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Tracy Brown
苏羽璃抬头，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似乎离她很远，散发着幽暗的光，偌大的别墅内，死气沉沉的。
她扶着旋转楼梯的木制栏杆往楼上走去。
天青色高定鱼尾裙的裙摆时不时摩挲铺在螺旋楼梯上奢华的红色地毯，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二楼一间房间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门，里面的男人听到响动，转过来看向她。
逆着光，他优越的骨相和五官也丝毫未被隐匿，似是被世界上天赋最高的雕塑大师精心雕刻一般，绝美，又勾勒出强烈的边界感。
他一双桃花眼中的眸子像鹰，浓烈而深邃地映着苏羽璃纤细的身影，如同是一潭漆黑的宇宙。
“过来。”
黏腻又静止的空气中，传来男人的轻唤。
下一秒，苏羽璃的双腿便不受控制般地向他靠近。
他张开双手。
她便扑进他的怀抱。
男人黑色丝质衬衫的衣领敞开着，被小姑娘这么一扑，衬衫下的风景便一览无余。
呈现在苏羽璃眼前的，有他结实的肌肉纹理，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疤痕，这些疤痕很久了，但依旧能让人窥见男人当时的处境。
习惯性的，她环着他劲瘦的腰，轻柔地吻上一道几近横穿他胸前的疤痕。
“生日快乐啊，阿旭。”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覆上她的后脑，她看到了男人眼中的惊艳。
一吻过后，他的低音炮柔哑着。
“我的礼物呢？”
小姑娘俏皮一笑，“我就是呀！”
男人挑眉，“哦？”
小姑娘的脑袋，无意识地在他宽阔的胸膛蹭了蹭，蓬松微卷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变得有些凌乱，但却丝毫不影响她眼中的爱意。
“阿旭，往后的你的每一次生日，我都要陪在你身边，而且要比你的上一个生日，更加爱你！”
她重新抱住江旭，软糯的调子温甜。
“阿旭，我爱你。”
空气的流动似乎慢了半拍，片刻之后，男人冰冷地开口。
“这个字，我不喜欢听。”
苏羽璃的心脏被这话刺得骤缩，眼前的场景也猛地扭曲在一起。
嗡……嗡……嗡……嗡……
苏羽璃艰难地睁开双眼，伸手拿过手机，将闹钟划掉。
窗帘有遮光层，室内暗得很。
即使是这样，苏羽璃也觉得眼睛很是酸涩。
昨晚她早早地吃了药便睡下了，可现在仍然感觉疲惫，太阳穴突突突地轻跳着。
洗漱保养后，苏羽璃换上前一天就准备好的粉白呢面小礼裙，又化了个淡妆。
她走到门边，打开壁柜，从长长的两排香水瓶中，找出一瓶带着黑色盖子的透明玻璃瓶。
将香水对着空中喷了几泵，须臾，一股橙花的清香，雨点般落到她的身上。
Tracy曾经在接受采访时说过，橙花是她最喜爱的植物。
因为它的花语是：洁白的幸福。
苏羽璃原地转了几圈，让更多的香水飘落到她的身上。随后，转身出了门。
楼下停了一辆保姆车。
桃子已经来接她了。
她位于栗元路的家离万鲸娱乐有些距离。
桃子将她送到练习室，便离开了。
TracyBrown还没有到。
练习室每天都有人打扫，窗户开着，纱质的白色窗帘随着风悠然地浮动着。
墙边的白色矮台上的花每天都会换新的，今天放着一束嘉兰百合，深红色的花瓣向外卷开，仿佛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像一滴鲜红色颜料，染进了简约洁白的练习室。
白色的谱架旁挂着数把价值不菲的小提琴，谱架正对面放着一架雪白的三角钢琴。
她的母亲林璐，弹得一手好钢琴。
苏羽璃小时候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拉着林璐陪她练小提琴，因为她会弹着钢琴为她伴奏。
由于苏羽璃自小，不仅长得水灵可爱，还在小提琴上展现出傲人的天赋，所以一直有许多经纪公司想发掘她，将她作为艺人培养。
而这些接洽，无一例外都被林璐一一回绝。
一次，放学回家的苏羽璃刚巧撞见林璐正在送走前来游说的星探，她一边放书包，一边不经意问起林璐这么做的理由。
“妈妈，你不答应吗？听说当大明星可以赚好多钱！”
林璐温柔的笑被阳光描得像天使，这一抹笑，也在后来无数次出现在苏羽璃的梦境。
“等你长大了，再自己做决定吧。”
可惜，事与愿违。
林璐在那场火灾中去世。
自那以后，她作为一个‘外人’，在苏家的每一天，都过得小心翼翼，在父亲的刻意忽视、继母和哥哥的冷眼和时不时的嘲讽中度过。
后来她遇到了江旭。
他像是她的光。
那是她少有的，只要提出了请求，就能被满足，不问原因；只要撒娇，就能得到回应的地方。
所以即使这段感情对于她而言已经千疮百孔，不论是余医生，还是韩诗雅，甚至是她自己，都确信这段畸形的关系迟早得结束，可她又觉得自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或许她在等有一天，江旭会承认，他也爱着她。
又或许，她只是在等一个，彻底死心的理由。
思索之间，苏羽璃的手已经习惯性地取下一把琴，她翻转手腕将琴夹在肩上，琴弓举起，音符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
马斯涅的《沉思》。
一曲作罢，门边传来缓慢的掌声，声音不大也并不真挚，仿佛只是它的主人出于礼节，敷衍地拍了几下手。
苏羽璃循声望去，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女人，清亮的眸子瞬间染上激动和几分羞涩。
她轻声开口，语调里带着恭敬，“Madam.”
“嗯。”
女人边应了声边走进练习室。
她的手优雅随意地交叠在深红色的法式长裙前，肩头披着一条简约的米白色披肩。
TracyBrown并不是正统的美人长相，但她却拥有着强烈而独特的气质，她高挑的颧骨，狭长的眼睛，都张扬得让人一眼就能感知到，这一定是一个极具个性，脾气古怪的艺术家。
“小提琴……公主？”
Tracy带着口音的英文中混合着淡淡的鼻音。
她伸手拢了拢耳旁的银丝，一边朝着苏羽璃不急不缓地靠近，一边打量着执琴站在窗边的小姑娘，方才随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小提琴公主。
这个称呼像是一盆冷水浇在苏羽璃的身上，她眼底的激动欣喜瞬间被窘迫冲散了大半。
她向来不喜欢这个称呼。
但这又确实是公司为她营销的人设。
自她出道起，公司就有意无意地将她与二次元绑定，在她的小提琴独奏音乐会中加入各种动漫元素，或者是让她参加各类影视音乐会的演奏。
后来，她凭借着在一场独奏会上，cos《四月是你的谎言》中薰的造型而出圈。
她染着金发，一袭白色小礼裙，温柔拉着小提琴的视频一时火爆全网。
加上公司有意引导舆论，于是便开始有了小提琴公主的人设。
再后来，她便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公司和经纪人都将她作为营销成功的案例。
但其实苏羽璃所期待的，是像TracyBrown这样，靠着自己特有的技艺和风格获得同行的尊重。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靠着短暂的人设红利出圈，不知道能火到什么时候，缥缈看不到前路。
况且，她最热爱的也是古典正统的曲目。
可是没办法，谁让她父亲当时给她签的是全约。
她只是赚钱的工具。
没有人有义务在乎她的感受和她的期望。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是任由公司摆布，直到后来江旭的介入。
只不过，公众已经对她，形成了‘小提琴公主’的刻板印象。
TracyBrown的嘴角勾起的弧度中，有意无意透露出的，淡淡的不屑着实有些刺痛苏羽璃的眼睛。
她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口气。
是啊，连她自己都时常因为这个称呼感到不适，更别提是身为正统领域佼佼者的Tracy了。
昨晚在心里反复琢磨的与Tracy见面时想谈论的话题被悉数堵在了喉咙口，一时间，她竟一句都说不出来。
苏羽璃心中划过一丝苦涩，看来对方对自己的印象并不好。
但随即她又打起精神来。
既然现在已经获得了与Tracy面对面的机会，印象这种东西，还是有抢救的余地的。
事在人为嘛！
须臾，她深吸一口气，嘴角勾出标准的弧度，不卑不亢。
“很荣幸能见到您。”
Tracy见苏羽璃对自己的戏谑表现得毫不在意的模样，眼底倒是闪过一丝意外。
这丫头，看着娇生惯养的，倒是与传闻中有些偏差。
可惜的是，她向来不喜欢这种依附他人的茑萝。
“确实是你的荣幸。”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Tracy轻嗤了一声。
“你的那位金主，为了让我给你上几节课，倒是花了不少钱。”
苏羽璃捏着琴弓的手微微颤了一瞬，但马上便松弛了下来。她在外人面前调整情绪一向快得很。
她冲着Tracy，调皮地眨了眨眼，英语轻柔温甜。
“又或许，您可以理解为，是我为了见到您，煞费苦心。”
Tracy的眼底堆叠起一层意外。
对于她而言，不论走到哪里，都有很多经纪公司，托各种途径，想请她带一带自己公司的小提琴手，但她基本都是拒绝的。
她向来不想，也不屑于去做这种事情。
只是这次，江氏集团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再加上他们一直持续不断地邀请她，又找到了她的老友出面，她才勉强答应下来。
老实说，她本来只准备敷衍一下就离开。
不过现在，她倒是对眼前的这个奇怪的小丫头产生了一丝兴趣。
片刻之后，她走到苏羽璃面前的谱架后站定。
“是吗？既然如此，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水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