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旧情
“我爷爷死的时候，我已经三岁了。”
过去的爱恨情仇，庄玠说起来的时候，语气很淡，可能是因为过了一辈子的原因，没有那么执着了。
“我记事情很早，那天天气很好，看起来跟往常没什么两样，我父母接到通知去矿区，在高速公路上遇到了连环车祸，当场殒命了。”
“后来我想，可能是你爷爷觉得我是小孩，记不住事，还念着一点旧情，才把我从孤儿院里领回来，寄养在虞家吧。”
上辈子，从三岁到二十岁，整整十七年，庄玠忍辱负重，一点一点谋划，终于把虞家从他身上夺走的抢回来了。
如果没有爱上虞之绮就好了。
那他的人生会更好。
大仇得报，报仇雪恨，不会再有比这更畅快的事。
可惜他爱上了虞之绮。
三十岁的生日，他都没过完，就抱着虞之绮死在了黄土高坡上。
他原本会有很长久的人生。
虞之绮听完庄玠的话，有些愣住了。
她也好奇过庄玠为什么这么恨虞家，虞家对他并不差，甚至花了很多钱栽培他。
原来这就是一切的答案。
虞之绮张了张嘴，“那看来……记事很早，也不是什么好事。”
三岁的记忆……
她早就没有了。
庄玠看了看她，笑了，他喝了一口咖啡。
“其实，我们家里的人，和我也有联络，我的姑姑在国外，我家里出事以后，她有去孤儿院找过我，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被虞子东接走了。这些年没有她的帮助，我也不会那么顺利。我海外账户和身份证明，都是她帮我安排的。”
庄玠看着她，笑了笑，“等事情结束，我带你去看她吧。”
虞之绮吃惊地睁大眼，急忙拒绝：“我不要！我干什么要去见你的姑姑？”
庄玠竟然还有姑姑……
他竟然还有亲人。
这又是一个她上辈子不知道的事。
庄玠道：“丑媳妇也是要见公婆的。”
虞之绮：“……你才丑。”
而且，这些关她什么事？
就算他很惨很可怜，被虞家人害得家破人亡，从小寄人篱下，但是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害的。
她从小在乡下长大，虞家的福她没有享受过几年，却吃了一辈子的苦。
庄玠报复虞家，却把恨也给了她，根本不公平。
虞之绮道：“庄玠，我不可能会喜欢你了。现在就算你把这一切都和我说，也没意义了。上辈子的事，过去就过去了，这辈子我们各过各的，好吗？当年你对我做的事，我做不到原谅你，但是我给了你一刀，就当你给我偿命了。我觉得我们两清了，你觉得呢？”
庄玠深深地看着她，“两清？”他冲着她缓缓摇了摇头，“七七，两清不了。没有你我没法活。”
他的人生是一片混沌的黑，从记事起他就要报仇，虞之绮的出现给了他光明，让他看到了生活另一种可能性。
虞家将他的一切都毁掉了，所以他抢走虞之绮，不是正常的吗？
他没有害死虞子东的性命，给他们苟延残喘的机会，一切都是看在虞之绮的面上。
只要虞之绮陪在他身边，他可以把仇恨放下。
没有你我没法活。
虞之绮听着觉得挺可笑的。
他怎么就没法活了？
他才十八岁，重来一次，他甚至比上辈子干得更好。
他提前两年就将虞家弄倒了。
谁都活不下去，庄玠也能活下去。
虞之绮摇了摇头，“庄玠，你别开玩笑了。”
庄玠轻声道：“我没有开玩笑。”
他深深地看着她，栗色的眼眸里像是有旋涡，要将她吸进去。
虞之绮别开视线，没有再看他。
人生可以从来，但是就可以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吗？
他们的女儿，被他亲手害死了。
他就算再恨虞家，也不应该报复在无辜的婴儿身上。
她永远也不会原谅庄玠。
美国。
加利福尼亚州。
一处庄园。
“儿子，过来喝一杯牛奶。”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打断了坐在电脑前张阳的思绪。
长相阳光的少年立刻起身，走过去开了门，乐呵呵地将牛奶喝的干净。
“好喝。”
“你腿刚好，怎么天天待在房间里，医生不是叫你多出去走走路，晒晒太阳补补钙吗？”
“妈，问你一件事。”张阳擦了擦嘴，“澳城的虞家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母亲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什么，“小孩子家家的，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刚出院，好好休息就行了。”
“诶，不是！”张阳急忙道，“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我有个学妹，今年跳级了，跟我一个年级，她前几个月和我聊的很开心，还说要来加利福尼亚大学上学，但是突然有一天，她就跟我断联了，我发她消息也没回复，我在想，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母亲皱了皱眉：“你说的学妹，是不是姓虞？”
张阳点了点头：“虞之绮，听说是虞家的养女，但是她学习成绩很好……”
“如果是虞家人的话，那你最好别等她了。”母亲摇了摇头，“她应该也不会来这边读大学了。”
张阳愣了一下：“怎么了？妈，你别吓我……”
“虞家出事了。”母亲摇了摇头，“听说虞子东带着妻女都跑出国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虞之绮如果是他的女儿的话，应该也被他带走了吧。”
张阳闻言，有些吃惊的睁大眼，他急忙抓住母亲的手臂：“妈，怎么回事？虞家不是首富吗，怎么会出事？”
“我也不知道。”母亲却只是摇头，“听说澳城现在风浪很大，和虞家合作的公司，老公都跳了好几个。幸好我们家早年把公司大部分业务转移到了这边，要不然估计也会影响到。唉，好了，你出去晒个太阳，别问东问西了。商场如战场，这些事妈也不懂啊。”
母亲走后，张阳急忙回到了电脑前，开始搜索虞家的事。
这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
【虞子东携妻女出逃，虞氏易主！】
【虞家长女虞之绮失踪，是否被人绑票？】
张阳看到这个标题，吓了一跳，急忙点进去，就看到记者在报道上写，虞之绮自高考那天就失踪了，还有对学校老师同学的采访，里面表明虞之绮并没有去参加高考。
更诡异的是，虞之绮失踪的那天，虞家还没出事，虞子东还派人去找过她。
但是后来虞家公司被黑客攻击，大量绝密资料外泄，加上股份被大量收购，虞之绮的消息，也逐渐的少了……
现在整整三个多月过去了，最大的风浪也已经过去，虞子东惨败，离开了澳城，他仓皇离开的背影，还被有心人在机场上拍下照片，那上面有虞晴雪，曲水瑶，唯独没有虞之绮……
虞子东将自己的女儿丢下了。
而随着虞子东离开，那个神秘收购虞家股票，又大量抛售，导致虞家一夜之间破产的神秘人士，也随之浮出水面。
有好事者说，把虞家搞破产的人，就是那个被虞子东从孤儿院里收养的庄玠。
而确实，年仅十八岁的庄玠的身影，也开始出现在了名利场上……
……
看完这些消息，张阳感觉脑子一团乱。
庄玠，庄玠背叛了虞家，将虞家弄破产了？
那虞之绮呢？
虞之绮的失踪，和庄玠有关系吗？
他想起那个每天和他在电脑上跟他聊天的少女，她叽叽喳喳的向他展露了对留学的期盼。
她现在在哪里？
还活着吗？
不行，他没办法留在这里了。
他要回澳城看看。
他想当面问庄玠，到底怎么回事。
秋日的阳光，格外的清爽。
庄玠好似心血来潮，开着车带她去海边兜风。
兜完风，又带她去市中心闲逛。
他们现在，都还是很年轻的面容，俊男美女的组合，很吸睛，谁也猜不到这个看起来才十八九岁的少年，已经身价千亿了。
虞之绮穿着高跟鞋，在广场上走了几步，就走累了，闹着要回去，庄玠觉得难得出来一趟，两个人起了争执。
他低头看着虞之绮的高跟鞋，“所以为什么不穿运动鞋？我记得我把鞋子放在你床头了。”
“谁出来逛街穿运动鞋？”虞之绮挑起眉，“而且你不觉得高跟鞋很漂亮吗？”
“所以你现在走不动路了。”
“我不管。”虞之绮开始耍赖，“我现在就要回家。要不然你背着我走。”
庄玠皱着眉看她，觉得虞之绮在无理取闹。
这么多人背着她走，他不要面子吗？
虞之绮在露天的长椅上坐下，“那我就在这里休息吧。”
庄玠：“我订的西餐，就在前面那家酒店里，你不是说想要喝红酒吗？我给你订了八五年的红酒，你不想去尝尝？”
虞之绮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庄玠叹了一口气，有点没办法了，微微在她面前弯下腰：“那你上来吧。我背你。”
看着在她面前弯下腰的庄玠，虞之绮有点吃惊，她其实也就那样一说，真的没想到庄玠会答应。
庄玠看向她：“杵着做什么？上来。”
“我……”
“庄玠！”
突然，一个清朗的男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庄玠抬起头，看了过去，在看到那个穿着运动装的少年的时候，表情冷了下来。
“张阳？”虞之绮见到他，倒是又惊又喜，她一下子从长椅上站起来，往张阳那边跑了过去，“你腿脚好了？你怎么在这里？”
庄玠看她活蹦乱跳的模样，脸色更加难看。
陪他逛一会街，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一见到张阳就能走路了，怎么回事？
还有张阳，不在美国好好呆着，为什么跑到澳城了？
“早就好了。轻伤而已，让你担心了。”
张阳挠了挠自己的短发，看着面前笑容明艳的女孩，“七七，你没事吧？我前几天在网络上看到了你失踪的报告……”
虞之绮愣了一下，“所以你是从美国抛过来找我的？”
张阳用力点了点头：“对，我担心你。所以回来澳城看看。”
虞之绮听着，有些感动。
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的外婆，还有人挂念着她。
不过……
“我没事。你早点回去吧。”
身后，庄玠走过来，站在她身侧，庄玠淡淡道：“这么早回去做什么？难得回来一趟，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吧，你不是订了二人餐吗？”虞之绮急忙拒绝。
庄玠看了她一眼，然后似笑非笑道：“没关系。加餐而已，和酒店经理说一声就行了。”
庄玠眸眼温润如玉，脸上笑意清浅，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模样。
只是……
虞之绮看着他笑意不达眼底的表情，心里微微有些沉。
他早就对张阳动过一次手，现在，张阳又出现在他面前，他会不会……真的杀了他？
虞之绮心急如焚。
酒店里。
庄玠包下了整个酒店餐厅。
名贵的红酒和香气扑鼻的牛排，也被陆续端了上来。
庄玠给张阳倒了一杯红酒，他淡淡问道：“按照这样说，你来澳城，就是为了看七七了。”
张阳看了眼虞之绮，然后点了点头，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有些担心她，网上有不好的传闻，又不放心让私家侦探过来调查，只能亲自来了。”
庄玠道：“你对七七倒是上心。”
张阳：“我一直把七七当做学妹，更何况七七和我聊了很多留学的想法，突然断联，我难免有点担心。”
虞之绮在一旁听着，心里又感动，又酸涩。
张阳拿她当朋友，她却害得他出了车祸。
庄玠抬头瞥了虞之绮一眼，见她双手用力交握，脸上是担忧又愧疚的表情。
他心里涌上来一股烦闷，脸上却丝毫不显，笑着给张阳又倒了一杯酒：“我们多年的朋友，你出国留学，以后估计难碰到几面了。多喝点，这酒还是特意给七七点的呢。”
张阳看着面前好友一如既往的笑脸，他心里有一肚子话要讲，最后却也只能默默地低头喝酒。
虞之绮看庄玠给张阳灌酒，一下子张阳就喝了半瓶了，忍不住道：“庄玠，你别让他喝了！”
餐桌上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向她。
庄玠唇角是温柔的笑意，眼底却是晦涩阴沉的情绪，他含笑道：“怎么了？你心疼了？”
虞之绮看他隐隐有发疯的状态，心里咯噔了一声，咬着唇却不知道怎么说，倒是张阳打圆场，他已经有了些微醉态，笑着对虞之绮道：“七七，你别担心，我酒量好着呢。”
庄玠也淡笑道：“学校聚餐，就他喝得最多。你还是别操心了。”
最后，那一大瓶红酒，都被庄玠灌进了张阳的肚子里。
张阳到底也不是千杯不醉，八五年上好的红酒，度数不低，他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看庄玠朝张阳伸出手，虞之绮吓得站起来：“庄玠！”她叫他的名字，眼底满是惊恐。
庄玠动作一顿，修长的手指收回，抬起头看向她，笑着道：“怎么，怕我掐死他？”
虞之绮结结巴巴道：“他是张家的独生子，如果在你手上出了事，张家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庄玠缓缓伸出手，掐住了张阳的脖颈，他嘴角的笑意有些残忍，“原本我是什么都不想做的。但是你这样说，我倒是想对他做点什么了……”
虞之绮看着庄玠那修长有力的手指，掐住了张阳蜜色的脖颈，他似乎在用力，烂醉不醒的张阳发出不舒服的呻-吟。
“庄玠！”
虞之绮冲上来，一把推开他，挡在张阳的面前，“你别发疯了！我和他没什么，只是朋友而已，你不要再伤害他了！”
“只是朋友。”庄玠眯起眼，眼底的阴霾像是要溢出来，“只是朋友，会为了你千里迢迢从美国跑到澳城找你？”
“那只是他人好而已！”虞之绮要哭了，“庄玠，你不要再伤害他了，让他回去吧，我答应你，这辈子不会再跟他见面了，好吗？”
虞之绮觉得自己要被他逼疯了。
他当着她的面，要杀人。
庄玠真的疯了。
他比上辈子还要疯得厉害！
庄玠眯着眼，看着她：“一辈子不跟他见面？”
虞之绮用力的点了点头：“对。我不和他见面了。你放过他，好吗？”
似乎是觉得这个回答还不错，庄玠满身的戾气终于淡了下来。
他拍了拍手，几个保镖走进来，庄玠对他们道：“你们送他回我的住所，他喝醉了，小心呕吐物，别让他窒息。”
看着庄玠被保镖带走，虞之绮整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庄玠走过来，将她搂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虞之绮感觉他身上冷冰冰的。
“你不是喜欢他吗？真的能做到一辈子不联系他？”
虞之绮无力地道：“我不喜欢他。”
“真的？”
“真的。”
“那你喜欢谁？”
庄玠低下头，看着她，“七七，你告诉我，你喜欢谁？”
虞之绮看着面前俊美的面容，她动了动嘴唇，“我谁也不喜欢了。”
这个答案，庄玠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总之他没有继续发疯了。
他带着她，坐回餐桌上，叫人换了新的食物。
“你中午什么都没吃。重新吃点吧，我陪你。”
虞之绮和庄玠回到别墅，管家就过来说，张阳还在睡觉。
他喝了太多酒，睡着了是正常的。
虞之绮感觉真的很无语。
张阳就那么信任庄玠吗？
竟然当枪匹马的来找庄玠，还敢当着他的面喝醉。
就不怕喝醉了，再也睁不开眼睛吗？
心事重重，虞之绮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卧室里，庄玠似乎也知道她心情不好，过来跟她道歉，告诉她他刚才在酒店里只是吓唬吓唬她，并没有真的打算对张阳怎么样。等张阳醒来，就送他回加利福尼亚，完璧归赵。
谁知道他是真的想吓唬她，还是真的想掐死他？
张阳被抬走的时候，他脖颈上的五指印，还残留着。
庄玠真的无法无天了。
大庭广众之下，他竟然敢出手伤人。
可能也知道一时半会儿哄不好她，庄玠也没有继续留在卧室里陪她，下午，他就出门了。
虞之绮想去看看张阳，又怕家里的人告诉庄玠，她逐渐发现，庄玠这个男人，其实嫉妒心很重，而且小肚鸡肠，占有欲强，而且做事的手段非常的狠毒，跟他的外表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明明都说相由心生，他却根本不是，那么残忍的一个男人，却长着一张好说话的脸。
晚上，虞之绮闷闷不乐的和庄玠吃了晚餐，庄玠回书房办公了，她逛了逛花园，一个人回卧室发呆。
夜深了。
虞之绮洗了一个澡，却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是庄玠当着她的面，掐得张阳脸色发青的模样。
或许，她应该跟上辈子那样，找个机会捅死他，算是为民除害……
她蜷缩起身子，心里默默地吐槽。
“噼里啪啦。”
外面开始下大雨了。
虞之绮蜷缩起身子，昏昏欲睡之间，突然听到有人推门进来。
听那个脚步声，却明显不是庄玠。
她浑身僵硬起来。
家里进贼了？
那个脚步声，逐渐往她这边走来，朦胧的阴影里，她看到一个漆黑的身影出现在她的床沿边……
“你……唔唔唔！”
她刚要大声呼救，那人就迅速的捂住了她的嘴，“七七，是我！”
熟悉的男音，令虞之绮一下子愣住了。
张阳？
他不是在睡觉吗？
张阳压低了声音：“七七，我终于可以和你单独说话了。”他松了一口气，“我来找你，是想问你，想不想和我去美国？”
虞之绮微微睁大眼睛。
“你家里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没想到庄玠那小子，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张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我看错人了……这次，我是背着我家里人过来的。你放心，你如果愿意走，我就带你去机场，我已经买好了机票。”
虞之绮动了动嘴唇，“我……”
张阳道：“我买通了这里的一个女佣，在他的咖啡杯里放了安眠药……今天下大雨，雨声也会掩盖我们的脚步声。你如果想离开他，现在是最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