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铜门
四方和合,
就在火龙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二人之际,青崖腰间的和合玉骤然亮起,一片红云升腾而起将二人笼罩在内,火龙庞大的身躯从二人身边穿过,却不曾伤到他们一丝一毫。
也不知何时灵木樨已经躲到了青崖的身后,露出一脸瑟瑟发抖的神情,看她如此楚楚可怜的样子,若是寻让人见了,定然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保护欲。
但青崖却不以为然,金丹期修士怎会惧怕如此普通的火焰,从头到尾,她一直在隐藏着自己的实力。
不多时,火龙已是燃烧殆尽,青崖也将和合玉的防护层收回,而玉中的云纹,还留有一大半之多。
“咳咳,这也太呛人了,快走快走。”
空气中充满了灼烧过后留下的刺鼻焦味,灵木樨似乎特别讨厌这样的味道,捏着小巧的鼻子一个劲地催着青崖赶紧往前走。
青崖一边要注意前方的重重机关,一边还得提防着后面的人随时给自己来上一刀,却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内城深处走去。
幽暗的长廊似乎没有尽头,一直往地狱深处延伸而出,青崖二人就像是转生的魂灵,徘徊在忘川河之畔。
当眼前的道路一直走不到尽头的时候,人们往往会生出一股恐惧之情,既是对前路的迷茫,又是对来路的怀疑,夹杂在这两种自我否定的情绪之间,将自己所击溃。
哒,哒,哒……
长廊逐渐变得狭小,两人的脚步声清晰地回荡着,若说先前灵木樨的柔弱是装出来的话,此间的她倒是真的有些忐忑了。
如果这条道路真的通往无间地狱,那自己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这里不是人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
仿佛是为了应征她心中的不安,隧道的墙壁不再是坚实的石壁,而是由某种不知名的半透明矿石组成,青崖二人就像是被困在琥珀中的虫子一样,一切都是徒劳的挣扎。
不仅如此,隧道中回荡着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杂乱,完全不像是两个人的脚步声。果不其然,透过半透明的墙壁,青崖看到另一边正有一个个高大无比的人影从身后追来,和他们的体型相比,隧道中的二人就像蚂蚁一般渺小。
越往前走,后方人影追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这些人影的手中有的捧着一顶王冠,有人双手奉上一柄权杖,而从这些法器当中各自升起了一道烟雾的影子,在道路前方的最顶端汇聚成一个人影,等着青崖二人前去自投罗网。
见到如此阵仗,即便是青崖道心坚定,即便是灵木樨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停下来脚步,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总会怀有恐惧之情,而当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应对眼前的怪异之时,青崖心中同样也会升起无力之感。
“这些都是什么怪物,要不,我们退回去吧。”
但青崖还未来得及回答,他们走过的身后传来了一道道石门落下的巨响,他们唯一的退路也就此被封死了。
任何打扰帝王安眠的人,必将葬身于最深的地底,最后一道石门落在他们的身后,上面刻着这座陵墓的永恒的诅咒。
灵木樨缩着脑袋再次躲到了青崖的身后,苗疆之地不似中原那般开化,对于鬼神之说她们有着特殊的信仰,此刻就连青崖也无法分辨出她究竟是真的害怕了,还是依旧在伪装自己。
不过青崖倒是瞧出了一些端倪,若是这座陵墓中真的有足以将自己完全抹除的力量,又何必在这里刻下诅咒让来者见到呢?
当然也不包括想要让他们在无尽的绝望中死去的可能,但无论如何,青崖都决定赌一把。
此时摆在自己眼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继续往前走,和那个在尽头等着自己的未知生物拼了。
另一条就是一直待在原地,直到一个月后被传送出去,只是那样不仅失去了参加五大赛的资格,还特别丢人。
“灵姑娘,可以请你闭上眼睛吗?”
“嗯?怎么了?”
“相信我,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闭上双眼,便意味着将自身的安危交到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手中,灵木樨在青崖的身后再次打量了一眼,少年的脸上见不到一点杂念。
最终,她照着青崖的意思,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我听你的,你莫要欺负我。”
“姑娘无需担心,稍后只管跟在我身后便是。”
只见青崖横剑于身前,青冥之上月华盈盈,直照得四周四周的墙壁近乎透明,随后青崖也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大音希声,
青崖在剑尖之上轻轻地弹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无边的月华却像是水面荡起的涟漪一般层层扩散。
光波没有遇到任何阻拦穿透了墙壁,耳边那传来的脚步声也逐渐小了下去。
大象无形,
光波扩散开来之后,青冥之上月光更甚,青崖高举手中长剑,满月之辉犹如烈日一般,化作道道光柱洞穿了四方墙壁,而那些在墙壁之后的怪物身影也在月光的照耀下荡然无存。
听到耳边不再有动静传来,灵木樨刚想张开眼,却听到青崖立刻喊住了自己,
“姑娘,不要睁开眼睛,否则他们将会再次出现。”
双目不过外物,以心代眼,可辨万物之荣枯,原来眼前的一切怪异之像竟然是这些如同矿石一般的墙壁所导致的。
在黄泉海的地下深处,埋藏着一种稀有的矿藏,能够直接通过双眼将刻画在矿石上的景物投射在他人的脑海当中。
即便对方闭上双眼也无法将其抹除,这种特性倒是有点和青崖当初见过的冥河使徒有些类似,只不过冥河使徒能在人的眼底直接复刻一个完全的自己,而此物只是停留在心理层面。
但心理的预示往往都是最直接的,即便你不相信眼前的事物,内心的暗示却是骗不了自己,若你的内心认定了前面有着不可匹敌的鬼怪,那么即便你修为通天也没有了亮剑的勇气。
青崖虽然不知这些矿石是何物,但他依旧以一音一形完全击垮了幻景,之后只需要一直闭着眼睛走过这段矿石之路便可脱困。
“姑娘,现在你跟紧我一直往前走,切记千万不要睁开眼,记住了吗。”
青崖在前方叮嘱着,灵木樨却在后方犯了难。
“闭着眼睛怎么走路啊,万一我一头撞破了墙壁,里面的怪物跑出来了怎么办?”
听闻此言,青崖将手中之剑往后递了一些,却不想一时没控制好距离,不小心刺在了灵木樨的腿上。
青冥没有剑鞘,这一下的疼痛可想而知,好在青崖未曾使用灵力,金丹修士的身躯也远非寻常人所能相比,所以灵木樨并未受伤。
“啧,你做什么。”
灵木樨差点就睁开双眼还手了,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伸出一根手指,一道丝线飞射而出缠绕在了青冥之上,想让他在前方牵着自己走。
但这一举动好像惹恼了青冥,青崖只感觉手中的剑柄变得异常寒冷,对此青崖再熟悉不过了,青冥每回不乐意的时候就会这样,不想让自己拿着它。
而灵木樨更是感觉自己的掌中传来一阵强烈的拉扯感,似乎自己的刀刃正在被扭曲扯断一般,见此她也迅速地收回了丝线,青冥这才安静了下来。
“你的剑,好像脾气挺大的啊。”
她的语气中有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好像在揶揄自己作为兵器的主人却不能将其完全掌控。
“是啊,有时候我还得听它的呢。”
青崖对此不以为意,他早已将青冥视为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完全尊重青冥的意愿。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不容易瓦解了危机,却在这点小事上犯了难。
“行了,都别婆婆妈妈的了,你把手伸过来。”
最终,灵木樨还是下定了决心,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并让青崖也把自己的手指伸到后面。
青崖只感觉一阵柔软的清风拂过,自己的食指便被灵木樨的食指缠绕而上,她的手指纤细修长,却有些异常冰冷,青崖没有在意,每个人的体质和修炼的功法不一样,体温自然也不一样。
“我警告你,你最好老实一点,我是苗疆来的,你知道那里的女子都会下蛊,当心我放虫子咬你。”
“是是是,我们还是快走吧。”
两人在这狭长的隧道中缓慢前进,青崖凭借着鍉针的力量能够感知到前方的路况,但他并未将灵力外放,毕竟身后的姑娘来历不明,自己不宜暴露底牌。
直到脑海中传来的影像不再是那怪异的矿石,青崖这才睁开了双眼,灵木樨感觉到青崖停了下来,便也一同睁开了眼。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扇巨大的青铜之门,尽管已经过去了不知多少岁月,青铜之门上却没有沾染一丝铜锈,两人站在门前,就是是山脚下的尘埃。
青铜门上刻满了栩栩如生的浮雕,从下至上,似乎正在诉说门后面的长眠之人那传奇的一生。
天神赐子,自幼为嫡长之位,孩童时便能引弓骑射,后帝国来犯,他不得不作为质子远离了自己的家乡。
在遥远的他国,少年天子虽然依旧被奉为上宾,但却失去了自由,他没有一天不想着冲破着层层高大的围墙,飞跃万里回到故国。
一晃多年,少年天子已经长大成人,他也在不断的磨砺和学习中习得一身武艺和城府。
再后来,更强大的国家吞并了这里,他在一片混乱中重新获得了自由。
他沿着回家的方向一路跋涉,在途中结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接触到了修行的法门。
少小离家老大回,当他和同伴们再次踏上故国的土地时,距离他的离开已经过去了十年。
天子归来,尽管帝位已由他人所掌,但他依旧轻而易举地重新夺回,至此,帝国开启了空前绝后的盛世。
平山造田,填海造陆,铁骑所至,万国臣服,帝王的寿命悠长,帝国的寿命也同样悠长。
但万物终将会迎来衰老的那一天,当帝王发现自己的青丝成华发的时候,当年与他一同征战的同伴都已经故去了。
他害怕死亡的到来,他渴求长生不老,为此,他不惜举国之力,只为寻找长生之方,
也许是他的意愿触动了上苍,一位神使从天而降,延长了他的生命。
但自然的法则终究无法撼动,帝王最终还是看到了自己的终点。
他不甘一切就此消散,即便死亡,他依旧要掌控这世间的一切,于是,这座庞大的墓葬群就此而起。
他以俑人代替殉葬的士兵和妃嫔,却依旧将铸造陵寝的工人坑杀殆尽,最后铸造了十二金甲永远守护着他的长眠。
青铜之门的最上面,衰老的帝王最后一次指向苍天,似乎发出了最后一声呐喊,随后这位千古一帝就此陨落。
往后的事迹无需镌刻,历史会记下一切过往,宫阙万间终究化土,天下兴亡也只是时间长河中的一朵浪花。
青崖在长安的时候,那个七夕的夜晚,长眠于骊山的始皇驾车出游,尽管已经逝去近千年,他也未能放下曾经所统治的土地。
“王权富贵,长生不老,真的如此诱人吗?”
青崖不禁感慨,身后的灵木樨却有不同的见解,
“你不曾体会过苍老的折磨,也不曾将天下握在手里,又怎么知道那种感觉呢?你们中原不是有句古话嘛,说什么你不是鱼,怎么能知道鱼是怎么想的呢?”
没想到她还知道庄子和惠子的那段千古问答,青崖不禁对她更加认可了几分,喜欢读书的姑娘,应该不会有什么坏心眼的吧。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可能只有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你的愿望是什么呢?你如此年纪就已经是金丹之境,想必也是为了心中夙愿吧。”
话音刚落灵木樨却有些后悔了,两人相识尚短,不应说起这般交心之语,但不知为何,她对眼前的这位少年,充满了好奇。
“如此说来,姑娘心中,又有何求呢?”
也不知青崖想起了什么,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如她所料,青崖没有告诉她心中所想,只是拉起了青铜之门上的铜环,扣响了这一扇封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