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线生机

孙武仿佛是看出来了路由心中疑惑。

道：“即便是他们不中计又如何？我们顶多损失些粮草。能吃下对方那半军，5000人马倒也不错。

从那半支楚军追出起，我们早已立于不败之地了！

而若是这位城内的边军主帅，不是一名庸才，在他们多次骚扰下，士卒肯定早已怨声载道，他不可能不知道。

区区一万吴国新兵而已，竟然以同样的招数，换不同的地方，戏耍他多次。这次更是‘大意’，选择了在他们北方埋伏！若是放任，则有损军心！

我在赌楚军的这位边军主帅，是个谨慎之人，但没那么谨慎！

况且既然要将计就计出击，肯定来不及做万全准备，届时城内必定空虚。

我们这诱饵，那是出了名的滑口，在这旷野上，也只有他们主力出马，才能吃得下这么大的诱饵了。”

路由听完，沉吟良久，才道：“那么大人，若楚军主力真的中计了，大股人马出城，我们是先夺城还是先去支援诱饵？”

孙武道：“先夺城！他们看到城内紧急信号，知道中计，将要失守，必然回援！

若是我们追击，这片旷野难以藏匿大股行军，他们很可能会一路向西，逃往信阳通道求援。

届时我们不仅吃不下这支楚军主力，再想去攻城，恐怕楚军也早有准备了。

潜城距离这座六城并不远，两座城守望相助。趁这个时间，他们就足矣知道中计，派人来六城支援了。”

孙武有意栽培路由，于是非常细致地耐心解释。

路由道：“若是他们不回援，小师弟会不会有危险？”

孙武：“上了战场，哪有不危险的？

潜城与六城守望相助，若是我们夺下六城，潜城便成了一座孤城，相当于有一半落入我手了。

他身为诱饵，那就是首功！

况且他也是我的学生，你放心吧，论到逃命，别看他年纪小，或许在这点上，连你都比不过他。”

路由：“但愿我们攻城时，楚军主力看到城内信号，真能马上赶回吧。他们毕竟是边军，是楚国常年镇守边境的精锐部队，与晋军都曾交手过。小师弟毕竟年轻，就怕经验不足！”

孙武抚须道：“放心吧，他一定会没事的！

只要夺下这座六城，剩下的潜城也就支撑不了多久了，届时唾手可得！

而楚军失去了这两座城，信阳通道以东，江淮平原再无威胁，就相当于尽入我手，吴国今年也能过个好年了。

而若是强攻，正如你所言，先前晋国也没能从他们手中夺得此城！”

路由忽然发现，这位是真的把什么都写在兵法上面了，但是看懂容易，做到难呀！

单单是这份坚定不移的战略定力，与一环套一环，稳扎稳打的耐心，就是许多将领所不具备的。

这行军打仗，身为一方主帅，战场如商场，也需要精打细算，分毫必争才行呀！

目光要长远，也必须懂得衡量取舍之道：必要的风险，计算好得失后，就得去赌。

分毫必争，更要分秒必争！战机稍纵即逝，孙将军连回答时，都不带半分犹豫的。

该果断时，绝不能犹豫不决！

这不是兵法，而是为将者所需要具备的品格。

上方探子忽然报道：“大人，前方城内燃起黑烟与黄烟，那黄烟是在西南角燃放的，可能是发给潜城那边看的。”

孙武点点头，对旁边旗手道：“喝令所有人，待会儿无论见到什么，没我命令，谁都不许发出半点动静！”

随后见到六城城门打开，一支人马竟然朝着东面而来，只是树林所在位置！

孙武小声道：“别急，他们这是从东边绕路，要包抄我们诱饵的后路，我早有预料！”

果然，这支楚军大部队就在离树林约二里地的时候，突然向北折去！

路由见楚军走远，小声道：“大人，他们这支好像不是主力部队。人数不过2军。”

孙武：“别急，再等等。楚国边军乃是常驻部队，没我们那么多部队。这2万人定然是他们中军的一部分。”

果然没多久，又见六城内一支人马，沿着西面大别山脚向北而行！

之前这支楚军大部队向西绕路时，恰好被六城给阻挡了视线，于是才没看到！

路上探子禀报道：“大山，大别山脚哪支出城部队也在两万人以上，具体人数离得太远，实在是不好辨认！”

孙武点点头：“通报全军，两刻钟后像前方六城发起进攻。一旦开始进攻，切记速战速决，务必要在半个时辰拿下六城，不然楚军回援，与潜城形成合围之势。三面受敌的，就成了我们！”

负责推擂木的士卒早已准备好了车，正在就地取材，伐下一颗大树。

削去枝叶尖头，在顶端按上早已准备好的大型攻城锤。

士卒众多，配合默契，一刻钟内，竟已准备完毕！

孙武并不着急，说了两刻钟后，就两刻钟后，轻易不改军令。

这仅仅是一个小细节，或许至今没人发现：孙武至今未改动过一次军令。

除了那夜在钟吾，面对工赐时，不了了之！

但即便这样又如何？该让他自求多福时，毫不犹豫。

路由也不知道，小师弟能与孙武有段师生情份，究竟是算好事？还是坏事…

孙武暗自掐算，见时间差不多了，吩咐道：“时间到了，所有人尽量别出声，随我向东门发起进攻，务必全力为之，一旦开始攻城，必须不给敌人留半分机会！

路由，你带三万人马，在我开始攻城后，马上绕去北门开始攻城，佯攻一刻钟后，留一万人马，再带其余人向西攻城。再半刻钟后，若还是不下，再带人去南攻城！

六城守军必然不多，逐步开始四面攻城，扰乱其军心，分散其兵力！若遇到出城迎敌的，第一时间派人来报！”

路由拱手道：“诺！末将领命！”

数万人即便是不说话，那么大动静，楚军探子又不瞎，还是发出了预警信号！

孙武大手一挥：“全速进攻东门！”

路由瞅准时机，让御者赶车到孙武旁并行，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大人，为何唯独放任南门，留到一刻半钟后在进攻？”

孙武偏头笑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不错，我之所以让逐个进攻，既是心理战，也是给城内守军，留下一个向南逃走，去西南方向潜城的机会！

若是四门全在攻城，守军见无路可逃，就不会生出二心，全力守城！若是逃生机会越来越少，你猜猜，楚军守将会不会抓住，我留给他们的，这最后一丝生机？！”

路由得到答案，心中不由震撼，这孙将军举手投足间，又是一个集计中计！

不仅算准了对方主帅心理，连留守的将士也不放过！

攻城的同时，也是一个心理战术！

这回他信了，孙武是真靠瞎蒙啊！

与此同时，伍子胥率领的大军正在沿着淮河两岸，不断向西驱赶楚军。

楚军也不是泥捏的，虽与晋国百年争霸，打穷了，但活下来士兵那是个个精锐。

双方陷入了焦灼状态。

吴王亲率一只大军，同样在驱赶着江东沿岸的楚军。

吴王亲军乃是打吴国最着名的水仗！

此战倒是取得了不少建树，将楚国水军赶出了江东地界。

但是吴王并没有乘胜追击，攻入楚国地界。

一下子吃下整个江淮平原有些难，更别说还有一个重兵把守的，易守难攻的信阳通道！

他们只不过是为了分散楚国注意力，只要孙武一举拿下六城，便可为来年全面吞下江淮平原与信阳通道，奠定基础。

并且吴国三军分散进攻，可以麻痹对手，掩饰真正意图！

只会让楚国认为吴国仅仅是为了推进战线，多拿些地而已，大楚可不是白叫的，楚国最不缺的，便是地！

三路大军同时推进，只是为了掩饰来年要夺取信阳通道的真正目的。

让楚军分兵去守三路，吴国则可在拿下江淮平原后，合兵一处，一举进攻信阳通道！

即便是不算楚国为了防止北方诸侯，所留守的军力。

楚国对付吴国的兵力中，留给信阳通道的守军，则最多只剩三分！

此消彼长之下，来年吴国的全部军力，对上楚国的三分之一军力…

又可否拿下信阳通道呢？

这大环套中环，中环扣小环，可谓是环环相扣。

而此时最为微小的一环：诱饵这边，形式却逐渐不容乐观起来。

但无论这诱饵是否会被鱼给吃进肚子，似乎都无关痛痒了。

钓鱼佬会在意自己撒下的诱饵，被鱼儿吃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