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是2007年6月29日,农历五月十五,薛荔的生日(她们那里的人过农历生日的多)。
那时候,许知白领导的新销售部的业绩已经初有起色,所以他借着给薛荔过生日的机会,请他们两人在回民街吃晚饭,以示庆祝。其实他的“醉翁之意”是想撮合他们两个。他把这意思跟薛荔说了。不过那时候的薛荔嫌武葑太过沉闷,并没有看上他。
几个小时以后,三个人酒足肉饱,然后就一路散步上了城墙。
那一晚,皓月当空,他们站在城墙上往外看,看哪儿都觉得很美。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在城墙上走了一段。
不知聊到了什么,一向深沉内敛的许知白突然停下脚步,仰天大吼。也许是被酒精麻醉了神经,他有些失控;也可能是他故意放纵,他激动地喊出了他的野心:将来,他一定要有自己的公司,而且规模必须是现在公司的十倍!
武葑和薛荔都觉得他喝醉了,在说醉话。不过他们也明白,他这是在发泄压抑久了的情绪。
两人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半醉半醒的许知白,只是他突然变得有些站立不稳了。于是两人不得不让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垛口。待他坐姿平衡以后,就让他那样睡着。幸亏那时已经是夏天,天气热了,城墙地上也不冷,所以他们不担心许知白会着凉。
两人站起来互看了一眼,然后各自扶着垛口的凸墙和凹墙看着远方的夜景,中间隔着坐着睡着的许知白。
薛荔是师大毕业的才女,满腹诗书。她看着月光下美丽的长安夜景,满脑子都是古人浪漫的咏月诗。同时她也纳闷:她哥为什么会撮合他们俩在一起。他们俩不般配呀。她性格活跃,平时话也多。武葑呢,半年接触下来,给她的印象就是沉闷俩字。他太内向了。他们俩的性格差异太大了,根本合不来。论外貌,她皮肤白,人也漂亮,就是瘦了些。武葑和她一比,那就不是黑了一点点了,而且他看起来也不帅气,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她一点也不喜欢。在她眼里,他唯一可取的就是他的身材还算可以,毕竟他是会点拳脚功夫的。她很快又想起来,他一有空就是研究什么武术,根本不花心思在陪女孩子上,这样粗糙的人,她真没法动心呀。
她看着夜景,又时不时地偷瞄武葑。
武葑看着明亮的圆月,若有所思。
许知白虽然没有提前跟他通气,但这样的境地,聪明人都能领会其中的意思。
武葑偏偏“不识时务”,更加“不近人情”。他沉浸在自我意识中——圆月让他想起故乡,又想起妈妈;妈妈让他陷入沉思。他浑然忘外,就和他每天站桩差不多。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他扭头看到薛荔在旁边不远处心不在焉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又低头看了看坐在地上的许知白,他还睡着着。他回想起他刚才豪言壮语的情景,以及大家这半年来的辛苦打拼——新销售部说是有三个人,其实都是他一个人在扛着,武葑和薛荔都是新手,是他带的徒弟而已。想到这一点,武葑就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也许是受了刚才许知白的影响,武葑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声念起诗来:
“男儿大丈夫,何用本乡居。明月家家有,黄金何处无。”
他念诗的语气较为豪迈激昂,一反他平时沉闷的性格。
薛荔大为惊讶:她自认是才女,读过不少诗词文赋,却没有听过这首诗。她在心里嘀咕,该不会是他自己即兴想出来的吧?真要这样,那他也算半个才子了。她没有想到武葑这个无趣的“武痴”,竟然还有这么文艺和豪情的一面——这下他合她的心意了。她对他的爱意油然而生,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她没有想到,武葑拒绝了她的爱意;更过分的,他还不愿意解释原因。
薛荔虽然大受打击,但并没有放弃。工作之余,她体贴入微地照顾着武葑的生活。
许知白仍然时不时地给他们创造机会,继续撮合他们两个。
武葑对这些温暖没有拒绝,他也无法拒绝。毕竟他们是一个团队,每天都在一起工作。他太过抵触,可能会破坏团队,这是他们三个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加上他有多少年没有被人关爱过了,和他们在一起,他有一种和家人在一起的感觉。但他对薛荔的示爱,只能视若无睹。因为他有心结,他无法爱她。他不得不“铁石心肠”……
正当两人开心地“忆往昔”的时候,女服务员端来了鸡汤。等她离开后,武葑和薛荔按着老规矩分工——武葑分鸡肉,腿和翅膀归薛荔,剩下的肉归武葑;薛荔舀鸡汤,先一人一碗。两人继续安静地吃饭,过了一会儿,饭吃完了,汤也续上了第二碗,两人继续“忆往昔”……
2008年6月18日这天晚上(农历五月十五——这一天是薛荔阴历生日,同时也是武葑阳历生日),武葑请许知白和薛荔吃晚饭。
这一年来,他们对他照顾有加,不论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尤其是薛荔,自己的日子可以将就,却从不让武葑凑活着过。
所以武葑选这很巧的日子请客。这次他们在饭桌上没有喝酒,不过武葑早已偷偷准备了一瓶低度白酒和三包花生米。吃完晚饭结账的时候,他又偷偷买了三个小酒杯。
晚饭后三人又散步来到了城墙上,一路上还是有说有笑的。
走到去年逗留的那个地方,武葑提议他们三个人结拜为兄妹:许知白当大哥,武葑居次,薛荔第三。
许知白不置可否。他相信他们俩的感情纠葛不会影响到工作,所以他乐得做个“痴聋家翁”。但他心里有些不爽,武葑居然没有提前和他商量。他得整整他。
薛荔则强烈反对。如果她做武葑的结义妹妹,岂不是要走歪路?她是要嫁给武葑的。她不接受这种“退而求其次”。
武葑也是有苦难言,薛荔对他好,他深受感动。他不想离开他们,但也不能和薛荔结婚。他想来想去只有结义这一个办法了。这样他们还能继续在一起工作;生活上也能名正言顺地照顾彼此。
但薛荔不同意,许知白没有表态,武葑只得祭出“杀手锏”,感叹“只能散伙”了。这是他无奈的迂回之策,并非真心话。
许知白一听要散伙,立即同意了“城墙三结义”。他觉得,来日方长,薛荔早晚能焐热武葑的“铁石心肠”。
薛荔流下了委屈的泪水。她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无可奈何。许知白已经同意,她就不会反对了。这一年她23岁,她什么都听他的,唯他马首是瞻。若干年以后,她不得不作出取舍时,她还一心为他考虑,宁可牺牲自己。这是后话。
武葑见他的“计谋”得逞,颇感欣慰。他拿出准备好的白酒,提议三人来个结拜仪式。
许知白和薛荔这才明白,武葑是有备而来。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
事已至此,许知白和薛荔只能“顺从其美”。
于是三人席地而坐,围成一圈。
武葑打开酒瓶,许知白打开三袋花生米放在中间,薛荔则摆好了三个酒杯在各自跟前。
武葑倒满三杯酒。
三人举杯开始结拜。
许知白是大哥,自然由他说开场白。他首先佯怒批判武葑道:“没想到你小子看着一脸老实相,鬼心眼却不少,居然算计我们!这笔账先记着,以后再算。现在我们开始结拜,结拜了以后,我们之间,只是称呼改变而已,相处方式还是照旧,该怎样就怎样。”
武葑和薛荔一听,都愣住了。
薛荔自然是满心欢喜。他哥还是向着她的。
武葑抗议道:“你这开场白不对啊,结拜时说的话不是这样的路数嘛。你这有点为长不尊啊!”
许知白瞪了他一眼道:“你既然认我作大哥,就该听我的。”
“对啊对啊,既然要认大哥,就该听大哥的。”薛荔附和道。
这下轮到武葑无可奈何了。他没想到许知白反应这么快,一眨眼工夫就想到对策了,而且还让武葑没法反驳。他在心里感慨:“看来是低估了许知白,也高估自己了。不过结拜毕竟达成了,不算失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他举起酒杯停在空中,然后看着他们俩。
许知白和薛荔都“出了气”,心情大好。两人也都举起了酒杯。
三个酒杯在空中互碰之后,三人都一饮而尽。然后武葑继续倒满三杯。三人边喝边聊,直到酒尽花生米光为止。最后三人相互扶持,跌跌撞撞地走下城墙,各回各家。
从此,在武葑这里,薛荔多了一个昵称:“三儿”。这一叫,就是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