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小偷归途（二）
“等等。”
即将消失在拐角时，一直沉默听着的丹淳忽然喊了一句。
宋璨脸色微沉，看了眼说话的丹淳，视线又落到了那背影有些沧桑的老人身上。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想必丹淳就不着急了吧。
一个和自己脑子有病的孩子，一个断了胳膊的老人，偶然之下相识于火车上，又偶然的和自己这两个陌生人说了他们的故事……
“怎么，现在就想拿回来吗，没办法的，那孩子怕了，估计已经躲到哪个车厢里去了，大白天不会回来了……”
断爷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丹淳。
“我知道，钱不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
丹淳脸色有些复杂，嘴唇微微动弹，试问道。
“哈哈……”
听到话的断爷笑了，是一种复杂的笑容，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这火车通往江浙，按如今的行程，最快到达也还有快两天的时间，我若是骗了你难不成晚上跳了这火车不成？”
“爷说笑了。”
丹淳没回话，一旁的宋璨就开口道：“这车身不长，就没必要等到晚上，你和那孩子熟，应该知道他习惯躲哪。我们不会为难，只希望能把多余的钱拿回来，毕竟到江浙那边我们还得靠它吃饭，要有多的我们也不介意给那孩子。”
断爷回过身，视线重新落到宋璨身上。他发现这人和一旁的女孩不同，身上穿得比较破旧，一看也是大山里出来的孩子。
加上他刚刚说了一句“把多余的钱拿回”，也就是会给二毛留点。
活了大半辈子，断爷什么样的人一看对方眼神就能知道，知道这说话的青年过得也不怎么好，索性就叹了口气。
“嗯呐，就是这个意思。换作平时这点钱我不会追究什么，但实话实说我们现在也穷，那差不多已经是我们剩余积蓄了。”
江浙什么地方丹淳知道，那边的消费同样不会低，要是不从二毛身上拿回点，单单靠宋璨身上剩余的那点，就不说回来时的车票了，到了那边吃什么都成了问题，毕竟宋璨也没带多的。
说着丹淳想起了什么，回身把自己买的零食拿起来给断爷看，“我这儿还有些零食，二毛如果回来了我们可以把这个给他。”
看了看丹淳，又看了看她手上拿着的零食，断爷一时间不知为何眨了眨眼睛，眼中有种莫名的自嘲，“呵，看起来我倒像是个帮凶，没把你们的钱要回来就罢了，还把你们的东西给搭了进去……
你们啊，太容易相信陌生人了，就不怕是骗子。不过……”
断爷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谢谢你们选择相信，没有像之前那两位一样……”
在断爷的带领下，宋璨和丹淳来到了火车的另一个车厢，这儿没有人，却堆满了一箱箱的货物，看起来像个货厢。
车窗关得紧，有点黑，但走进来后，他们两个都看见了那个双手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睡着了的二毛。
他闭着眼，手中却死死抱着，因为他知道怀里有钱，那个能救自己命的钱，下了车后能让自己回家的钱。
尽管不知道是多少，但这就是他最后的希望。
他知道偷钱不对，旁边的父亲也一直在责骂他，可他很痛苦，真的很痛苦，痛苦的不是他偷了别人的钱，而是他明明见到了父亲，手却怎么也抓不到够不着。
他只想碰一下，只想碰一下让他知道这是真的，父亲没有死，他真的没有死啊……
“爸，我有钱了，虽然不是我亲手挣来的，可有了它很快就能回家看你了。”
“不，不是爸，这是钱！这是钱啊！我不想还给她，还给她就回不去了！我不回家？我不回家怎么见你？爸你糊涂了吗？我记得你今天没喝酒啊？”
“你在旁边？啊对我看见你了，哈哈我看见你了！你过来碰一下我啊爸！你已经不管你儿子了吗？不要骂我好不好？过来碰一下我好吗？过来碰一下你儿子，好吗……”
“哈哈！假的！假的哈哈哈！这是假的！你死了，你死了你知道吗！抛下了我和妹妹！她已经跟妈改嫁了！是个油腻的男人！他讨厌我，说是你的杂种他讨厌我！不让我进屋，不让我进屋啊……”
二毛忽然眼一睁，猛地坐起来躲在角落里，死死抱住膝盖，抱住怀里的钱，还一边大喊。
这样子吓了刚走进来的宋璨和丹淳一跳，两人都不敢靠近他，生怕刺激到了他。
这种感觉宋璨知道，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明明知道那是假的，可心里就是愿意相信。
现在二毛之所以说见到了他父亲，是他相信父亲就在他旁边，他就在旁边骂他偷钱不对，劝他把钱还给丹淳。
和宋璨疯癫时很像，但宋璨时间比较短，在这短短几分钟里，他的确见到了一些人，很模糊，看不清面孔，但他知道那就是人。
无论自己喜不喜欢这些人，他们就是走不掉，这种感觉很痛苦。
二毛发病时间很长，很难想象他已经经历了何种痛苦。
“二毛，二毛是我啊，断爷，醒醒。”
看见二毛又疯了，断爷就一股小跑的冲了进去，来到二毛身前轻轻蹲下，单手轻碰了碰二毛的膝盖，试图唤醒他。
宋璨他们也跟着走了进来，他发过病，知道这种情况去呼唤病人是徒劳的，反而容易激起病人的种种意外反应，如果能找到能连接起病人记忆的话题就好些。
毫无疑问，二毛现在想见的就是他的父亲，要是能以他父亲的身份说一两句话很可能会有效，但相反处理不好的话也会更容易刺激到他。
断爷和他相处了挺久，应该知道二毛父亲大概是什么样。
只是宋璨不清楚要不要跟断爷说，毕竟风险大，万一把二毛刺激过大了，疯得更厉害。
“二毛你小子发什么昏啊，昨天怎么说来着，下了这车咱就去路边捡垃圾，拿去卖，赚了钱，咱就回家啊……
你现在一个人缩在这大喊大叫算什么……”
断爷说道，声音有些颤抖，仿佛疯的不是二毛，而是他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