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忍无可忍

大军驻守天阳城，休整三日后出发。三军分队，同时向三座城池进发。扎营休息一晚，次日清晨上前叫阵。

事已至此，张问容依旧没做出选择。她内心极其纠结，不知如何选。

国家遭难，匹夫有责。无论什么恩怨在国家大义前，皆微不足道。

理智告诉她，朱青鸿是敌人。感情却分外清楚，风寒不是明君。

他的眼中只有征伐、掠夺，毫不关心百姓死活。张家将被赶尽杀绝，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真的好吗？

朱青鸿不会慢慢等她做决定，说开战就开战。晟国的士兵也不怂，一个个骑花豹出来。

双方叫喊着干上，毫不退缩。

朱青鸿观察对方兵力和战力，发现晟国皇帝有点东西。

居然在如此短时间内部署好。不，说不定去谈判前已然布置好。

第一天，双方各有伤亡，谁也没讨到好。士兵们骁勇，哪怕为敌也不得不尊敬。

夜晚，营帐内。

朱青鸿收到消息，三方军队交战的情况差不多。晟国好似早料到他们会攻来，准备得十分充分。

方又安和苏蕊有些担心，如此情况下恐无法速战速决。

“说的不错。”朱青鸿吩咐后方，尽快运送粮草。就此决定打持久战。

晟国百姓一直生活在皇帝强压下，想降低收拢人心的难度，不可使用绝对的武力。

到手的城池死气沉沉有何意思。拉长打仗时间，最大程度向晟国百姓展现他们的智慧和仁政。

有句话说得好，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心向着他们，皇帝的军队再彪悍也得败下阵。

确定好方针，之后的计划如下：与敌人耗时间。耗到他们弹尽粮绝。

无论对方投降或被攻下，皆对城池施以仁政。也就是说打下一座城池，先不着急继续前行。

将城池当做根据地，把百姓们的生活水平提一提。晟国无人耕种，必然先挺不住。

晟国想打，他们就拖。

城中百姓好不容易过上安稳点的日子，对挑起战争的晟国皇帝自然深恶痛绝。别小看百姓的力量，一个人知道，代表很多个人知道。

早晚传遍整个晟国。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朱青鸿红唇微勾：“对付晟国，温水煮青蛙是最好的办法。”

她并未瞒着张问容，甚至邀请一起讨论。听完整个计划，张问容震惊注视朱青鸿。

一个计谋，用最小的代价达到目的。不仅离间皇帝的军队和百姓，还赢得民心。

届时，百姓们会求她登位。一个明君，一个太平盛世，试问谁不想要？

“所以，打仗我们不急。每天吃好喝好，陪他们耗。”朱青鸿点开城池的简易地图，“军中无粮，他们会抢百姓的。抢到怨声载道，抢到忍无可忍，难保城门不会自行打开。”

视频画面中的苏蕊一笑：“若放出消息，向我军投降可领粮食。归顺再不用饿肚子……”

后面的话没说，大家都懂。

朱青鸿很乐意加快晟国军队的灭亡：“主意不错。”

张问容无端涌上一阵寒意。

风寒或许疯，或许残暴，但绝对没有眼前这位的计谋与胸心。

不明真相者对她感恩戴德，知道的佩服、畏惧，以及折服。

她，才是真正的君王。

翌日，三军依旧叫阵。但打得十分敷衍，拖过一天时间后回营吃饭。

今晚有红烧肉！

晟国的守城将军眉头紧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之后几天对方始终未尽全力。到点来，到点走。

被困半月后，军中粮食渐渐见底。士兵不能饿肚子，只好向百姓征集。

然而不温不火的战争还在继续。从一开始向百姓征集，承诺会还。

到直接征集，最后上手抢。百姓中出现饿死者，人数每日俱增。他们看士兵的眼神，从信任到惧怕到憎恨。

不知从哪传出消息，城外的军队每天大鱼大肉。任何人投降都能领到粮食，以后也不会饿肚子。

百姓们起初不信，直至家人饿死，士兵进屋砸东西找粮食。

压抑许久的恨终于爆发。

第一个人拼尽全力捅死一个士兵，然后有第二个、第三个……

一天傍晚，嘴唇干裂的伙夫在熬的稀粥里下药。喝下去的士兵统统口吐白沫倒下，再无声息。

伙夫大笑，笑着笑着哭了。他是本城百姓，临时被叫来给队伍煮饭烧菜。

每月攒几个钱，全拿回家给弟弟妹妹。谁成想，前些天他好不容易抽空回去。却发现弟弟妹妹的尸体，屋里被砸得稀巴烂，没留下一粒粮食。

邻居探出一个头，告诉他事实。

两个孩子十来岁，力气小，没个大人撑腰。那些士兵上门打砸抢东西，根本没办法。

女娃甚至险些受辱。只是士兵手上没个轻重，先把人打死了。

邻居倒想给两个娃安葬，如今出不了城，埋进土里可能被妖魔吃掉。

只能暂时搁置，等伙夫回来决定怎么处理。

伙夫顿时红了眼眶，将弟弟妹妹的尸体抱到院中烧掉。

从这一天起，他心中无比愤恨。

军队里不止他一个伙夫，万一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伙夫潜藏起来，暗暗联系对士兵恨之入骨的百姓。

他笼络其他伙夫，待时机成熟，终于在这一天动手。

大多数士兵中毒死掉。

百姓们举起扁担、锄头等物冲进兵营，与剩下的士兵撕打。

他们饱含恨意，凶恶无比。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一腔孤勇，迎来胜利。

好些士兵眼见大势已去，跑了。有些被抓住，活活打死。百姓们发泄愤怒，打死了人，自己泪流满面。

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把士兵全杀了。死去的亲人也回不来，再也回不来。

天光大亮。

当军队按时出现，看见城门大开，十几个百姓跪趴在地表明愿意归顺。

士兵们面面相觑，立马派人回去禀报。听到消息，朱青鸿并不觉得意外。

她微笑过去，张问容跟在身后。

城门口。

朱青鸿走到百姓面前：“抬起头来。”

他们不敢违抗，紧张畏惧抬头。

一位如画中仙子下凡的女人站在面前，浅浅而笑。

“你们很有勇气，朕同意你们归顺。”朱青鸿绕开百姓，迈步进城，“大军进城，不得骚扰百姓。传令下去，任何愿意归顺的人皆可领食物。朕，从不让自己的子民饿肚子。”

一句话，让百姓们控制不住情绪。好几个人痛哭流涕，有些捂住嘴压抑哭泣。

张问容看着他们，心里不是滋味。原来百姓不关心皇帝是男是女，只要能给他们好日子。

高忱和映采上前扶起领头的伙夫。映采含笑道：“麻烦你通知大家，来领吃的。”

两人衣着不俗，伙夫擦擦脸上的泪局促不安。高忱温和道：“你们先带我们进城吧。”

伙夫忙点头，请他们进城。

百姓们跟在后面，内心忐忑。

真有粮食？

城中有座将军府。

朱青鸿进去时受到阻拦。她一抬手，侍卫全部死在刀下。

将军出面呵斥，当场毙命。

朱青鸿坐在正厅主位，点开通话询问另外两城的情况。方又安那边还差点火候。苏蕊这边进度非常快，已进入重建阶段。计划很顺利。

朱青鸿满意关掉通话。

此时，士兵进城，并不扰民。百姓们瑟缩躲避，却什么也没发生。

士兵全面接管将军府，将尸体拖下去，清洗地面。高忱和映采进屋，后面跟着伙夫和几个百姓。

高忱拱手：“陛下，发粮一事已放出去。微臣建议熬成粥，比直接发粮好。”

“嗯。你去办吧。”朱青鸿抬眸看向伙夫，“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伙夫当即跪下，结结实实磕个头：“草民曾荣恩。原是兵营的伙夫。”

“挺好。”朱青鸿一笑，“便由你带人熬粥吧。让大家悠着点，别撑破肚皮。下去吧。”

“是。”曾荣恩站起躬身退下。

高忱和映采亦行礼退出去。曾荣恩随映采去领米，搭灶煮粥。

粥棚设在将军府外，三口大锅。

他打开麻袋，看到里面颗粒饱满的大米愣住。

“姑娘，我们领错了吗？”曾荣恩从未见过如此洁白的大米。生的仿佛也有香味。

“并未领错。煮吧。”映采往锅里加水，“煮稠一点。每人限吃两碗。你们饿太久，吃多真会撑破肚皮。粮食有的是，来日方长。打明儿起，你们来做工都能领粮食。”

被曾荣恩叫来帮忙的几个人惊呼。“真的吗？我们能领到这种粮食？”

“当然。”映采盖上锅盖，“我们国家的百姓，家家户户吃大米饭。田里稻穗连成一片，仓里塞得满满的。保证你们吃一辈子也吃不完。跟着陛下，绝对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他们满眼羡慕和向往。

映采微微一笑，张罗人搬来碗。

曾荣恩烧火煮粥，不禁落下一滴泪。若弟弟妹妹还活着，也能吃上如此好的东西。他慌忙擦掉眼泪，努力干活。

大米倒进锅里，搅拌一下倒入适量的盐。当水再度翻滚煮开，米香渐渐冒出来。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伸长脖子盯着锅里，恨不得马上开吃。

映采让大家排好队，先拿碗再盛粥，每人限吃两碗。大伙赶紧排好队，等待的期间最难熬。

粥的香味越来越浓，全身的饥饿被引发出来。好些人受不了，捂住肚子蹲下。即使如此，依旧仰头望着锅期待粥快点好。

当锅盖揭开，第一个排队的人立马上前伸出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