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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身在江湖观云识天气

五更刚过,夜空中突然传出几声炸雷,震醒了岛上无数人家。

惊起的人纷纷下床点灯,轻开门缝,目露戚戚然。

不多时,天空再次爆出几声轰响之后,狂风突起,很快,大雨骤然落下,随风横行。

这一刻,岛上的人,心情极为复杂,在这夜忐忑又纠结的等待中,希望不希望的,就这样发生了,应验了,又像是期待已久。

此情此景,与炎夏雷雨并无太大差别,只是气温更低。

昨傍晚,望见落日意向之时的景象,岛上能睁眼的人都料想到这情形,但此刻,一双双倚门观雨的眼中,却又充满了不可置信,有猝不及防的意外,有期待之后的恐惧,也有疑似眼花的茫然……

莫名的,所有人的心情,在这一阵炸雷过后,在风雨挥洒中,全都化成了坦然。

天色渐亮,风小了,雨收了。

岛上人的心情,也随着风雨的结束,都成为了释然,微摇头,相视一笑,纷纷出门,收拾这过后的痕迹。

白刀子拉门而出,看到封家四人也正出门,笑吟吟准备打扫院子,收拾东西,不禁好奇,满眼透着意外。

看出白刀子的疑惑,李一兰笑道,刀子,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埋怨这雨?还有点开心?

白刀子沉思着,点点头。

封原庆轻吭一声,扫一眼众人,若有所指,缓缓开口,刀子,我们搁岛上活久了,习惯了。你想,长处江湖,哪能没风没雨,习惯就好。

李一兰直视白刀子,不以为然道,刀子,这个事,交康懂得多,你多问问他。

白刀子微点头,心思沉了下去,只觉他们两口子说的,是江湖,又不是江湖……

早饭后,天色已经大晴,太阳也高高挂起。

封原庆给白刀子简单讲解一下,按照说好的,丢给他两把锁,便带着全家,去万家,拜老泰山去了。

待封家四口人离去,白刀子站在大门口,望着街上行人匆匆过,却不显半点忧色,不禁再次陷入沉思……

他很清楚,要是在上官庄那边,正月初六凌晨来这么一场雷雨,保准会被念叨好几年。

可这里,雨一停,就没人在意了。

这是怎回事?

到底是平原人风雨经得少,还是岛上人见水如鱼?

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他决定不再想,遂轻轻关了院门,回到房间,打开封原庆留给他的那那盒工具,开始研究起两把锁,翻来覆去,仔细端详着。

好的那把是新的,已经锁死。

另一把是坏的,锁舌扭曲,钥匙深断在口里,如同硬塞进一个铜片,像是被砸开之后,又砸了回去。

片刻后,白刀子翻开封原庆昨晚留下的那个小本,找到这两把锁的样式图,又翻翻工具盒,拣出一根纤细铜梁,尝试着研究那把已经锁好的新锁。

依着小本的示意,白刀子研究了许久,换着角度尝试,那新锁,却是没有半点要开的意思。

诶?这么厉害么?白刀子来了更大的兴趣,开始把工具盒中的一个个翻出来,不断尝试着……

白刀子不知道,这时候,万交康的父亲万解享,万老爷子正在发火,逮着封原庆数落着。他早听万交康说起,白刀子到了岛上,本想让万交康去叫了来,但他得知白刀子要在岛上学些东西,初九才走时,就不着急了,他以为封原庆初六会带了白刀子一起来。

这不,早上天一晴,万交康就在大门口转悠,满心欢喜等着。

万交康也同样等着,他知道,要不是没过十五,老爷子早就直接冲到封原庆家中去找了。

可封原庆全家到了后,万老爷左看右看,就是没瞅着白刀子,一问,得知白刀子被独自留在封家了。

万解享当时就拉下了脸,闷闷不乐,生起气来。

和老爷子一样,白刀子没来,万交康也是有点不开心,但没有老爷子那么明显,只是深叹一口气。

看姥爷要见白刀子,封南英乐了,心里一声欢呼,嚷嚷着要回去叫白刀子过来。

见万解享如此在意白刀子,封原庆和李一兰愕然,不知如何是好,讪讪立在原地,只以眼神阻止封南英。

作为孙辈的封南营和胡京格,见老爹老娘挨训,更是不敢出声,呆立一旁。

正当封南英转身欲回时,万解享却拦住了她,同时狠狠瞪了封原庆一眼,这才对封南英说,小英,别叫刀子了,过年不能做回头事!等下次有机会吧。

封南英无奈,只好悻悻作罢,双眼黯淡下来,也往一边闷闷不乐去了。

万解享静观她一会,再看看李一兰,轻叹一声,摇摇头,低声说,一兰啊,有些事情,要提前准备啊,从光绪三年,到现在,快九十年了,我才亲眼看到刀子这么一个少承中,你们啊,以后,有机会就多和他接触接触。少承中,怎不承江湖……唉,至于将来怎样,再说吧!

少承中?众人闻言都懵了,啥意思?

只有封原庆目光深邃,淡淡笑了……

而万交康,却是不动声色,扶万解享往堂屋去。

这个时候,白刀子已经放弃了那把好锁,不再琢磨打开的法子,转而研究起那把坏锁。

出乎他的意料,几次变换工具之后,那深断在口里的钥匙,竟然莫名松了,轻磕两下,当啷,掉了出来。

白刀子愣了,这样也行?

很快,他明白了,这里是各部件相互挤压,刚才不知哪一会,自己给撬松了,破坏了里边的稳定……

但他脸色很快尴尬起来……他实在想不起,自己到底是怎样破坏那锁部件间的稳定?

愣愣思索半晌,白刀子自嘲一笑,当下拿起那片断掉的钥匙残片,又塞进口里,恢复成坏锁原样,重新研究起来……

接近中午时,他再次取出了那截钥匙残片,可还是没能弄清楚这铜锁保持稳定的关键所在……

于是,他再度把断钥匙塞回口内……

直到天色渐暗,封家四人从万家转回时,白刀子也没有出屋,一直在研究那把破锁……

封原庆推门而入,白刀子恍然抬头,连忙起身,却因坐的太久,刚立起身,哐当一下,又摔回凳子上,跟着倒地。

封原庆急喊,南营,快,刀子摔了!

听到屋里动静,四人涌进屋,扶了白刀子起来。

李一兰追问究竟,得知白刀子一整天都在研究锁,屋门未出,连中饭也没吃,封家四人都愣住,唏嘘不已。

封南英双目流光,盯着白刀子,坚定道,刀子,我也得像你一样,专心琢磨。

李一兰触动了,轻道,刀子,慢慢来,别急,知道了法子,一点点来。

封南营似乎懂了什么,看了一眼胡京格,幽幽开口,唉,我知道为啥我学的那样慢了!

封原庆开口了,叹道,南营啊,你……知道就好!不怕笨,就怕懒。

一听这话,白刀子急了,封大伯,您可别这样说封大哥,我就是闲的……

话没说完,就让封南营打断了,他大笑,刀子,怎的,你还怕我心里有疙瘩?你放心吧,我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听他这样说,李一兰一巴掌拍过去,啐道,南营,南英,从今夜开始,你俩跟刀子一块,上上心,上上劲,跟你爹认真学。

当天晚上,白刀子,封南营,封南英,三人便正式开始了加班加点的学习。

直到初八半夜,三人也没有出过大门,专心琢磨封原庆讲的每一个点。

初九一大早,花万君两口子牵着黑羯胡来了,又带着两条风干的鱼,不由分说,硬是塞给白刀子。

不多时,万交康也来了,略作寒暄,便带着白刀子,往码头行去。

封家四人,连同花万君两口子,一直送到码头。

看看时间差不多,万交康率先牵羊上船,指挥伙计调好舵向,准备开船。

这时候,封南英眼中泛出水花,默默盯着白刀子,轻道,刀子,没事的时候,常来!

白刀子看她一眼,却向封南营、胡京格致礼,大哥,大嫂,我先走了,等天暖了,不忙时,你们可以到我家那边逛逛!

封南营和胡京格对视一眼,笑吟吟答应。

白刀子这才转向封南英,笑道,师姐,我回了。

封南英只是怔怔看着他,微撇嘴,不言语。

静观岸边几人神色,万交康心中有数,却是不作声,眼里尽显惋惜,他知道,白刀子一旦到了三年之后,见识多了,未必看得上自己这个外甥女。

在他看来,就算看得上,将来的事,也是难说,再考虑一下或许会有的变化,万交康更加认为这事,难成。

何况,自己姐姐和姐夫,也不一定就这样放下心呢吧?

沉思片刻,万交康不再等待,径直唤道,刀子,走吧,赶在天黑前到。

白刀子正愁脱身,听到万交康喊,遂佯作为难之色,轻道,回头再见面吧!

说着,也不等封南英回话,向封原庆、李一兰两口子郑重作揖,接着后退两步,又向花万君两口子郑重作揖,这才转身,快步走上艞板,一上船,即刻转身,快速收起艞板。

万交康也不犹豫,当即起锚,升帆,招呼伙计掌舵,用力推桨。

货船即刻动了起来,顺风滑出码头,渐行渐远。

白刀子站在船头,回首望向岛上,沉默不语。

万交康伫立一旁,也是不言声。

直到出了湖区,转入河道,万交康这才缓缓开口,遇风,遇雨,可敬畏,不能怕,也不能硬上,观云行船,不能冒进,不然,那船可就容易出事。

白刀子闻听,猛然一震,似乎懂了什么,目光逐渐深邃起来……

许久之后,再过一处河湾时,万交康拉白刀子进到舱内,拿了两本书,正色道,刀子,这里有两本书,一本是我给你的,一本是我老爷子给你的。下次……

说着,他的语气往下一沉,轻声道,下次再来,如果我爹还在,你们一定要聊聊!

白刀子向他郑重致礼,这才接过两本书,定睛看去,一本是《相雨书》,一本是《医宗金鉴》,都是小楷写就,纸色泛黄,明显是保存了很久的时间了。

万交康接着介绍,《医宗金鉴》是我爹年轻时,别人送的,一直宝贝得很,不让别人碰!他听我说,你还学医了,这才决定给你。这个呢,你回去,不懂的,你就问你的那个马老师。

看白刀子又要拱手,万交康往后一撤,斜睨他,笑骂,哎,哎,别来这个,心里有就行了!

白刀子不理他,硬是作个揖,这才算完。

万交康大笑,随后道,刀子,咱这一路,我就好好跟你说一说这《相雨书》,让你知道什么叫观云识天气,这个观云呢,和咱们看人、看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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