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祸首
晚上的商议大概在十点半钟结束,考虑到王季同和周思绪都要连夜返京,议完后的杨锐当即吩咐下人上宵夜。简单的白粥端上来时,王季同又有些心事重重:他从不知道打完美洲还要打欧洲,这样战争就绝不是七年了,九年十年都有可能。如果战争真的持续十年,不是经济,就是最热血的士兵也会厌倦了吧。
王季同想着心事,周思绪却有些扭捏,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白粥,扒完一碗后便说吃饱了。杨锐没管他,只与王季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待几句话说过,周思绪咳嗽几声之后却道:“先生,既然轰炸是战争的关键,那轰炸机的性能就至关重要了……”
“嗯。”喝粥的杨锐简单的应了一句,并不清楚他要说什么。
“既然轰炸机重要,那鹏式……”周思绪故意停了一下,见杨锐不问话,只好讪笑着道:“先生,鹏式是不错,航程也够、载弹量虽然小一些,但数量一年有一万架,也是无虞的……”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看到周思绪如此,杨锐没好气的道——这准是有什么难事了。
“先生,”见杨锐开口,周思绪赶忙从随身文件匣里拿出一份文件,道:“先生,山西厂那边也想生产轰炸机,这是他们的设计草图……”
为了便于杨锐观看,周思绪已将飞机的三视图放在最上。不看还好,一看杨锐却‘咦’了一句,道:“居然是……六。”
语言很多时候并不能实时表现所想。让杨锐惊异的不是六,而是——居然是混合动力的,而且两台喷气动机的布置很奇怪:它不是在机翼上和机身有一定距离,而是直接粘着机头;且位置也在机翼之上、不是之下;尾部的喷口也不在机翼后,而是对着半边机翼。如果杨锐能回忆起后世苏俄的安—72、美帝的YC-14,当即明白这种造型的作用,但他显然对此并不了解。
在他的眼睛里,这架六轰炸机其实就是鹏式的改进版,得益于两个喷气动机紧粘着机头,它也仅仅是机翼加长了一小段,原本靠近机身的两个螺旋桨动机往外侧挪了一挪,好让两个喷气动机塞进来,其他并无什么大的变动。
“先生,这是山西厂的新构想。设计之初的主要考虑两点,第一是鹏式七千高度时,最大速度只有四百八十公里,这个速度太慢了,很容易被敌方战斗机截击;第二则是鹏式一万米的升限还不够,要想躲避地面的高射炮,最好要有一万四千米的升限,但这显然不太可能,所以只好将升限预定在一万两千米至一万三千米之间,这样除了少数128重型高炮外,其他高射炮都不能对其造成威胁……”周思绪解释着,他还没有说完就被杨锐打断了。
“喷气动机非常耗油,而且动机也大概有……,有多重,小徐?”杨锐看向王季同,王季同道:“单个净重在四、五百公斤左右。”
“对,两个喷气动机就一吨,加上油料,你这飞机能飞多远?”杨锐问道。
“先生,是这样的。”周思绪道:“这两个喷气动机平时不工作,它们只在起飞时和进入目标区时工作,起飞工作是为了带更多油料和炸弹,起飞后动机将熄火。就引擎轰炸机来说,它对动机失效或者推力减少并不敏感,所以我们可以用四具螺旋桨引擎作为巡航,当进入敌区,喷气动机会再次点火工作,目的是为了爬升和加速,这样不但能让敌方战斗机追之不及,还能躲避地面高射炮火。”
说到此周思绪又拿出另一张设计三视图,道:“这是另一种动机布置方案,这就比较正常了,喷气动机采取吊舱式布置,并不紧靠机头,也不在机翼之上。但缺点就是机翼要延长许多,机翼延长机体也要延长,等于整架飞机的重量都要大幅度增加。如果机体重量增加太多,那么巡航时四具螺旋桨引擎会很吃力,最大速度和升限也上不去。所以还是前面一种方案好。这主要是借用了康达先生提出的附壁效应……”
“就是那个罗马尼亚人?”杨锐知道这个康达先生,不过记住他不是因为什么附壁效应,而是因为这个人居然在中华专利局申请了飞碟专利。飞碟杨锐是不信的,但大中华皇家科学院有的是钱,各国的航空专家、明家都成了科学院的门客,这个康达居然也得到了项目资助金,真不知道他怎么说服评审组的。
“是的,先生。”周思绪一听杨锐说飞碟就笑了,耗费几百万元的项目最终啥也没捞着,只得了几仓库的数据表格。为了增强杨锐的信心,周思绪强调道:“先生,康达先生神武前一年就提出了利用附壁效应制造飞机的构想,并制造了柯恩达-1910,该机曾在当年的第二届国际航空沙龙上展出,只是限于没有喷气式动机,它只是个模型。
飞碟项目虽然失败了,可对附壁效应的研究却非常成熟,用第一代喷气动机,我们已经验证了这种设计的可行性……”
“什么?!”杨锐吃了一惊,他又看向王季同,“这怎么回事,喷气动机不是绝密的吗?”
“竟成,亨利·康达十年前就入了华籍,汉名改叫做康大亨。”王季同道。“我们是承认双重国籍的,所以他同时还是罗马尼亚籍。犹太人那边也一样,他们很多人都没有放弃德国籍,打算纳粹倒台之后再回去,所以只入了华籍。”
“居然叫做康大亨,这名字!”杨锐见对方已经入了华籍,心中的顾虑稍小。
周思绪见此插言道:“先生,康达先生的父亲是罗马尼亚的将军,母亲是法国人,自己之前则是炮兵军官,出身良好、品性端正,是可以信任的,中罗两国也关系密切,特别是运河通航后更是如此。山西厂也是考虑到康达先生对附壁效应深有研究,这才让他加入鹏六项目组的。”
“项目组?”杨锐再次拉高了声音,“山西厂自己就哼哧哼哧干起来了?”
“是…”周思绪弱弱的答了一句。他又急忙道:“这是山西厂自己出钱搞的,总后这边没有拨款。哎,事情是这样的:当初包头厂借用了山西厂的人和技术资料研了鹏四,研完成山西厂的王总工觉得这轰炸机其实还能造的更大,就开始自行研鹏六。去年惺初被稽疑院质询后,厂里又讨论如何应对敌方轰炸机,最终的结果是自己的轰炸机必须飞的高、飞的快。这就请康达先生入了项目组,把原先的鹏六改成这样。
这样的考虑除了为了缩小机体、不对鹏四做大改动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附壁效应可以使飞机在更短的跑道上起飞。比如鹏四,起跑最少需要一千二百米,但鹏六,按照功率计算起飞距离不到七百米,着陆滑跑不到三五十百米,对机场跑道要求也很低,一般野战机场就可以起降。”
听闻起跑距离只有鹏式四轰炸机的一半多一点,杨锐终于有些了兴趣。如果是这样,那么六七百米的冰山基地就能起降这种飞机,这等于是多了一个古巴机场。他随机将怪模怪样的鹏六三视图交给王季同,道:“你知道这个项目吗?”
“知道一些。”王季同点头。“利用附壁效应的表面吹气增升技术,在花了几百万研究飞碟后确实比较成熟了。现在的问题是喷气动机喷口出来的尾气温度奇高,喷口后的机翼材料必须使用镍基耐热合金才行,我不知道山西厂在这个问题上解决的怎么样了。不过时间上看还是来得及的,飞机将用第二代喷气动机,第二代动机出来都是神武三十年了,飞机机体设计如果顺利,当年能生产,最早年底能入役,晚的话最多推迟一年,约莫能赶上登陆。”
王季同介绍情况时,周思绪正紧张的看着他。在总后看来,有两个厂家互相竞争才是最佳情况;而总参和空军那边的意思则很清楚,他们在乎飞机的短距离起降能力,也希望轰炸机能飞的更高、更快以减少战损;最后一个用处就是预警机,要是用鹏六做预警机,航程达到一万公里不说,还不怕敌机截击。只是资源是有限的,研费用、制造费用不提,万一像飞碟一样泡汤怎么办,因而王季同的意见就很重要了。
王季同只是有一说一并未加入主观评判,杨锐却转头问道:“飞机用多大的螺旋桨引擎?”
“老成起见先用一千六百马力的,但设计机体时会考虑两千马力。”周思绪道。“如果是两千马力动机,两千公里作战半径载弹量将超过三吨,比鹏四多不少。”
“那要花多少钱研?”杨锐问道。“研完成后又要多少钱才能装备?再就是你这边有了鹏六,鹏四的采购量一定会下来,人家还能二十五万的白菜价给你?当年包头厂可是巨额投入的,就靠鹏四回本呢。还是你又要用那什么鱼雷俯冲轰炸机骗人家?”
鱼雷俯冲轰炸机就是拿来搪塞包头厂的,见杨锐提到这个,周思绪不要意思道:“骗人也是没办法啊。稽疑院不给钱,空军又追着屁股要飞机,这……”他说着双手一摊,再道:“先生就放心吧,反正包头厂的折旧我一定加给他们。鹏六潜力巨大,空军和总参都认为应该装备,山西厂估计研费用在二十亿左右,定型后生产不算折旧大概要四十万一架,加上折旧如果能订购一万架的话,价钱应该在四十五万之内。”
“这钱呐!”鹏六的三视图又从王季同那里回到杨锐手上,他也希望有一款低战损、短距起降的重型轰炸机,可这飞机万一又想飞碟一样泡汤呢?
似乎是看出了杨锐的顾及,周思绪道:“康达先生说他将以自己祖先的名义保证,飞机一定可以设计成功。”
“他以前设计飞碟的时候是不是这么说的?”杨锐笑着问王季同。“小徐你怎么看?项目会不会失败?万一失败怎么看?”
“这……”王季同在周思绪的期盼下,终于开口,“不管成不成,总要试试吧,钱不多。即便失败了,那也能积累这方面的经验。管实验室这么多年,我倒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研和赌钱差不多,赢了是你欠庄家的,下次要还;输了是庄家欠你的,这次拿不回来总有下次,只要输的够多总有一天都会赢回来的,只要时间够长,输赢都是定数。”
王季同这算是亲身感悟了,见他这么说,杨锐终于勉强点头,他道:“如果项目现在就启动项目资金从哪里来?空军经费里面压缩吗?”
“空军经费已经花完了。”周思绪道。“这只能是国家银行那边想办法了。也就四五个亿,行健总会有办法吧。”
“‘也就’?”杨锐瞪着他,“行健那边今年的预算也已经用完了,日本人那边抠门的紧,除非是抵押借款,要不然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提到小日本杨锐就来气,混元弹两亿一颗还嫌贵,还要拆开来看,更要具体的生产技术。明知道这项目光稽疑院拨款就花了十四亿,再算上自己点拨的价值,加起来最少值三十亿,他出四亿就要看全套,门都没有。
杨锐想着小日本抠门,听说没钱的周思绪却苦笑,他道:“先生,如果项目要等到明年启动,那等轰炸机出来就晚了啊。”
他这么说也是,杨锐又只好看向王季同,“有办法没有?”
“没有。”王季同很干脆的摇头。“今年研的钱春天就拨完了,最多还剩七八千万。”
“你跟山西厂具体谈过没有?”杨锐只好再问周思绪,“启动到底要多少钱?”
“最少四亿,不够就三亿。”周思绪有些语无伦次,“总之先动起来,没办法两亿也好。”
“那回头去问问杨增新吧。北庭和西域一直不交税只拨款,该剪剪羊毛了。”杨锐想了想,实在想不到什么去处,只好让周思绪去找杨增新。可再想到杨增新那边也要年底才有钱,只好道:“还是去找侨商银行暂借吧,明年还了就是。”
侨商银行是面对海内外华侨的,资本极为雄厚,银行里随时都能拿出几个亿来,听闻杨锐说去找侨商银行,周思绪终于是放心了。
一顿夜宵居然吃出个二十亿的轰炸机,杨锐送走了人也苦笑不已。可短距起降和低战损的诱惑实在太大,既然王季同说输赢总是定数,那就赌一回吧。
杨锐回房后整理完这次会议的笔记才睡下,待第二天起来在研究整个作战计划时,杨无名却匆匆来了,他脸色混着兴奋和不安,道:“父亲,日本政府对华盛顿出最后通牒了!”
“是吗?”杨锐放下记事本和计算器,淡淡的答应一句。他点上一根烟才道:“刚刚的事?”
“是的,广播很快就要插播这条消息了。”杨无名说着,随即打开了收音机,里面播的是中华英烈传的评书。
评书听了一会,不想没等插播新闻,程莐和陆眉来了。前者手里紧抓着一份电报,后者手里则拿着数份电报。程莐手里的电报是夏威夷华侨来的——北京早上八点是夏威夷下午两点,日本对美最后通牒一,作为热点地区的夏威夷就知道了,华侨的电报也马上打给程莐。虽然这是日本政府的最后通牒,可美国人分不清华人和日人,且在在城市居住的华人更容易受到攻击,所以华侨急匆匆的来电。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程莐脸色很不好看,夏威夷就是她的故乡,但现在这个故乡随时可能被战火所吞没。
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杨锐还是装傻道:“什么怎么回事?日本了最后通牒而已。”
“什么叫而已?!”程莐几乎要哭了。“最后通牒就七十二小时,华盛顿如果不同意,那接下来就是日美宣战。我们是不是也要和美国宣战?”
“我们已经退了东亚同盟,只要美国不打我们,怎么可能会开战?”杨锐最看不得女人哭,见她的模样不得不将头转向一边。
“你以前不是答应我不打战的吗。”程莐真的哭了,梨花带雨的惹人可怜。
“打不打战我怎么能答应你?我哪次答应你了?”杨锐奇怪问道,他记得自己从来没说过啊。
“你还说,你让我和小曼一起给你……”程莐脸忽然羞红了脸,当着儿子面,床笫之事怎可直说,何况是那种事情。不过她一说杨锐和陆眉也都红了脸,那真是****的一夜。
“嗯嗯……”杨锐假装正经的看了儿子一眼,道:“无名先出去。”
“是。”还不知道什么事情的杨无名正在劝慰母亲,他只有一个老婆,哪知道老子的****。
“好了。我又不是日本天皇,他去年三四千人死在马绍尔,这口气忍了一年总要出吧。”待儿子走后,杨锐把书房门关上,将程莐拉坐在怀里,又怕冷落陆眉,另一支手也拉着她。
“那就要打仗死更多人吗?”程莐抹着泪,“檀香山那边怎么办?”
“檀香山……”此时才恢复正常的杨锐想到檀香山确实不好办,政府撤侨撤的仅仅是美国本土的,檀香山几万人都没动。“不行就接过来吧。辽东地方反正大的很,多少人都塞得下。”
“就不能不打仗?”程莐追问道。她忧心同胞是一,厌恶战争是二。
“我又不是日本人天皇。”杨锐无力道。“美国人做的也太过分了,没事干嘛冲到人家岛上杀人家三四千人,这事情……”
“人权大于主权啊。”程莐的美粉本性又露出来了,“谁让日本人不让人家上岛。你说,要是我掉到别国岛上不见了,你会来找我吗?”
“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和小曼。”杨锐拉了陆眉一下,不得不给出标准答案。“不过日本人这事我真的管不了,国联那边通过的决议也是要美国海军退出马绍尔,找人的那些人可以留下。美国人真要没有坏心,那这通牒也就没什么啊。”
“国联还不是向着我们和日本。”程莐果真是无可救药,这是屁股问题,不是智商问题。“真要日本人心里没鬼,怎么死也不让美国人上岛?还有找到的那个鞋跟,明明就是……”
“嗯嗯……”杨锐再次正经,他将程莐从怀里缓缓推了出去,道:“好了,待会我就让人派船去檀香山接人回来。”说罢就要出书房去密室。
“你去哪啊?”程莐有些莫名,明明在男人怀里被男人哄着的,不想忽然就变了脸。
“我很忙,好多电报要看。”杨锐并不回头,带着陆眉就出去了。
电报大部分是各国华侨代表来的,基本是寒暄后便直奔主题,还有是就国内虞洽卿这些熟人,他们搞不懂形势会怎么变,所以特来问讯。匆匆浏览了这些电报,杨锐看着正准备拿笔记录回电的陆眉道:“都别回了,没什么好回的。”
“是。”陆眉认真的合上电报本,等着杨锐的其他吩咐。
“就让张实那边密切关注美国人的反应吧。”杨锐叮嘱道。“那些大权在握的人对此有什么反应要详细记录下来好好研究,也许以后有用。”
“是。”陆眉又翻开电报本,开始草拟电报,写完交由杨锐过目签名,这才了出去。
日美冲突已有一年,去年当全世界都以为日本人要宣战时,他们却死死踩住了刹车,将事情交给国际联盟调查,这让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士都建议今年的诺贝尔******颁给日本天皇。可当最危险的时刻过去,国际联盟做出了决议,日本人居然出了最后通牒。
这基本是宣战的节奏了,虽然通牒内容和国际联盟的决议并无出入,但明明可以长时间交涉的事情日本人却要压缩在七十二小时完成——你都忍了一年了,还在乎多忍几个月?!带着这样怨念,日本的最后通牒竟然被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士大为指责,似乎,日本才是和平的真正破坏者。这不由让人想到上一次大战,当时奥匈也是拖了半个多月才报复塞尔维亚的,不想却成了战争的罪魁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