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最后一面
幸福美满……
所爱之人已逝,让她如何幸福?
张问容转身跌跌撞撞往外跑,她要把怀霖带回来,哪怕只是一具骸骨。
他不该落得如此下场,不该落得如此下场啊……
张锦追上去,从后打晕张问容。他将人抱起,在卫婉带路下送去房间。
张问容被放在床上,盖上被子。
拱手行礼,张锦真心感激:“多谢姑娘对舍妹的照料。”
“职责所在,无须客气。”卫婉看向床铺问,“她醒来怎么办?一直打晕?”
摇摇头,张锦眉头未舒展过:“在下也不知道怎么办。舍妹与怀霖自小感情深厚。若非皇帝横插一脚,他们早已成亲。现下闹成这样,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情深缘浅,阴阳相隔。
卫婉叹息,爱的多深,便有多痛。但愿张姑娘坚强,撑下去。
一片黑暗中,张问容感觉身体好似泡在河水上。飘来荡去,找不到彼岸。
她想张开双眼,想站起来。
无论内心如何呼喊,身体依旧动不了。她到底在哪儿?
到底在哪儿……
缓缓睁开眼,张问容望着床帐发愣。之前的记忆涌上心头,她却好似悲伤用尽,心中只剩平静和一股不真实感。
想起桑叙骑在马上时的笑脸,一滴泪从眼角滴落。
卫婉进屋,发现人醒了。
她坐到床边扶起张问容:“节哀顺变,莫伤了身子。”
死掉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尚需生活。卫婉希望她放下,走出伤痛。
“卫姑娘,劳烦扶我去见陛下。”张问容擦掉泪下床,“不知为何,我身体没力得很。”
“好。”卫婉扶住她。
张问容一步一步慢慢挪。她面色平静,脚步坚定。待力气恢复,她道一声谢松开卫婉的手。
卫婉跟在后面,看着她单薄的身子背脊挺直,似一株坚韧的翠竹。
御书房。
张问容双膝下跪,恭恭敬敬向朱青鸿磕一个头:“求陛下帮民女夺回他。”
“小事而已。犯不着行此大礼。”朱青鸿去扶张问容。
她却不愿起身,倔强跪着。
“民女自知才疏学浅,能力低微。帮不了陛下什么。”张问容叩头眼眸静静盯着地面,“民女愿助陛下兵不血刃拿下晟国。只求陛下给百姓一个安身之所,让他们食有粮,冻有衣。”
朱青鸿半蹲下,郑重扶张问容:“让子民吃饱穿暖,不是一个君王该做的吗?”
泪盈满眶,张问容扯开一个笑:“多谢陛下。烦请陛下带怀霖回家,他不该被那般羞辱。”
“理应如此。”朱青鸿起身,顺带拉起张问容,“随我走一趟吧。我们去接他。”
张问容有很多顾虑,怕自己成为累赘。看到朱青鸿轻松的表情,她点点头。
走出大殿,朱青鸿召唤出汽车型飞车。她坐上驾驶座,看向张问容:“上来吧。”
面前的铁疙瘩未知,从而畏惧。张问容鼓起勇气上车,紧张坐在副驾驶。
朱青鸿一笑,开车。
车辆启动,冲上天空。张问容被吓一跳,死死抓住车椅。
飞车十分平稳,她渐渐放松下来。转头看向窗外,张问容以从未见识过的角度俯瞰大地。
凶恶的妖魔看起来不再巨大,似乎没什么威胁。辽阔的土地蔓延到不知名的远方……
她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入迷。
到晟国都城时,张问容方回神,随朱青鸿下车。
两人站在城门前,清楚看到城墙上悬挂一颗人头。痴痴凝望走过去,张问容越走越快。
站定城门下,她非常想辨认那颗头的面容。但长发遮盖,根本看不清。
守城的士兵看到张问容。
城墙上张贴着通缉令,画的分明是她。士兵赶紧向上禀报。
朱青鸿掏出一支飞镖,射出打断绳子。绳子断裂,人头往下掉。
张问容慌忙伸手接,直到接个满怀才安心。她把人头抱在怀里,轻轻拂去他面上的发丝。
那张脸慢慢呈现……
是他……
令她魂牵梦萦的面孔,不会认错的。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张问容紧抱人头崩溃大哭。
送她离开时,他默默诀别。
原来那真的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甚至没好好道别……
曾经与他相处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开心的,甜蜜的,悲伤的,痛苦的……
只要怀霖陪在身边,她从来不怕。
可是,可是笑容已散,爱人已逝,前尘回不去……
“怀霖,阿叙。你答应过回来后娶我为妻的,你答应过的……”张问容泣不成声。
若他还在,定舍不得她伤心难过。若他还在,定心疼搂住她安慰。
哭到险些晕厥,张问容静静抱住头。珍重无比,只余一颗头的他……
怀霖啊,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弃她而去。怎么舍得再也不对她笑,不看她,不护着她。
张问容压低声音呜咽,泪眼朦胧什么也看不清。怀霖,怀霖,不要走,不要走啊……
一个将领带队士兵匆匆出城,包围张问容。
他终于有立功的机会:“张家张问容,天子脚下,皇城边上,你竟然敢出现。皇上有令,活捉张问容。还不束手就擒!”
眼泪止住,悲痛压下,张问容轻轻抚摸那张爱入骨髓的脸。
怀霖,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曾想为了家族,为了百姓,牺牲她一个又何妨?但风寒不是善茬,无论他们如何退让,如何躲避,总会被找出来。
找出来赶尽杀绝。一次妥协,次次妥协,将张家推入毁灭的深渊。
国家,百姓危在旦夕。
身为帝王还一意孤行。风寒不配做晟国的皇帝,不配为王。
见张问容没反应,将领当即下令动手。士兵们上前,欲抓人。朱青鸿一笑,手中刀刃化作无数把飞刀。
飞刀以风般的速度呼啸而过,在每一个士兵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很细的伤痕,亦没流多少血,却要了所有人的命。士兵们倒下,将领大惊失色。
“在朕面前拿人,你不够资格。”朱青鸿身影一闪,飞刀极速汇聚成刀抹将领的脖子。
将领双眼大瞪,捂着脖子倒下,死不瞑目。张问容惊讶看向朱青鸿,仿佛第一次认识。
“走吧。将他带回去。”朱青鸿转身,走向停在前方的飞车,“有颗头,比没有强。”
城墙上只悬挂一颗头,身体不见踪影。张问容心知肚明,怀霖的身体多半已毁。
风寒那么疯,那么狠,怎会给怀霖留全尸。张问容坐上车,用袖子轻轻擦拭人头的脸庞。
飞车发动,飞上天空。
张问容不厌其烦抚摸他的脸,即使面容已呈现死亡的铁青。
车上十分沉闷,谁也没说话。
回到将军府,张问容再度行礼感谢。朱青鸿笑笑,挥手进殿。
张问容将桑叙的头带回房间。私心想保住他的头,一直留在她的身边。
理智告诉她,人死如灯灭,尘归尘,土归土。
张问容凄然一笑:“怀霖,再见。”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中。张问容将那颗头火化,骨灰撒在树下。
远远看见这幕的张锦无奈叹息。阴差阳错,他们终究没能在一起。
撒完骨灰,张问容走到张锦面前:“大哥,我随你回去。是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好。”张锦望张问容平静的面容,更为担心。有时不是不伤心,不是不痛苦,而是把一切压在心里。
压抑越久,伤痕越痛。忘不掉,割不下,任心徘徊在过往出不来。
张问容浅笑,眼神沉静。
次日,张锦来接张问容。房门打开,他看见她梳着妇人发髻。
张锦想问,又不敢问。
或许这样也好。曾与那般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热烈爱过,谁还能入眼?
他们一同向朱青鸿辞行。
朱青鸿给她一只机械鸟:“随时保持联络。”
“多谢陛下。”张问容行礼,转身离开。去往她的战场,去守护岌岌可危的国家。
张问容和张锦骑两头花豹日夜兼程。张家败逃,潜藏起来静待时机。
如今时机到了。
将军府,殿宇内摆放一张软榻。
黑豹趴在上面闭目养神,耳朵时不时动一下。
朱青鸿侧卧休息,将黑豹当做枕头。基因改造后,黑豹拥有人类的对话能力。它习惯当豹子,很少说话。
朱青鸿翻个身,双手交叠平躺:“别说,肉乎乎的躺起来舒服多了。”
黑豹睁眼,仗着没人看见翻白眼。
朱青鸿勾笑:“对我翻白眼,皮痒了?”
她怎么知道?
黑豹一惊,转念一想不甚在意。
没有证据,能拿它怎么样?翻个白眼怎么了?它就翻,就翻。
朱青鸿抬手摸上黑豹的头,吓得它一激灵。该不会想掐死它吧?
“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朱青鸿转头注视黑豹,似笑非笑道,“经过基因改造得到的系统为次系统,小野是主系统。次系统的宿主时刻在主系统监测中,若有不好的想法……”
“奸诈!”黑豹大吼,随即捂住嘴。不行,它是高贵的黑豹,怎能说人类的语言。
“语言能力开发得不错。”朱青鸿起身赤脚下榻,“多找人说话,别荒废了。”
“本王堂堂万豹之王,说话这点小能力怎么会荒废。”黑豹嗤之以鼻。
朱青鸿停下脚步,回头含笑道:“在朕面前称王,不愧是豹子胆。理应挖出来看看。”
黑豹瞪大眼睛,干脆利落跳到地面示弱趴好:“陛下,口误,一时口误。”
“口误?”朱青鸿走过去,伸出脚踩在黑豹脑袋上,“朕看是你的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