然后结成联军，攻打蓟北。
好阴的招数！
寿王忽地笑了一声，“卫大姑娘说得极是。”
卫湘君瞧向那位，不明白了她说了什么，居然把人给逗笑。
不过卫湘君也没多问。
天色已晚，她得去歇着了。
明日绝不会风平浪静，她也得养精蓄锐。
等卫湘君随着一名宫女出去，寿王也躺了下来。另一名宫女拉下帘帐，在屋门边守着。
“是平王动的手？”
寿王忽地开了口。
宫女朝着床榻那边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寿王闭起双目，长长叹了口气。
有些事，他早有疑惑，却又不敢疑惑。
如今，一切都得到了证实。
帝王家果然没有亲情可言。
“吱嘎”一声，屋门从外头被人推开。
寿王还未反应过来，屋里的宫女拔出袖中短刀，迎了上去。
不过几个回合，本是身手了得的宫女便被撂倒在地。
寿王坐起，瞧见进来之人，一脸的惊愕，“你……”
“徐启见过殿下。”
甩开宫女，徐启走上前，冲着寿王抱了抱拳。
“你怎么会在这儿？”
寿王简直难以置信。
“在下来了有几个时辰了。”
徐启淡定地解释，“守卫寿王殿下之责，如今交到了我手上。”
寿王完全听不懂他意思。
徐国公儿孙之中，这个徐启并不常在长安。
可都在传，他颇得徐国公喜欢，或是下一任徐氏家主。
长安城中，见过徐启之人少之又少。而寿王恰恰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甚至相谈甚欢。
这位对天下大势的看法与众不同，有些更是称得上石破惊天。
寿王喜欢这家伙的天马行空，可又觉得，徐启空有抱负，却未曾受过官场历练，只怕后头不如徐国公预期。
一，度寿王还想拉拢徐启。
也是他自知成了别人眼中钉，总想身边有几个能用的，关键之时，至少能自保。而徐启的妙处，便在于他不只才华出众，出身也正合寿王所求。
不料这人转头便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启抬脚坐到床榻边一张绣墩上，“殿下是在等羽骑将军？”
寿王顿时惊愕，他暗中培养的亲信，本该无人所知，可在徐启面前，竟像毫无秘密可言。
“他是平王派到殿下跟前的，别指望了！”
“那人也是细作？”
宫女惊叫。
探寻过徐启眼神，确认他不是玩笑，寿王脸色灰败了下来。
难道他注定要死在兄弟之手？
“寿王日后如何打算？”
徐启随口问了句。
寿王忽地反应过来，“你是平王的人？”
徐启摇头，“他不配！”
寿王牙齿都开始打战了。
平王继承大位。背后最大的靠山便是徐国公。
“要杀便杀吧！”
寿王此刻近乎绝望。
“殿下！”
宫女想上前，被徐启冷眼瞪了回去。
“我杀寿王，有什么好处？”
徐启嗤笑，“平王就不是个东西。”
前世那个昏君，靠着徐氏支持发了迹，可后头坐稳帝位，便只听他那王后的枕头风，对徐氏大削权力。
直至昏君死暴亡，赵王后大权在握，更是将徐氏铲除得一干二净。
这种人，徐启一万个瞧不上。
“那……”
“殿下放心，我如今已是蓟北人。梁国的事，与我无关。”
寿王傻住，这个徐启脑子坏了？
“徐启，你血脉中流的是梁国人的血，岂有背叛祖宗的道理？”
“殿下入赘了卫氏，那位女太医卫湘君便是我未婚妻。日后嫁鸡随鸡，我自然就是蓟北人。”
徐启大言不惭地道：“比起惨无人道的尊兄，我可是厚道人。”
寿王怔住。那教人心惊肉跳的记忆，一点点浮上心头。
昨儿他见过了蓟北国主，便起了逛一逛御花园的念头。后头被人推下水之时，身为贴身护卫的吴将军就在旁边看着，就那么一脸的狰狞地看着。
“平王这一回时机抓得不错，称得上天时地利人和，只他没想到，寿王命不该绝。”
这就有意思了。
前世寿王确实死了，而如今，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
“徐启，你到底是谁的人，是想害本王，还是想帮……”
寿王突然有些急躁。
他蓦地明白一件事。
若他不想死，便只能依靠面前这个十分难搞，又不肯帮他的徐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