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祸棺天降(下)
炎曛灼目,裂土龟纹蕴斗温,酥土藏莹砂,半是枯槁半是翠郁的芦苇,沙沙作响,飞絮漫长空,浅滩残流波光粼粼,几许鹈鹕戏水,餍足展翅,蜷缩休憩。润湿了裳衣,青丝曲弧粘面额,结裳裤卷泥腿提,溅泥覆草裸残根,深足浅印落锄头时,垅丘小路尽,碎块磐石夹杂着泥土堆砌起的小道,大大小小的不规则的鹅卵石铺就,牛筋草顽强生长,偶遇邻里。
一阵寒暄几句,小道的尽头,足百余户,耸立的门墩子显得寒碜,几根木头搭起的门架子,木蠹已深,淡黄色的粉屑残留在木上,以及地面,木匾额上有着狰狞的裂纹划过,碎纹爬满木板面,倾斜木匾的挂于顶上,一角的钉子更是不知跑哪去了?风吹时咯吱……咯吱作响,怕是一不留神就给匾额磕脑门儿,其上字迹早已模糊,依稀可见到一‘寸’字。
俩角悬挂着白灯笼,各自串有三个,由大至小的灯笼染着黄色污渍,残蜡粘于边角。麦色稾盖庑,赭黄泥土堆砌而成的方形土墙,表面粗砺,房屋错落有致,坐北朝南,墙角几许野草闲花,柴禾斜靠着堆放在墙壁,打皲纹缝隙里望去可见横梁,狺狺狂吠,喔鸣闹腾。五六个扎着羊角辫的葛衣顽童打闹嬉戏,合十的双手来回搓了又搓,竹蜻蜓倏地起飞。
红衣顽童和泥的小手一顿,腾地站起身子,圆嘟嘟的手掌微曲,遮蔽住刺目阳光,额头之上蹭着点黄泥,斑驳辉光洒落在肉嘟嘟的脸蛋上,刘大爷…看天上有大鸟?六角凉亭,老者蓄有精短白须,精神矍铄,他坐于云白石墩子上,蓝灰色的衣裳绣着好看的花鸟图案,手执蒲扇轻轻地扇动着,枯槁的手掌托着茶盅,轻呡上一口,滋溜滋溜…嗯~真香…
又呡上几口,直至茶盅见底,砸吧砸吧嘴,这才慢吞吞地放下茶盅,一手提壶耳一手按着盖,浑浊液体倾落,露出一口黄牙,不紧不慢道:“瓜娃子嗳,这大热天嘚哪儿来的大鸟?”休要胡言,一边玩泥去,他拍拍屁股,真嘚!刘大爷,真的有只大鸟,好了瓜娃子莫拉了,莫要拉了,老者一点他的鼻头,瓜娃子就是顽皮,唉哟~我这把老骨头欸。
我就随你去瞅瞅啊!一快一慢,绛红衣顽童在前蹦蹦跳跳,老者亦步亦趋,哪有啥子嘚大鸟;爷爷你在仔细瞧瞧嘛!老者半眯着眼睛仰望天空半晌,顽童眸光亮晶晶的,满怀期待的望着老叟,老者有些不忍,话头一顿,嗯~还是实话实说,他嗓子喑哑,语重心长道:瓜娃子,你看错喽!那不是大鸟,只是块石头,顽童眸光倏地失去神采,怏怏不乐。
残曛烛天,喇叭唢呐上系着白布条,吹奏者脸蛋鼓起,面色酡红,却不是吉庆,反而曲中充斥着浓浓的哀意,队伍行白事,八人抬棺,其中披麻戴孝者,手捧缀着白花的黑红檀木牌,额扎白带子,身披麻织斗云篷,脚踏步云履,手持哭丧棒,风摇云幡,幡诉逝者名,金漆铁铃铛叮当响,让人莫名的心生惧意,逝者已矣,阴阳两相隔,珠花落满裳。
夫妇俩发间长出几缕白丝,鬓角斑白,脸上更是添了几许皱纹,鱼尾纹生,瞬间便老了好几十岁,他们面露哀痛,戚戚哀哀…小女娃眼珠骨碌碌乱转,扯了扯她跟前人的衣角,轻唤道:哥,他稚气未脱,显得清瘦了些,妹妹别闹了,我们好好送送爷爷吧!严厉的眸光扫来,女孩嘟了嘟嘴唇,哦…大把大把的冥币不要钱的往外抛洒,快看那是什么?
一行人步伐倏地顿住,快看那是什么?众人抬头眼睛瞪得溜圆,咔咔…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跑’嘎吱…轰隆~咔嚓~咔嚓~然而他们逃跑地速度又能快得过天降之物?近了…近了…谁也没能幸免,说时迟那时快,抬棺人只觉肩膀上忽地一轻,木杆倏地翘起,砰嘭…抬棺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结结实实地挨上一记,口里发出闷哼一声,身体猛地抛飞出去。
余波震荡…弄得一群人好不狼狈,口里塞满了一嘴的草,那毛毛的感觉,令人难受至极,呸呸…场中再无一人完好的站着,全都趴倒地上,身上都受了些伤,胳膊肘子磕破了皮,花脸松髻,如那鸡窝一样,脸上火辣辣的疼。唉哟…唉哟…壮年男人,大伙儿都没事吧!李哥我没事,只是…男子见着诸人眼中眸光不善,想必心中颇有怨念,身体倏地一个瑟缩。
咋办…怎么办?他眼珠子一转,忽地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挨近棺椁便噗通一声,五体投地,爹,你死得好惨呀!儿子本想好好送送你,不想…不曾想连你走都不曾安心,是儿子无用,呜呜……女人眼底带着一抹疑惑,自家郎君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他哭得那叫一个凄惨,眼泪鼻涕直流,拂袖抹拭,他忽地一把拽下妻子,眼泪鼻涕粘上光洁小手。
手上黏糊糊的一阵恶心,强忍着心底的恶心,她也不傻,看了一眼眼前伤心欲绝的郎君,名:苏氏,字卜稷,念私塾时,遛弯逗狗,要么就是斗蛐蛐,玩的是样样精通,而说到念书却是连半篇文章都读不利索,他没少挨教训,村里都是一大一小的身影没少溜弯子,大人持棍子撵着那狗崽子……人们戏称‘书不就’后来也不咋管了,娶了媳妇总归收心了吧!
一双儿女也有样学样,哭得稀里哗啦,抬棺人蹙着浓眉,衣下捱打的地方一片绛紫,渐渐发青,有的捂着臀部,有的单脚跳…抬棺人看着凄惨的一家四口,相视一眼,石棺下碎木挥洒一片,血肉模糊,连尸骸也不完整,他们已经够惨了,也不好太过诘难。天渐渐冷了下来,周遭雾霭渐起,石棺倏地一阵震颤,咚咚…在这么大冷天的情况下,突然传来异响。
周遭这诡异的天气,再加上棺材里突然传来的阵阵敲响声,渗人无比,众人的身体颤颤巍巍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诡谲得令人背脊发寒,胆颤心惊。嚎啕声一顿,指着棺材,这…这…这…气氛一度陷入诡异中,令人头皮发麻,粗重的呼吸声传入众人的耳里,在环境的衬托下到颇为应景,不知谁开的口,说话也不利索,哆哆嗦嗦道:“不会是诈尸吧?”
她撞得肩膀都麻了,外头的人愣是没一点反应,腐味与骨头为伴,棺内的空气愈来愈少,显得沉闷,就连吐出的都是臭气,肺间一阵闷痛宛如重锤敲击,嗓子干涩,她愈发的焦急起来。瘪犊子,你真是孝顺,快憋死老子了;喑哑声传来,听得他一愣一愣的。还没来得及辨别真假,身周便传来‘启棺’咔嚓嚓…见得天光,女子骤然睁眼,抬棺人手倏地一滑。
唉哟…唉哟…棺材板砸落在他们的脚上,咔嚓…听得好像断了骨头,她身子扭了扭,费了老大的劲才将缚在身上秋香丝绦解开,嘿呀!不愧是我,她伸个懒腰,尽显慵懒姿态,机智如我,怎么能被困在这小小的棺材里呢?姑…娘…咚~好巧不巧骨棒子敲在脑门儿上,青年翻翻白眼,晕倒在地,你…你…她倏地转过头来,俏脸惨白,苏卜稷一屁股跌坐在地。
你…鬼啊!噗通…就这么直挺挺的晕倒在地,嗨~小哥你好,中年眼白一翻,噗通…扫视一圈,周围的人都被吓晕了,哼~真不禁吓。她刚起身,却倒霉的绊倒在地,摔个狗啃泥,她爬起身来,别跑…手中的骨头一扔,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吓得她头皮一炸,那是骨头耶,身体一个哆嗦,只觉得一阵恶寒。苏卜稷面皮一阵抽搐,一旦她转身便恢复原样。
呃,抱歉~抱歉…
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踩的,她半俯着身嘀咕道:欸,真胆小,这么大个人还不禁吓,她却没留意到身后苏卜稷脸皮抽搐,正捂着手连连哈气呢?唰…她身形一动,步下生风,草叶弯弧而后极致反弹,她几个起落间便追上青年,他手捂着头,别吃我…别吃我,我不好吃。她脸上神色一懵,面露尬色,轻咳一声,我不吃你快说人话,心里打着腹稿。
二人大眼瞪小眼,小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话还没说完,一阵破空声袭来,二人仰望着天空看傻了眼,她暗道不好,要遭,果然一节骨头砸落在他脑门子上,在他晕过去之际,果然吃人的妖怪不可信,噗通一声,青年呈大字躺倒在地上。她无奈抚额,心里抓狂不已,就不能等她问完话再晕过去吗?呃~她歉意一笑,我不是故意的哈。
该死的魔头竟然把我扔在这里…咕噜噜…她摸了摸饿扁的肚皮,好饿呀!该去找些吃的了,而她去的方向正是村子里,而地上的人就不该她管了,可不能怪她不近人情,她现在是饿得一点多余的力气也没了,她只想饱饱的吃上一顿,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之后的事再说,而她的到来,平静的小村将掀起一片波澜,鬼仙的传说至此传播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