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敢笑黄巢不丈夫
黄巢!
这个名字,在江离的记忆当中,意味着屠戮,意味着灭族。
可是他万没想到,这个几乎灭绝门阀的名字,竟然会出现在秋决名单上。
此刻。
他的心中陡然冒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白卿!”
“你去安排,朕今日就要见到这个黄巢。”
“而且要秘见,除了你我,不许第三个人知道。”
“是,陛下!”白起躬身退去。
江离的目光重新移向秋决名册。
“黄巢!”
“如果你真是那个黄巢。”
“那这件事就有的玩儿了!”
……
是夜。
暮色苍茫。
薄雾冥冥。
天牢重地之中,肃杀森森,犹如坟地一样寂静。
两条黑色的人影,在夜色掩护之下,由一名老吏引导着,悄然进入到了天牢之中。
这两个人正是江离与白起。
踏入天牢的一瞬,一股潮湿的气息迎面扑来,腥臭中带着燥热。
“贵人,请移步。”
老吏徐徐引路。
他虽然不知道眼前两个人的身份。
可是能够打通天牢关节,深入潜入探望死囚。
这样的能量,就绝非他能想象的。
他们要见的人关押在丙字号地下牢房当中。
地下甬道狭长逼仄。
三人行走在其中,就像迈向阴曹地府的黄泉路上。
甬道里的昏暗烛火晃动着。
行走带动的微风煽动着火苗,影影绰绰映在墙上的影子,就犹如地狱厉鬼在狂舞。
而这些,都无以阻挡三人的脚步。
步行一刻钟后。
在丙字号最后一间牢房前,老吏终于停了下来。
“贵人!”
“您二位要见的人,就在这里。”
白起抬手轻轻一挥,一语未发。
老吏却识趣地深深一躬,随即迅速隐退。
此时此刻。
偌大的天牢丙字号牢房之中,只剩下三人。
三人隔门相对。
虽然已是深夜,可是黄巢却并未睡去。
此时他背对着江、白二人,那巨大的犹如熊虎一样的身躯,正面壁而站。
感受到身后的来人,可是黄巢却始终都没回头。
三人无语,伫立良久。
直到最后,黄巢终于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我不是已经在秋决名单上了吗?”
“怎么,到底还是忍不住,现在就想要我的命吗?”
那雄浑的声音犹如虎啸,响彻在天牢之中,震得人耳膜瑟瑟发疼。
临死而不惧!
枭雄至此。
显然,他并未将生死放在心上。
说话间,他伸手重重按在墙上,缓缓比划着。
很快,一道殷红的血迹映入眼帘。
直到此时,江离、白起方才看清楚,黄巢竟然是在墙壁上面写就血书。
白起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心无所动。
可是那一行血书在江离的眼中,却是如此的惊心骇目。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黄巢!”
“真的是他!”
那个屠尽天下门阀、破碎一片山河的黄巢。
如果真的是他,那自己的那个计划,就绝对可以成行。
一念至此,江离的心脏顿时狂跳起来。
只不过,他的心机深沉,自制力极强。
尽管内心之中已是一片惊涛骇浪,可是表面之上,却仿佛一口千年古井一样,波澜不惊。
就在黄巢的手指移动,即将写就下一行时,江离忽然开口,幽幽吟诵道。
“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古长安就是白玉京。
白玉京就是古长安。
此话一出,两人身上的那种杀伐之气顿时融成了一体,朝着天牢上空疯狂涌动。
就连白起这样的杀人煞星,也被这股子戾气惊得倒退了一步。
就在江离话音落地的一瞬,黄巢猛地转身,一双豹眼死死盯向江离。
一瞬间,犹如惊天的狂澜朝着他压迫而来。
那种冲天杀意之下,普通人甚或会被活活吓死。
就连白起这个久经沙场的煞星,也被那股气息震的五脏六腑一颤。
他的手下意识地拨动机簧。
锵的一声。
战刀已经半出鞘。
下一刻,只有黄巢有丝毫异常举动,白起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这时,黄巢猝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彻骨的杀机。
“你是什么人?”
“怎么会知道我心中所想!”
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那逼仄人心的森森杀意,是他心中的怨念所化。
任是佛陀鬼神,都不可能钻进他的脑子里,看到他心中所想。
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个人,不但知道了他心中所念,甚至连那狂狷的杀诗,也能知道的一字不差。
要说不是活见鬼,那才真是活见了鬼。
面对着杀意冲天的黄巢,此刻,江离非但没惧,脸上反而展开了一抹神秘的笑意。
“谁又能想得到,声振寰宇,屠人无数的黄巢,竟然是一个满腹经纶的秀才!”
“豹头环眼,声若惊雷,势如烈马!”
“以你这个形象,与其说是文人,还不如说是悍匪。”
他的话,似讥讽,似嘲弄,可是语气之中,却又透着无限的敬佩之意。
一时之间,黄巢竟然听不出来,眼前这个人到底是在蔑视自己,还是在恭维自己。
他冷哼了一声。
“别废话。”
“想让老子死,一个字就行。”
“无需搞那么多弯弯绕。”
江离未答。
他沉思了片刻,反而问向白起。
“什么罪名,几时犯过?”
白起轻一躬身,徐徐报来。
“他是曹州商户,屡考不第。三年之前,却一鸣惊人,直至白玉京会试。只是可惜,再次落榜。”
“不过这一次落第之后,此人凶性大发,杀主试官国子监博士公羊羽。”
“事发被抓,依律判斩立决!”
这些东西都记载于刑部判卷之上。
白起按照回忆,如实道来。
想了想,白起又悄声补充了一句:“公羊羽是冠君侯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显然,这其中还有着不为人知的内情。
“凶性大发?”黄巢冷笑了一声,脸上的褶皱扯动着,露出深深的怒意,“如今的朝堂竟然如此怯懦了吗,竟然连我杀人的缘由都不敢明示天下!我一家老小身死族灭的事,就没人敢提一句吗?”
他的话意有所指。
江离登时听出了弦外之音。
“是吗?”
“说来听听,我想知道。”
黄巢轻蔑地扫了他一眼。
“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老子凭什么听你使唤?”
白起怒目而立,“大胆!”
他的手已经死死握在刀柄之上。
江离却一挥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不妨告诉你,我就是当今天子,江离!”
黄巢的目光霍然一震。
“什么!”
他难以置信的脱口而出。
那带血的手指不禁微颤了一下。
那一刻,惊涛骇浪在他的心头涌动着。
不过很快,他的情绪就平复下来,眸光从震惊变成了仇视。
“当今皇帝又如何。”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老子的这条命,已经舍出去了,别说皇帝,就是玉帝来了,老子也未必放在眼里。”
如此狂狷!
如此不可一世!
这个世界之上,敢在皇帝面前张狂至此的人,还没有几个。
就算是冠君侯也不行。
可是今日,黄巢却敢了。
白起的眼底倏然闪过一抹杀机。
“我观此人相貌,生有反骨,天生就是个逆贼。”
“如今又蔑视君王,罪不容诛。”
“依臣之见,还是除之后快!”
他的话不无道理。
白起是沙场厮杀的老帅,阅人无数,杀人无数,对一个人的真实秉性有着近乎鬼神一样的精准判断。
他本能地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不能留。
可是此刻,江离的态度却不甚明朗。
他的笑容里,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意味。
江离再开口时,话锋已经逆转。
“其实你杀了谁,又为什么杀人,朕都不关系。”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下一个你要杀的人,是谁?”
此话一出,仿佛击中了黄巢心中的怒火。
他的身形倏然一动,犹如一头豹子一样,撞向牢门。
砰的一声。
巨大的木制牢门被撞的瑟瑟颤了一下。
“不要以为天子就了不起!”
“如果还有机会,老子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犹如野兽!
难以驯服!
这个人变数太大,不可控。
白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之后快。
可是江离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此刻。
他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桀骜不驯!”
“死不悔改!”
“好,很好!”
“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朕意已决,你这样的人就要杀无赦。”
“我绝对不会让你看到明天的太阳。”
此话一出,白起不禁一怔。
皇帝命他花费心思,打通关节,深夜潜入天牢。
难道仅仅是为了对一个死囚放几句狠话?
可是,这样不靠谱的事情,却又极像是当今天子的风格。
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迷茫。
听闻这话,黄巢却全无惧意。
他咆哮着,如同野兽一样,猛烈撞击着牢门。
“哈哈哈!”
“皇帝小儿,我等着你来杀我!”
面对着黄巢的傲慢,江离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在砰然的撞击声中,他转身就走。
“既然是秋决,那就宜早不宜迟。”
“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我要所有在京死囚,统统死绝。”
“下御札给刑部,就说是朕的谕旨。”
“让他们看着办!”
江离的身影渐行渐远,唯余尾音在逼仄、潮湿的天牢甬道里回荡。
此刻。
黄巢犹如疯虎一样,疯狂嘶吼着。
“皇帝小儿!”
“胆小如鼠!”
“给我回来。”
“有种的,现在就弄死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