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所渴求的过程

话音消失。

只听到‘砰’的一声，偏殿大门被人从里面重重推开。

一名穿着冒险者公会正式员工制服，嘴角长痣的中年女子，怒气冲冲地从里面走出来，朝着正殿大步走去。

待到女人走远了，玄远才从侧殿的转角后悄然走出。

回到侧殿的大门前，故意多等了几分钟，方才推门而入。

进门后，入目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展厅。

展厅两侧所陈列的，全是各种丧葬相关的东西，还可以看到不少专门运送遗体回乡，以及各种死亡装备的回收广告。

来到展厅尽头的木质柜台前，可以看到一名坐在柜台后的红发少女低着头，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做什么。

玄远右手虚握，咳了两声：

“咳咳！”

红发少女被吓了一跳，连忙从桌上扯了张纸巾，匆匆擦拭了一下。

转过身来，顶着一双略微红肿的双眼，强笑道：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红发少女看上去年纪很小，甚至可能不到14岁。

娇小身体坐在巨大的原木柜台后面，显得非常不协调。

毕竟，在异世界可没有禁止雇佣童工的说法，能早一点离开学校就职，往往都是非常有能力的表现。

少女哪怕年纪还小，依然看得出与她姐姐的美貌一脉相承，甚至更胜一筹。

白齿红唇，肤若凝脂，一对顾盼生辉的清纯眼神，比起她姐姐的成熟性感，少女的青涩、懵懂与清纯更容易让人升起保护欲。

玄远面色平静，从兜里取出名片，递过去：

“你好，请问是希尼娅吗？”

“我是你姐姐推荐过来，想注册成为见习冒险者。”

“现在没钱购买一把地下城武器，想找你申请一下王国的圆梦金项目。”

希尼娅接过名片，一脸惊讶：

“呀，您是刚从霍尔姆市那边过来的吗？”

玄远点头。

希尼娅一脸欣喜：

“好的，请稍等，我这就为您办理。”

一边说着，希尼娅一边摸出一颗水晶球，通过手势快速操作起来。

顺手将一张纸递给玄远。

“麻烦将天赋卡给我录入一下个人信息，请您仔细阅读圆梦金的相关协议，并在最后一栏签字确认。”

玄远将带有卡套的天赋卡递给希尼娅，开始逐条查看。

协议上主要是一些相关的权利和义务，限定了这笔钱的用途，只能用于购买地下城冒险相关的装备。

签完字，希尼娅已经将天赋卡递了回来。

脸上，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您的天赋卡属于生产天赋，而且是灰卡。”

“我也不太清楚，您的圆梦金申请能否通过。”

“只能说，我尽力帮您试一下。”

玄远点头。

“麻烦试一下吧，不通过我再想其他办法。”

希尼娅点点头，开始在水晶球上飞速操作起来。

操作一会之后，她雀跃道：

“通过了！”

“上面给您批的圆梦金额度，一共是8枚金纳尔。”

“要求要按12个月，每个月定时偿还。”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仿佛卡壳一样顿了整整十秒。

然后才低下头，不敢用眼睛直视玄远，小声道：

“每枚金纳尔，每天要收7枚铜纳尔的……工…工本费。”

玄远笑了笑：

“怎么会是工本费？难道不是利息吗？”

“每枚金纳尔一年的总利息是25枚银纳尔20枚铜纳尔。”

“所以，8枚金纳尔，一年的总利息是2枚金纳尔1枚银纳尔和60枚铜纳尔。”

“你原本是想这样说的，对吗？”

“是什么，让你选择了改变说法？”

听到这句话，希尼娅的樱桃小嘴微张，被吓了一跳。

随后才反应过来：

“呀！难道……刚才领班训我的话，你全都听到了！？”

玄远点头。

下一刻，血红色迅速从希尼娅的白嫩修长的脖颈，一直向上飞速飙升。

最后，她满脸通红，羞愧的双手捂脸。

“对不起！是利息！不是工本费。”

“明明你是姐姐推荐过来的，我居然还想骗你，真的对不起。”

“希尼娅是个坏孩子！”

说着说着，希尼娅忍不住捂着脸，呜咽着哭泣起来。

玄远见状，忍不住笑了：

“不用担心，利息再高，这个业务我也还是要办。”

“利息与命，哪一个更重要，我拎得清。”

“有些话，由我来说可能不合适，但我还是想说一句。”

“无论大环境如何，你都应该坚持自己。”

闻言，希尼娅有些惊讶，她忍不住啜泣道：

“可是，来了这里之后，她们一直在骂我。”

“说我谈不下任何一笔业务，一直在给大家的业绩拖后腿，还说我是个废物，让我早点滚。”

玄远忍不住笑了：

“以后你就会明白一个道理。”

“永远不要试图通过伤害那些信任你的人，去讨好那些不喜欢你的人。”

“她们错了，你才是对的。”

“她们满脑子想的只有短期利益，你做的是建立长期信任。”

“建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可摧毁它有时候甚至只需要一句话、一个词、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

“但是，一旦建立起了真正的信任，就再也没人能从你这里夺走它。”

“不要因为别人的几句风言风语，就把自己最宝贵的财富给舍弃了。”

“继续坚持自己，继续走下去，生命会带给你答案的。”

听到这些话，希尼娅忍不住流泪。

自从她两个月前，离开导师，独自来到斯克托斯地下城的冒险者分会进行实习的这段时间以来。

她几乎每天都活在无休止的噩梦之中。

看到一个个冒险者疲惫又对她满怀信任的眼神，她实在做不到像分会里的正式员工一样，对这些相信自己的人面不改色的随意撒谎、欺骗与隐瞒，肆无忌惮地从他们身上赚取业绩。

把这些疲惫不堪的冒险者，往死亡的绝路上逼。

结果，她的业务成交量最低，甚至因为她的诚实，导致其他正式员工的谎言经常被冒险者当面揭穿。

于是，她遭到了正式员工们的集体排挤。

她们天天把她安排在必须与死亡冒险者打交道的偏殿，让她处理冒险者伤亡相关的业务，不让她接触正常的冒险者业务。

故意拿订单来逼她，试图让她心理崩溃从而加入她们，或者是自愿放弃实习工作。

这段时间以来。

她曾经无数次的自我指责，自我批判。

责怪自己为什么这么软弱，为什么就不能简单一点，狠心一点。

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放下良知，只是单纯的适应这个环境？

内心的苦痛与难过，让她甚至都不敢和姐姐提，因为只会给姐姐增添额外的负担。

她很清楚，哪怕自己说了，姐姐也什么都帮不了她。

直到现在。

第一次，有陌生人斩钉截铁的告诉她：

她是对的！

她应该坚持自己的内心，她应该坚持做自己。

希尼娅已经忘了。

自己是怎么处理完最后手续的。

眼前这个年纪看上去比她也大不了几岁的小哥哥。

对方口中说出的话语，让她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另一种生活的视角。

一种全新的，仿佛与俗世主流截然不同的视角。

最终，这位名叫玄远的小哥哥，将金纳尔置换成地下城出产的一把长枪和一件护胸之后，完成了见习冒险者的注册，转身离开。

玄远临走前，希尼娅忍不住开口道：

“玄远先生，请一定要活下来！”

“我坚信，您未来一定会成为一名伟大的冒险者！”

玄远在门前站定，随意摆了摆手：

“我所渴求的，从不是伟大，而是这个自我超越的过程罢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