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个满脸稚气的治安员狠狠踢了他一脚:“老东西,死远点!”
混乱之中,有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小贩转身想跑,却被一个手疾眼快的治安员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男小贩开始还想还手,但几个如狼似虎的治安员立刻把他围在中间,一边不停喝骂,一边围住他拳打脚踢,直到他不断求饶那些治安员才住了脚。瘦小的男小贩哭沮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是血,衣服几处被撕破,背部有一道尺把来长的口子。他不再试图逃走,只是默默擦着脸上的血,一跛一拐地上了车。
我小声嘟囔了一句:“为什么这些小贩不办证呢?”
旁边一个妇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小商小贩,本来就不赚几个钱,要是再办证,还不刮掉你一层皮,到时候连西北风都喝不成!再说,你以为那证是任谁都可以办的吗?”
丽娟不解地问:“就算没有证,也不能随便打人啊,有没有王法?治安员是为政府做事的,就没人管一管吗?”
妇女立刻暴了粗口:“管个屁!这里以常能看到治安员打人,他们每天都要过来几次。那些跑得慢的,就算不挨打,东西也要被没收,搞不好还要被罚款。”
听了这话,我和丽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小商小贩是最古老的职业,就连解放前都没有人禁止,现在为什么要禁止呢?并且还是采用如此强硬粗暴的手段!在我这样普通的老百姓眼里,治安队应该国家执法机关吧,现在怎么变成了暴力机构?和历史剧中那些腐官污吏一样,搜索利民脂民膏、鱼肉百姓、横行乡里,弄得这些小贩连最基本的生存权利都要剥夺?这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有几个小贩跑了,筐子却没来得及拿走。治安员便把筐里的西瓜、香蕉等水果一古脑儿地倒在地上。我暗想:还好,等一下那几个小贩回来,还可以把这些水果捡起来继续卖。
不一会儿,装着治安队员和小贩的车辆重又向前开去。令我吃惊的时,那辆车竟不偏不正驶向那几摊水果,并且来回辗了几下,那几摊水果便变成了泥!鲜红的西瓜瓢红得象血,在大街上是那样刺眼!做完这一切,车辆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向前驶,大约前面的小贩们又要遭殃了吧。车一开走,刚才逃得快的小贩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出来了,继续卖着他们的东西,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生过一样。
从刚才那些治安员对小贩的喝骂声中,我听得出,他们都和上午那辆黑大巴上的人一样,南腔北调,并不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看到面前的一幕,我和丽娟不由心惊胆战。我原以为,离开了上午的那辆黑大巴,我们就逃出虎穴了。可现在忽然现,我们逃出了大巴车的虎穴,却进了一个更让我们害怕的地方。我们不知道危险什么时候会突出其来地降临到我们身上,一如那辆黑大巴一样。
经此一吓,我和丽娟不敢在外面久留,匆匆买了两只水桶,逃一样向出租屋奔去。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标志,这次我们竟然没有迷路。
回到出租房,我们长长松了一口气。阿玲和她老公出去了,屋内又小又潮湿,虽然大敝着门,门对面还有一扇小小的窗户,但屋内依然没有一丝风。他们上铺的男人己经起来,正坐在小桌边“呼哧呼哧”吃一碗方便面。我看着想笑,那男人,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大男孩,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这么热的天,竟然还穿着整齐的衣裤。但想到夜里就要和这个陌生的男人共处一室,我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好象并没有看到有人进来似的,依然吃着他的面,连头都不抬。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感觉他很斯文的样子。
天己经完全黑下来了,我和丽娟拿着屋内的一只系绳子的小桶,又拎了刚买的新桶走到院内的一口水井边,先用绳子将小桶放到井下,然后再把小桶里的水装在我们刚买的水桶里。真是难以想象,在我的四川老家,我们吃水都是用机压井的,到这个据说遍地是黄金的东莞,却还要用这种原始还而古老的方法打水!
冲凉房的门也只是一块破旧的木板半掩着的,锁都锁不上。没办法,只好我冲凉的时候丽娟在门边站着,丽娟冲凉的时候我在门边站着。因为潮湿,冲凉房周围的蚊子特别多。在里面冲凉的那个人还好说,站在外面的那个人真是痛苦。广东的蚊子个头比我们家乡的蚊子大得多,咬得人生生地疼。
院内一直很吵,直到十二点才稍稍安静下来。因为房子是陈刚租的,我很自觉地睡到了上铺。虽然从家里带了蚊帐,但上铺只有三个支柱,我只好另一端垂下来。虽然睡在这样的床上并不睡服,比这更不舒服的是,我好害怕同样睡在另一个上铺的那个大男孩,他不会是坏人吧?我更害怕他床下的两夫妻会做出什么动静来,如果那样,可如何是好?
这样想着想着,就更睡不着了,于是便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我来东莞的目的也并不是来享福的。一方面,我想找到那个该死的湖南人齐怀义,我要让他受到法律的惩罚,为我的爸爸,不,为我的三十八个父老乡亲报仇!另一方面,我没有上大学,我相信,是金子总会光的,凭我的聪明和勤快,我一定要实现自我价值!
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就这样,我渡过了我在东莞的第一个夜晚。这个夜晚有许多许多的梦,只是不知道这许多许多的梦,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否实现?
第二天早上被一阵嘈杂声惊醒。院子内的人好象都起来了,阿玲正准备去上班,不停叮嘱她老公找工作时应该注意的事项。我这才知道,阿玲老公被解雇后一直没找到工作。还有他们上铺的那个男孩子,也是刚从内地过来的,听说还是个大学生,但都一个月了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我不好在这个时候穿衣服,虽然有蚊帐遮着,但毕竟是透明的。等他们终于都走了,院内似乎也一下子安静下来。丽娟也醒了,我问她:“我们今天要不要也去找工作?”
丽娟懒懒地说:“我们不要,陈刚早就在信里说了,他可以托人让我们进他的厂的,他们是港资制衣厂,你也看了,是花园式厂房,无论是待遇还是规模在这地方都是数一数二的。”
我担心地说:“可是你刚才也听到了,阿玲老公他们找了一两个月还没找到工作呢。”
丽娟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们是男的当然不好找工作了,陈刚说,在这里女孩才吃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