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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夜访启政阁

“观周国手棋风许塘似曾相识,敢问周国手师承何人?”

这个问题藏在许塘心底里已有一会,特别是当许塘反复推演那局棋的时候,便觉这黑棋后来的凌厉棋风竟愈发熟悉。

面前这位麻衣少年既然能胜过那毗桑天才少年,想必背后定有高人指点,以许塘曾经纵横棋坛多年的阅历想必不难猜到几分。

“当今理政公可真是明察秋毫哇。”此刻周秉恨不得给这启政阁的匾额上挂上一幅“明镜高悬”……

“草民答应过家师,行走江湖时不得透露家师的名讳。”周秉开口回应道,的的确确有那么一类不世出的山野高士,在徒弟下山的时候会嘱咐他们出门在外不得告诉他人自家师承。

许塘一听便不再坚持,只是目光一直停留在棋盘上这第六十五手棋。

周秉见许塘沉默不语,忽然说道:“草民今夜来见许大人,还有一件事想与许大人商量。”

“周国手今日算是帮许某了却了一桩心事,若有何事尽可说与许某。不过……世人素来谓我铁面无情,周国手此事切莫有违法度。”许塘淡淡回应,他对面前这位年少的围棋国手印象不差,既能下出那样的棋来足矣说明此人颇有一番胆识。

“此事是否有违法度还有赖许大人的定夺,这事说来还与大人有关。”周秉略作一揖,轻声说道。

“法便是法,周国手切莫谤法,于法面前许某并无独特之处,若有一日许某人违了法度,依然逃不过这恢恢法网。”理政公许塘手指着梁柱上写着的“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八个大字,面色一凛道。

而这一刻,周秉才算是真切的感受到了当今理政公的威严,那种宁可以身卫法也决不亵渎司法的威严。

“刚才是草民失言了,这事要说起来还得从草民的妹妹说起。”

周秉觉着先前说的有些草率了,连忙挥手叫来了站在一旁的小阿灶,打算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与许塘。

周秉轻声介绍道:“许大人,草民有一妹妹,其家母杜瑛正是府上的佣人。妹妹常常思念母亲,但从村里进城一趟路途颠簸漫长,小妹在村子里和母亲聚少离多,一年仅能够见上几面。”

“恰好草民在村子里开设了一间酒坊,得知杜母是一位酿酒好手,便想着可以由草民出面赎回那份杜瑛的卖身契。将来杜瑛回村一来可使得母女团聚,二来则使草民的酒坊增添一位酿酒的得力帮手,此事还望大人成全。”

“哦?你说的是杜姨?”许塘听周秉这么一说,再打眼看了看周秉身旁的小女孩便一下子记起了些。依稀记得当日杜瑛初来府上的时候,确实怀中还抱着一襁褓,没想到那女娃娃现在都这么大了。

小阿灶明亮的眸子朝着许塘眨了一眨,她似乎也认得面前的这位大人。

“那杜姨……有何打算?”理政公许塘转头看向周秉说道。

“那日在府里……杜姨说许大人最讲法度,许府断不会因为钱财而出卖这份卖身契,而杜姨也不愿因她坏了府里的规矩,这事便搁下了。”

“我府上的规矩的确如此……”自打许塘统理国政以来,这期间自是颁行过不少新的法令,这禁止贩卖卖身契便是其中一项。

这卖身契的交易并没有想象中的简洁明了,毕竟这交易的对象是人而不是物,若处置不好卖身契甚至可能沦为贩卖人口的工具。

但卖身契条例由来已久,这类制度一直延续至今,背后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即便是许塘一时半会也难撼动其根基。

许塘只得施行折衷的办法,率先在王邦内禁止了奴仆的交易。这样一来,签订了卖身契的主仆关系更近一步的捆绑,主家对佣人更加负责,主仆纠纷的事件也渐渐有所好转。

对于周秉要回卖身契的要求,许塘并没有立马答应,所以先是问了杜瑛的意见。

许塘在启政阁内来回踱步,开口反问道:“许某听说周国手今日在对弈时起手便下在了天元?”

“确实如此。”周秉一边回应一边犯起了迷糊,这许塘为何只字不提杜瑛的事了……

“周国手何故如此?这起手天元,便是对于对手的一种藐视,如此既不合乎礼,也不合乎章法。况且依周国手棋力,在许塘看来,即便没走那模仿棋也能胜过东直朗。”

“那外邦人貌恭而实锯,我听说他曾扬言想挑战颜从甫,但谁又不知道颜从甫已不在人世。此人分明是不把现在的邦中棋手放在眼里,想必是认为王邦无人能与之一较高下了。既然东直朗如此蔑视我等,我又何须尊重他?”周秉淡淡解释道。

“好一个蔑视我等,周国手真乃快人快语。但许某等的并不是这句话,而是周国手当时说的那句……”许塘转而定睛看向周秉,沉默不语。

“我当时还说过什么话了吗?”周秉面露疑惑道。

“周国手再想想,来报的公差说当时下了那手天元之后周国手可还说了四个字?”许塘稍加提示道。

“法……法无定法?”周秉回忆后脱口而出,可这又跟他提的要求有什么关系?

“正是!许某要的就是‘法无定法’四字。”

许塘轻叩桌案,朗声说道:“周国手这四字对许塘而言犹如一记闷雷炸响。自许塘统理国政以来出现大大小小的案件中,有不少是在于情理之中,却又出于法理之外的,这些事该让许塘如何是好?”

“若法司允了这些看似合情合理的请求,那便是伤了法,那当初立法又有何用?可若是法司不允,便又伤了情理。”

“许塘一度以为是法司所立的法条不够详尽,一旦案情都有法可依,便不再会出现这类情况。”

“但事实还是许塘想的草率了,即便许塘携领法司上下日夜不息地增订修改各项条例,却依然有层出不穷的新案件出现。”

“许塘一度很困惑,这法可谓是越立越多,条例越写越明,可为何还是这般……”理政公许塘神色动容,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桌案上那一叠叠堆积如山的书简。

“直到许塘听到‘法无定法’四个字的时候,方才醍醐灌顶。我想……许塘已经找到了心里的那个答案了。”

沉默了良久,许塘微微开口道:“按规定许府是不能转手那张杜瑛的卖身契的,但……许某可以委派杜姨到村里协助酿酒的事宜。”

周秉眼睛微微一亮,杜姨这事总算是有了个两全的办法。

二人少有的默契一笑,许塘继续沉声说道:“杜姨在府里多年,没了她许府上上下下多少有些不习惯。许某只有一个要求,若是让许某听见了杜姨在你那里受了委屈,许某定要让她再回府里。”

“谢许大人成全!”

周秉心头微动,这世事最难的往往不是做或不做,而是如何两全。没想到当时他说与东直朗的那四个字到了许塘这里又会有新的感悟。

许塘抬眼端量这位年纪轻轻但在棋道上已透露峥嵘气象的少年国手,一时爱才心起,转身又吩咐身边侍从取来提前备好的奖赏。

“这里的一百万琉晶是许大人特地备下的,作为此次周国手代表我王邦战胜毗桑国手的嘉奖……还请周国手过目。”只见这名侍从举着一个由红色绸布垫着的精致摆盘,朝向周秉高高举起。

“想不到会下棋这么吃香的哇,下一把棋便是百万颗琉晶!要早知如此那我还开啥酿酒坊呐……可惜颜夫子不理这些黄白俗物,要不这奖赏就由我‘代领’了吧……”

看着这堆俗物周秉都不介意做个俗人,正本能的将手伸向那堆黄澄澄的琉晶,可就在要碰触到那堆俗物之时,周秉的手又突兀地顿住了。

“不行,这些琉晶我不能收。”

周秉在心底里默念,将那伸出的五指慢慢合拢了又缩了回来。

其实周秉这次进城不过两日光景,要论起归属感,周秉对这座王城远没有对他那旮旯村子有感情。

当时东直朗在翠薇酒楼下摆擂的时候,周秉第一时间想着的是拉上阿灶就走,因为周秉自觉并不是邦内人,他本无出手的必要。

直到那东直朗在酒楼下高呼颜从甫的时候,这才触动到了周秉的心弦,给了一个令周秉不得不出手的理由。

要论起私情,颜从甫便是颜夫子的父亲。

有人公然挑衅师门尊长,对已逝之人不加尊重,这是令周秉所不能忍的。周秉之所以出手,并不是为了那侍从口中的伊图拉坎王邦。

何况自打周秉研习《从甫手稿》起,里面的所述虽多是说天之言,在周秉读后却在潜移默化间对于大道领悟节节攀升。

即便是那位在猎人公会里创造了最短时间便破格进阶纪录的袁垅,也未曾像周秉这般早早地便一只脚踩在了“幻元境”的门槛边上,若不是担心引来一次劫雷,周秉另一只脚随时也早可以踏入。

这份远超常人的造化自然归功于颜从甫的神秘手稿,某种程度上说,周秉正在缓慢地接受一份传承,一份机缘巧合下将其毕身心血倾囊相授的读书人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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