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夜话
“现在,你身体乱糟糟的东西,该融合的融合,该清理的也清理了,你想不想就这样结束这对你的惩罚呢?”
柳白鹿抽出了青崖耳中掏耳棒,忽然凑到了青崖的耳边,她的轻声细语似一股清流淌进了青崖的大脑当中。
“如果你想就这么结束了,那你就点点头,我数到三,如果你不表示,我就继续了哦。”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语速也变得很慢,这几个字几乎是和着她吐出的兰气一同进入了青崖的脑袋里。
“一……”
“二……”
“三……”
“你没有表示,我就当你默认想要继续了哦,你猜,我知不知道此时你心里在想什么呢?”
而此时的青崖连一根手指头似乎都不属于自己了,只能趴在桌上任凭柳白鹿的摆布,他的心中既希望这样的“折磨”能够快些结束,又期待着柳白鹿接下来的动作。
懵懂的少年正感觉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烫,灵魂都将要离开自己的身体。
“你们在玩什么,好像很好玩的样子,我也要玩。”
就在此时一声疑问传来打断了师徒二人之间的游戏,正是那生来便拥有最为纯净无瑕之躯的天女便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虽然涿鹿之战后她的神格被抽走,体内的神血也几乎流失殆尽,但天道无法剥夺她与生俱来的神躯,同样也无法剥夺她的权柄。
尽管她不再拥有永恒的生命,但她的时间依旧非常悠久,她是目前存在人间的唯一一位主神,万法免疫,万毒不侵。
青崖在黄泉海遇见的星神离开黄泉海之后,她很有可能也会来到人间,但她和女妭不一样,她是借由月神的神力所证道的神格,从神界的秩序来算的话,她是一位次神。
太阳神羲和,月神望舒,她们都是世间独有的存在,她们的神格至高无上,女妭是世间光与热的象征,其他神明虽然有类似的神格,但都在女妭的权柄之下,此类神明,谓之主神。
当然,现在的她已经抛去了往日的种种,荣耀也好,罪业也罢,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和她没有关系,如今的她只是天陨山摇光峰的小师妹,陪在她师兄的身边就好了。
柳白鹿先前把女妭赶回了房间,但她哪里是肯乖乖听话的样子,偷偷趴在门口盯了好一会儿,现在终于忍不住跑出来了。
“咳咳,行吧行吧给你玩,反正他身体里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现在就当做是他一声不响出门去的惩罚吧。”
柳白鹿清了清嗓子,重新恢复了平常的语气:“不过你手上可别用太大劲,不然把他戳聋了,以后你再怎么喊师兄,他也听不见了。接下来你们师兄妹自己玩吧,为师要去睡觉了。”
柳白鹿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回了房间,控制着青崖身体的麻痹感终于也是如潮水般散去,尽管如此,青崖还是感觉自己的腰部绵软乏力,只得用手臂支撑着桌子才能坐起身来。
“师兄你怎么好像很虚的样子,柳姑娘戳了你几下,你就不行了?”
女妭回房间的时候拆掉了发饰,此刻她披散着及腰的长发,只穿着薄薄的里衣,坐在青崖的身边,灵动的双眼正不断上下打量着青崖的现在的模样。
“就是这个小玩意把师兄制服了吗?”
女妭拿起桌上的掏耳棒就要往青崖的耳朵里戳,见此青崖立刻抬起手来将她蠢蠢欲动的手按了下去。
“至少让我休息一会吧,我现在浑身都没力气了。”
“这就是你们人类的身体吗?好像很好玩的样子,不像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女妭说着还把手中的掏耳棒伸进了自己的耳朵里,只可惜,这样的刺激对于神明的躯体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师兄啊,你要不要回房间去躺着,我看你坐都坐不稳了,万一等下你摔下去了怎么办?嘻嘻。”
看着青崖软趴趴的样子,女妭的笑声就没停下来过。
“反正师尊说接下来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就当做给你出气了,下次去山下玩的话,一定带上你。”
“好哦,师兄是男子汉,莫要食言哦。”
两人熄灭了堂前的灯火,回到了青崖的房间,女妭打开了窗户,清冷的月光就这般洒进了青崖的床前。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月盈之日了,师兄上次离开的时候,前一晚的月光也是这般明亮呢?”
借着明月之辉,青崖的房间无需掌灯也亮堂堂的,他静静地趴在自己的棉毯上,全身都处于极度放松的状态。
房间的地面是由一丝一丝的竹条编织而成,就像人们在夏天常用的竹席一般,天气冷的时候,柳白鹿会在大家房间的地面上铺上一层厚厚的海绵垫,即便赤着脚坐在地面上也不会觉得冷。
青崖的床距离地面不高,女妭坐在地上的时候,趴着的青崖恰好在她肩膀的位置,于是她便把青崖的后背当做了桌子,垫着自己的手臂,把自己的下巴抵在手臂上,上半身趴在了青崖的后背上。
说起来,在无岸地界和女妭相遇到现在,其实也不过只是半年的时间,那时候的她紧紧地锁着心门,连触碰一下自己都是战战兢兢的。
后来回到了长安,站在自己身边的她也是表现得十分怕生,对自己也总是保持着一点距离感。
可现在的她,已经把青崖视为这世间最为亲密之人,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撒娇,和人世间所有的姑娘一样受到兄长的宠爱。
尽管她的年龄很长很长,长到连历史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诞生的,但也正如月神所说,别看她活了这么久,她依旧保持着那一份天真和善良。
在没有了一切烦恼之后,往日的天女正在成为她梦想中的样子,在人间无忧无虑地和自己最亲密的人一直生活下去。
“师兄啊,你知道吗,我好像越来越情绪化了,一个多月以前,青儿姑娘来到家里说出你没有回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心里一下子空了,我忍不住去想,如果你永远都回不来了,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天,我从来没有见过柳姑娘如此生气的样子,她甚至把手中的茶杯都捏碎了,后来她出门了一趟,她说要去找那些什么天道维系者算账去,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她告诉我你已经没事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去侍奉天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无情不会因为任何因素而改变,他们到底在寻求什么?”
枕着青崖的后背,女妭一点一滴地讲述着柳白鹿那一日在止战海上所遇见的那几位天道维系者,她感受着青崖身上传来的温度,师兄的后背好像很宽很宽,容得下自己所有的任性。
关于女妭之问,青崖也曾经问过自己,修行一途,究竟是契合天道,还是逆天而行,直到现在,青崖都没有准确的答案。
“普通人的一生不过百年,在修道者的眼里,百年的时间也许只是大梦一场,但在天地之下,修道者的生命,也不过是白驹过隙。
有些人的一生中除了修炼便再也没有其他意义了,他们渴望永恒的生命来延长自己的修行之路,所以他们将希望寄托于世界上唯一的永恒之物,天道。
而且,我觉得这个组织一定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如果之凭借成仙的希望如此虚无缥缈的东西,断然不会受到如此之多的推崇
那些活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家伙又不是傻子,没有实质性的好处怎么可能甘心臣服于他人之下。”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可那又如何呢,它矗立在土地中几万年,也不过在后世留下了寥寥几笔。
而那些有着几千岁生命的修道者,又有多少人在时光的河流中被淹没,连一个水花都未曾掀起。
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此刻趴在自己背上的姑娘所留下的事迹来得轰轰烈烈,凡是了解过那段历史的人,没有不会对她产生喜爱之情。
更何况,她是真的很美,很可爱。
“师兄啊,将来的你会不会只顾着修行,渐渐地把柳姑娘,青儿姑娘忘了,把我也忘了呢,人们都说,修仙的最后,是什么太上忘情嘛。”
青崖也是人类,女妭担心几百年后,他也会和那些人一样,变成只知道修行的机器。
“听师尊说,那些天道维系者当中领头的,是一个叫做司马陵的伏夏之人?”
“没错,柳姑娘说那人注定成不了什么气候,不值一提。”
“师尊说得没错,当年正逢天下大乱,群雄并起,那时的人们需要有人站出来拯救他们。司马陵为了寻求自己的大道加入了天道维系者组织,这是人之常情,我不会去说他自私之类的话,但这也正是他成不了气候的原因。
你知道吗,在四百多年前的时候,伏夏大地上也是那般天下大乱,诸侯并起,群雄割据。
那时候在南阳有一位卧龙先生,智慧超群,用兵如神。
当时的他只为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可是当中山靖王的后人一连来访了三次求他出山匡扶汉室,拯救天下黎民于水火的时候,他舍弃了本可以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转身投入了血与火的战争当中。
他只是一个凡人,最终心血耗尽倒在了北伐的路上,卧龙先生一生为天下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尽管他的大业没有完成,但后世之人无一不敬佩于他。”
说到这里,青崖的情绪也不禁激动了起来。
“我没有见过卧龙先生,但仅凭书中的文字,我也为他辉煌的一生而感到悲壮,那是属于历史的浪漫,是人类真正的光。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所在的世界陷入了战火,就像一千年前那样,而我拥有着拯救大家的力量,有人站在我的面前和我说,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让我追随他而去的话,我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四千年前,系昆山上的你是这样做的,一千年前,天陨的祖师是这样做到,同样,我也会这样做。
我辈修道者,究竟是顺应天道,还是逆天而行,我不知道,但我可以选择自己的方向,对也好,错也罢,那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说了许久,青崖发现背上的女妭已经没有发出声音很长时间了,扭过头来看去,却发现她不知什么身后趴在自己的背上睡着了。
她闭着双眼蜷缩着,如同一只困倦了的小猫一样,手中还握着用来惩罚青崖的掏耳棒,只是还没来得及使用便进入了梦乡。
回到摇光之后,她已经适应了人间的生活习俗,曾经永远都不会入眠的她,如今也已经有了晚睡晚起的习惯。
青崖背过右手托着她的下巴缓缓地起身,下床之后轻轻地将她横着抱起,让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小心翼翼地替她盖好了棉毯。
坐在窗前的月下,青崖运转起周身的灵力,很快便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星月的辉光洒在他的身上,泛起点点荧光,在他身旁流转。
“师兄,故事书看完了,你再去,再去买些给我。”
梦乡中的女妭翻了个身,将盖在身上的棉毯卷成一团,还把脑袋下的枕头往怀中扯了扯,一半抱着,一半枕着,发出了轻声的呓语。
山中的夜晚来得早,黎明同样也是如此,人间尚是无边黑夜的时候,摇光之上已是晨曦微露。
柳白鹿每日都起得很早,当青崖结束了修炼状态,洗漱完毕推开房门的时候,他的师尊已经将早餐端在了桌子上。
“这些日子,除了寻常的修炼之外,其它的课程都免了,昨晚我发现你的身体有些负荷过重了,在那边遇到了不少事情吧。”
“是啊,师尊你去找我了?”
“当然,我说过,我是你的护道者,就算是上天也不能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
“师尊,”
“什么?”
“谢谢你。”
“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