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山村
大余王朝,456年,道龙30年,立朝四百余年,百姓丰衣足食国库充足。
边塞更是有重兵镇守,威慑边关,可谓歌舞升平之盛世。
大余都城长宁, 更是繁华,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距离长宁都城,一千公里外有一山,名为蝎子山,山下有一村庄依山命名。
蝎子山村,此村民风淳朴,村民大都以种地、采石为生。
农时开地种谷,闲时开山采石,毕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一辈辈都这样过来的,上缴杂税之后,倒也温饱,采石就属于附加收入了。
只有发生战争的时候,石块才会被朝廷大量征收,用以筑城墙,或投石用。
而今太平盛世,偶尔官府征购,用来巩固水渠要道,石材并不是特别所需。
除了偶尔有百姓修缮房屋,官员修建园林府邸外,基本村民很少上山采石。
毕竟是体力活,也就是村里一些青壮年,闲时上山采点石材,赚点家用。
主要也是被家里老娘们逼迫的,因为赋闲在家,这群老爷们就会聚在一起耍赌。
媳妇一想,那可不行,必须给他们找点事做,反正自家爷们有的是力气。
赚点闲钱贴补家用之外,还能去镇上给自己买点胭脂水粉。
周放也经常跟着这帮青壮年上山采石,他可不是赚点闲钱,他是真没钱。
因为周放家里就他一人,父亲在母亲有了周放之后,为了多赚点钱,给他攒钱娶媳妇,还有贴补家用,便投了大余军中。成了行伍之人,后来更是远离故土,被调镇守边关去了。
据说在军中当了斥候,在一次边防冲突中,不幸被敌兵所杀。
周放母亲听闻噩耗后,悲痛欲绝,整日以泪洗面。
身体内心的双重折磨,最终还是病倒了,只能卧床在家调养。
那一年,周放八岁。
八岁,本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年龄,但对于周放来说,是缺失父爱,少了快乐的童年。
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爷爷奶奶就不在了,所以现在这个家里,他便成了唯一的男人。
八岁的孩子能干什么,稚嫩的身板,没有多大力气。
不可能撑起一个家,也多亏淳朴善良的乡亲们经常帮衬着。
在别的小孩还在玩泥巴、掏鸟窝的时候,周放已经可以往返镇上,给娘亲抓药了。
家庭的变故,使得周放的性格,变的比同龄人要坚强许多。
沉默寡言的他,稚嫩的脸上,显得比同龄人,要过于早熟一点。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每次买药回来,他的脚底板都会磨好几个水泡。
可他从未在娘亲面前掉过眼泪,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当娘亲睡熟以后,自己咬着牙,小手拿针挑破水泡,把脚泡在水里的时候,才会疼的流下眼泪。
吃痛的他,害怕惊醒娘亲,不敢叫出声,只有龇牙咧嘴的忍着。
然后,默默的抹掉自己脸上,不知何时布满的泪水。
自娘亲病倒以后,家里的开销也大了起来,本就不富裕的日子,显得更加的捉襟见肘。
逢年之时,村里的小伙伴都能穿上新衣服新鞋子。
然而周放,却仍是穿着洗了不能再洗,已经发白掉色的衣服。
就这旧衣服,还是父亲留下的旧衣所改。
对于新衣服,新鞋子,说不羡慕肯定是假的,毕竟他也只是个孩子。
但他从未埋怨过,他知道娘亲因为那几年太辛苦,过于劳累,又加上心病,才会身体有恙,从而病倒下的。
他也偷偷的见过娘亲,暗地里背着他的时候,独自偷偷抹流泪,所以他羡慕归羡慕,从不开口索要。
他想着,等自己长大以后,靠自己的双手来改变生活,肯定能穿上新衣服新鞋子。
也能给娘亲买上新的衣服,新的发簪,因为现在他娘戴的发簪,在他看来,已经很是破旧了。
自从父亲不在了以后,娘亲再也没有买过新发簪。
小山村里有私塾。教书的先生,是多次不中举人的老秀才。
每天在那摇头晃脑的,给村里孩子们,讲授四书五经,练习书法。
周放家里没有钱,所以上不了私塾,于是,他就偷偷的跑到私塾,蹲在窗外偷偷的听先生授课。
偷听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小树枝,在地上跟着学习练字。
不能读书的他,比起能读书的孩子们,显得格外用心。
先生发现了他后,也没有撵过他,也是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每次散学之后,先生就能看见私塾外的窗下,总会多了几枚鸟蛋。
捡起来之后后,总是笑了笑,摇头晃脑的离去。
由于家里没有劳动力,田地一直由隔壁邻居李叔帮忙栽种。
每年给上他家几担谷子,倒也解决了娘俩的温饱问题。
只是没有多余的闲粮,能够来喂养家禽,亦或者卖掉。
所以,为了能给生病的母亲,更好的调补身体,周放常跑去山上。
掏鸟窝,寻鸟蛋,经常摔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不过每当有了收获以后,内心却是极为高兴的。
村里小河的鱼虾,看到周放,都恨不得后退游出三里地。
没办法,谁让他家里穷呢,改善伙食可全靠这些鸟啊鱼啊。
不是农忙时,他也跟着村里的村民上山采石。
凿石他肯定是凿不动的,毕竟一个几岁的孩子,可挥不起来沉重的铁镐。
每次等大人凿开完石块,他就跟在大人的后面,帮忙滚动不大石块。从山上往山下滚,偶尔给他几个铜子,便是心满意足了。
军中发的抚慰金,几十两白银,对于老百姓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但对于周放家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因为母亲的病,架不住买药看病请郎中。
这还不缺乡里乡亲帮衬着,最终还是,在周放十岁的时候,母亲撒手人寰,离他而去。
那一天,早晨起来时候,周放去给母亲擦洗手脸。
他发现母亲哭了,眼泪流满脸庞,染透了枕布,他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娘,您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周放拉着母亲的手,蹲在母亲床前,轻声的问着娘。
“放儿,来,离娘近一点,让娘好好的看看你。”
周母有气无力的,一边梗咽着,一边抬起胳膊,想要拉他。
周放听到娘亲的话,往前蹲蹲,将身体靠在床榻上。
看着娘亲消瘦苍白的脸,小手用力握了握,娘亲枯瘦的手。
“娘,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思念起父亲了?放心娘,等放儿长大了,就可以赚钱养家了,到时候,就可以带你去县里,寻更好的郎中,给你治病。”
周放盯着娘亲的双眼,也跟着流泪。
“放儿长大了,懂事了,将来肯定会过的很好,能讨到好婆娘,真好,可惜娘,等不到抱孙子了。”
她费力的抬起,枯瘦如柴的手臂,摸着周放的头。
眼里露出满满的不舍,饱含着丝丝内疚之情,她舍不得啊,只因孩子还是太小了啊,
她心中对他有愧,因为她,让孩子小小年纪的时候,就吃了大人的苦。
孩子也失去了少儿时光的快乐,如今她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过不去了。
心中难受,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在得知丈夫阵亡的那一刻,她的天,就塌下来了,心也就死了,如果不是放不下年幼的独子。
估计自己早就不会苟活于世,早随丈夫而去了。
她一直在撑着,撑着,想撑着儿子长大,能看到他照顾好自己。
可是,今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她感觉到她再也撑不住了。
她能舍得这个世界,去追寻亡夫,可她舍不得自己年幼的儿子啊。
他还那么小,他还没有好好念过书,他还没有成人,他还没有娶妻生子……
“娘,你瞎说啥呢?等放儿长大了,讨个婆娘,给你生个大胖孙子,天天在你面前,逗你开心。”
周放稚嫩的口中,说出自己也是懵懂的的话语。
他不懂怎么才会有孩子,但是他知道村里的小伙,讨上婆娘就有孩子了。
他只能想到这个,告诉娘他能讨到婆娘,那样他就有孩子了,娘亲有孙子了。
娘肯定就高兴了,那样她的病也就好的快了,母亲流着眼泪笑了,笑的很难过。
“放儿真乖,放儿、去帮娘把隔壁李叔,还有婶子喊来,娘有事跟他们说。”
她对着周放说道,并把头扭了过去,她不想再看见儿子的脸。
那样她会一直流泪,消耗自己的精气神,她怕她没有力气能等到邻居的到来。
周放不知道自己的娘亲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会一直流泪。
为什么会说等不到自己长大,但他有不好的感觉,心里堵堵的难受。
他也说不出来这样的感觉,他突然发现自己此刻,不想离开娘亲。
一步也不想离开,可他还是一个懂事听话的孩子。
尽管理解不了,此刻说不出的感受,他还是跑去隔壁,找李叔一家人了。
“李叔!李叔!婶!”
正准备上山采石的老李,听到隔壁娃子的喊声,便疑惑停了下来。
走到院外,看着急忙忙跑来的周放,憨厚的笑了一下。
“咋了?放子,大清早急乎乎的跑来,是不是找成子,成子还没起床呢。”
“不是李叔,我不是找李成,是我娘,让我喊你跟婶子一起过去,说有事找你们商量。”
“哦,是大妹子找我们啊、那好。你等下。我叫上你婶子,一块过去看看,八成是商量今年种田的事。”
说着喊上自家媳妇,与周放一道走去他家。
“大妹子,”
老李跟媳妇来到周放家里,望着躺在床榻上,满脸泪痕的周放母亲。
这人哪,真不能得病倒下,好好的一个人,折腾的跟干树枝一样。
真是可怜,更苦了周放这孩子,老李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老李大哥,他大嫂你们来了,添麻烦了,大清晨的,喊你们过来。”
“大妹子,你看你说的哪里话,隔壁邻居的,有啥麻烦不麻烦的,有啥事你跟我说,我帮不上忙的话,不还有我们家那口子呢。”
老李媳妇坐到床沿,拉着周放母亲的手说道。
随后把枕头往后靠了靠,让她能舒服点,看着眼前的女人,以前多俊俏的小媳妇。
这几年,被病拖成这个样子,哪还有个人样啊,老李媳妇眼酸酸的叹口气。
“放儿,你去找李成玩去,我有事跟你叔婶说,回头唤你回来。”
周母望着站在门旁的儿子,轻轻说道。
她知道,她就这一时半会了,她不想让孩子看到她走的样子。
她想给孩子留下最好的样子,她不想让自己走了走了,还再吓到孩子。
虽然现在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可她还能留给他什么呢。
她更不想自己都走了,还会死死攥着孩子的手,让孩子痛苦委屈!
“好的,娘。”
周放应了一声,走了出去,并懂事的关上了房门。
只是,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突然心颤了一下。
他不知道咋回事,好像关上门,娘亲就不在了一样。
他压下内心难以言说的情绪,向老李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