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爱你
虞之绮看着他的举动，一下子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
“不要……”她一下子慌了神，冲着庄玠大喊，“你住手！庄玠，你把枪放下！”
庄玠却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他脸色很苍白，白衣黑裤，在雨幕下，像是一抹执念幻化而成的幽魂。
虞之绮觉得，他真的会开枪会杀死自己。
他就是这样不择手段的男人。
庄玠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道：“过来，七七。”
“不要过去，虞之绮……”
被庄玠打中腿，倒在血泊中的张阳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他抬起头，对着虞之绮艰难地道，“他现在是在威胁你，你再不走，以后都走不了了！你快走，快走，不要管我，他不敢杀了我的！”
虞之绮被他用力推了一把，整个人身子踉跄了几步，她跌跌撞撞，已经到了大门口。
对她来说，再往外，便是自由。
而留在这里，留在庄玠身边，或许一辈子，都要和这个疯狂的男人互相折磨……
走吧，虞之绮，不要再回来了，这是你最后的一次机会……
内心一个声音，在急促的驱使着她离开。
虞之绮看着远处的庄玠，她能感觉到男人那双褐色的眼眸，如同野兽黄橙橙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倒在地上的张阳冲着她大吼：“快走！虞之绮！”
虞之绮转过身，下意识往外冲，才跑了几步，“砰——！”
枪声，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虞之绮浑身僵住，缓缓转过头，就看到原本站在门口的男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也能看到鲜红的血液，从庄玠身上蔓延，不断的蔓延，和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了一起……
“庄玠！”
虞之绮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朝着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上飞奔而去，张阳呆呆的坐在原地，似乎也愣住了，他看着血泊中的庄玠目光中带着不可置信。
“庄玠，庄玠……”
虞之绮浑身湿透，她跑到了倒地的庄玠面前，他白色的衬衫已经被鲜血染透，不断有红色的血液从他胸口破洞的地方汹涌而出。
他刚才，对着自己的胸膛开了一枪。
虞之绮看着双目紧闭，一丝血色都没有，呼吸逐渐衰弱下去的庄玠，终于崩溃的哭了出来：“庄玠，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虞之绮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救护车来了。
护士抬着担架过来，将庄玠从地上抬到了架子上。
那个人无力的躺在担架上，整个人没有丝毫的反应。
张阳也被接走了。
“你……”一名小护士走过来，看着神情呆滞的虞之绮，小心翼翼问，“你有哪里受伤吗？”
听说，这里发生了一场枪战。
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受伤了没有。
虞之绮抬起头，她看着一脸关切看着她的小护士，突然捂住脸，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庄玠在救急室里抢救。
尼禄赶了过来，他见到浑身血淋淋，坐在急救室外披头散发，女鬼一样的虞之绮，挑了挑眉：“嗯？你就是庄玠喜欢的那个女的？”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竟然为这么一个女的要死要活？
虞之绮缓缓抬起头，看向他，动了动嘴唇：“尼禄？”
尼禄有点意外：“你认识我？庄玠跟你说过我？”
这辈子他们倒是没见过。
上辈子他们倒是挺熟的。
虞之绮道：“庄玠能救活吗？”
尼禄有点好笑：“不是。你干嘛盼着他活？你不是想要走吗，庄玠活着，对你可不是一件好事。”
虞之绮缓缓低下头，她看着手上干涸的血迹，她身上全是庄玠身上流出来的血。
“可是我没想他死……”
上辈子的恩怨，在她一刀捅死他以后，就两清了。
这辈子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没想过庄玠现在就死去。
她真的没想到，庄玠会做到这种地步。
用他的命来阻止她离开。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偏执……
一切都乱了套了，如果庄玠死了，她活得也不安宁。
尼禄垂眼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收回视线，淡声道：“谁知道呢。不过祸害遗千年，大概率死不了。”
庄玠的手术，做了好几天。
他的求生意志并不强，在手术室里，心脏停止了好几次。
虞之绮感觉自己的神经，被他的生死紧紧地吊着，几天几夜没睡，整个人憔悴不堪。
张阳腿上的子弹已经取了出来，他拄着拐杖，过来看望她。
因为一次昏迷，虞之绮被安排进了病房，张阳看着她，有些心疼地道：“七七，你瘦的好厉害。”
虞之绮问：“你的腿没事吗？”
“皮肉伤而已。”张阳故作轻松地道，“等养好了就没事了。”
虞之绮松了一口气，勉强笑了一下：“那就好。”
张阳见她笑得难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原以为虞之绮是憎恨庄玠的，来澳城救她走，也是想让她从庄玠手里逃出来。
但是庄玠濒死，虞之绮的反应，却不像是恨他入骨的样子。
难不成，他是做了多余的事了吗？
张阳黑色的眸孔看着她，轻声道：“七七，我是不是不应该来？”
虞之绮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张阳低下头：“我好像弄巧成拙了。”
虞之绮急忙道：“不是的。张阳，我很感谢你来救我，真的。我也确实想离开他，庄玠他……”
“你其实喜欢庄玠的，是吗？”
张阳的话，令虞之绮有些发愣。
喜欢庄玠吗？
喜欢庄玠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辈子她并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她只是不想庄玠就这样死了而已，两个人桥归桥路归路，不好吗？
张阳轻声道：“庄玠开枪自杀那天，你很害怕，如果对他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七七，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他如果能救回来，两个人好好说清楚吧。”
虞之绮抬起头看向他，张阳的话，令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是很害怕，现在也很害怕，庄玠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她过去的人也消失了。
她不知道怎么办。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恨意难消，可是当庄玠真的生命垂危，她又放不下他。
两个人在一起，何必互相消耗折磨。
明明分开才是最好的……
虞之绮低下头，眼泪流了下来，她对张阳道：“学长，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她伸出手捂住脸，哽咽出声。
庄玠被送进了IcU病房。
医生和她说，庄玠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基本就是一口气吊着，一旦仪器撤去，他就会心脏衰竭而死。
他求生意志不强，让她进去和他说说话，他现在听得到。
二十四小时的危险期，如果熬不过去，也就结束了。
全省消毒以后，虞之绮被送进了IcU。
庄玠住的是单独的病房，虞之绮走进去看他的时候，他全身都插满了管子，脸上戴着氧气罩，呼吸的速度很慢。
虞之绮找了一个凳子，坐在他的旁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医生叫她多和他说点过去的事，刺激他的求生欲，但是虞之绮实在不知道能和他说什么。
看了他许久，她声音干巴巴地问道：“庄玠，你真的不想活了吗？”
躺在床上的少年面色苍白，无声无息。
虞之绮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庄玠，你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呢？”她哽咽着道，“总是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根本不管别人能不能接受，上辈子是如此，这辈子也是这样，我根本就不理解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伸出手，抓住他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手。
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手背上。
“求求你……不要死，好吗？有什么话，你当面和我说，你不要再自作主张了。我想亲口听你说。我们找个时间，好好的说说话，好不好？”
她说完，安静的坐在原地看着他。
但是握在手里的手，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半个小时到了，护士走过来，叫她出去。
看着眼眶红红的虞之绮，护士安慰她：“他还年轻，肯定能熬过去的。”
虞之绮出去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庄玠一眼。
他安静的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那些他不择手段要来的股份，从虞子东手里抢到的公司，好像都不要了。
这么多年的苦心孤诣，难道一点留恋也没有吗？
是怎么做到，毫不留情的给自己一枪。
……
庄玠的24小时危险期，过去了。
他成功的撑了下来。
但是却迟迟的没有醒过来。
医生和她说，因为失血过多，抢救不及时，虽然命保住了，但是有变成植物人的风险。
虞之绮心里没有这个准备，原以为度过了危险期庄玠就没事了，一听到这个结果，整个人愣住了。
庄玠已经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她走进去，就看到护工正在给他擦拭身子。
才短短几天，庄玠就瘦了一圈，她走过去，看着无声无息任由别人摆弄的庄玠，声音嘶哑地问：“庄玠，你是不是什么都不想跟我谈？”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说话啊，装死算什么意思？”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是觉得，你躺在病床上，我就不会走了是吗？我告诉你，我明天就要和张阳去美国留学了，你就躺着吧，我不会管你的。”
“你给我醒过来啊！”
虞之绮扑在他的身上，捶打着他的身子，心里恨得不行。
这是庄玠对她的报复，报复她想要离开他，虞之绮怨恨的想，再也不会有比庄玠更恶毒的男人了，他用自己在报复她。
一眨眼，一年过去了。
庄玠还躺在病床上没有醒过来。
期间暑假，张阳有从美国回来看望她，和她讲在大学的生活。
后来他要回美国了，虞之绮去机场送他。
拖着行李箱的张阳忍不住回头，问道：“如果庄玠一辈子醒不过来，你要一辈子陪着他吗？”
虞之绮淡笑着道：“在我能接受范围内，我做我能做到的事。”
张阳却抓住她的手腕，“七七，你和我去美国吧。庄玠有人看着，不会有事的，你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一年了，不要把自己的人生浪费在这里，好吗？”
张阳的眼眸里，有急切，有心疼，还有掩饰不住的少年心绪。
虞之绮却只是沉默的收回手，她轻声道：“抱歉，学长。”
四个字，既是拒绝了去美国，也是拒绝了他未出口的告白。
张阳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去，他动了动嘴唇，“那……你什么时候想来美国，你就给我打电话。我会来接你的。”
虞之绮点了点头：“好。”
……
送走了张阳。
虞之绮一个人往医院方向走。
路过花店的时候，她看花店里太阳花开得正好，进去买了一束，然后抱着花束回到了医院里。
“七七，你回来了啊。”
一年时间，很多护士已经跟她熟识了。
笑着跟她打着招呼。
虞之绮应和着，抱着太阳花去庄玠的病房。
窗台上的玫瑰已经枯萎，她进去倒掉，把新买的花插上。
“庄玠，你知道吗？张阳……”
她回过头，照常的想和躺在病床上的庄玠说几句，在看到空荡荡的床铺的时候，虞之绮双目睁大。
庄玠他人呢？！
庄玠失踪了。
整个医院吓得人仰马翻。
虞之绮也吓得不行，以为是他的仇敌跑到医院把人绑架了。
这也并不是没可能的事，毕竟庄玠这个人小小年纪，手段狠毒，手底下不知道多少亡魂，有什么仇人过来找他索命也是正常的。
最后，是一名护士在楼下的花园凉亭上把人找到了。
虞之绮气喘吁吁的找过去，就看到庄玠穿着蓝白病服，坐在那边发呆。
昏迷一年的人突然睁眼，甚至还一个人悄悄的走到了楼下，找个凉亭坐下，虞之绮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庄玠？”
庄玠看了过来。
他这一年虽然有护工一天近十二个小时严密而又周到的养护着，但是毕竟还是躺在床上整整一年，整个人瘦削了不少。
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却一如既往的深不可测。
虞之绮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真的醒过来了。
这是庄玠的眼神。
虞之绮道：“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你把我们都吓坏了吗？”
庄玠坐在原地，安静的看了她一会儿，他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为什么要告诉你？
听听，这是一个人能说的话吗？
“你……！”
她有些气急，但是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硬生生按捺住了自己的脾气，咬了咬牙，虞之绮道，“你现在和我回病房，你的主治医生也来了，先让他给你看看。”
庄玠把视线从她身上收了回去，他抬起头看向了远处，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虞之绮走过去，挡在他的面前，生气得道：“庄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自我？你没听到吗？医生要检查你的身体。”
庄玠：“你为什么要管我？”
“什么？”虞之绮愣了一下。
庄玠淡淡道：“你不是要走吗？为什么现在在这里？”
“……”
虞之绮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意，“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你开枪自杀，不就是要我留下来吗？”
庄玠抬起头看向她，“所以，你不希望我死？”
虞之绮看着他，“庄玠，你不是三岁小孩，你不要这么任性，好吗？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不要那它来做威胁别人的事，你听到了吗？”
庄玠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我威胁到你了吗？”
虞之绮感觉自己和他根本没法聊。
“虞之绮。”庄玠的视线看向了远处，那边有几个小孩在踢足球，叽叽喳喳的，很热闹，他的声音在欢笑声中显得很孤寂。
“我没有威胁你。”
“……”
“其实，那天我是真的不太想活了。”
虞之绮浑身泌出一层寒意。
她抿着唇：“你……”
“没有你的话，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庄玠语气淡淡，“你要离开我的话，就把我的命也一块儿带走。”
虞之绮说不清，庄玠这句话可怕，还是他的所作所为更可怕。
“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庄玠道，“其实，上辈子你根本没捅死我。那天你捅了我一刀，我没死。”
虞之绮缓缓睁大眼，抬起头看向他：“骗人……如果你没死，你怎么……”
怎么会重生？
她一直觉得，她是死了才重生的，如果庄玠没死，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骗你。你捅了我一刀，逃走了，但是我的人很快就送我到了医院。我在医院住了三天，就去林织羽那边找你了。但是我来迟了一天，我到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你……知道我在林织羽……那边？”
虞之绮声音沙哑起来。
她原本还不信，但是听到庄玠说出了她的动向，她一下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是啊。我知道。我和林织羽夫妇说了你的事，林织羽很担心你，还跟段渡深一起，陪我一起找你。我们找了你好几天，终于，找到了你外婆家，在你以前认识的人的指导下，爬上了山。”
“不过我来迟了一步，我到的时候，你已经断了呼吸。我把你从你外婆的坟地前抱起来，你浑身都已经凉了，我没能见到你最后一面。”
听到庄玠说起前世的事，虞之绮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现在已经相信，庄玠确实没被她杀死……
这件事给她的冲击很大。
也就是说，上辈子她不仅没能杀死庄玠，还让他找到了她外婆的坟堆。
她简直一事无成。
“那你还是死了。”虞之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怎么死的？”
“流血过多死的。”庄玠淡淡道，“你刀捅得很深，伤了我的肺，如果在医院里疗养，或许能活的久一点。但是我担心你，手术第三天就从医院里跑出来了，从江城找到你的老家，手术缝合的伤口破裂，发炎感染，基本是吊着一口气找到你。”
“……”
虞之绮看着他，沉默。
她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按照庄玠的说法，上辈子的庄玠，也是因为她死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动了动嘴唇，说话有些吃力，无法接受，“你到底在想什么？庄玠，我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庄玠淡淡地道，“因为我爱你啊。上辈子，这辈子，我爱你，所以我只能这样做。”
告白的话语，从他的嘴里，平淡的说出来，像是“第二天吃什么”那样平常。
虞之绮却只觉得天崩地裂。
她站起来，愤怒的看着他，“你爱我？”
庄玠平静地道：“如果不是爱，我又怎么做得到为你而死？”
“你爱我……”她却想要笑，“你这样伤害我，你却说你爱我……庄玠，你不觉得你太搞笑了吗……”
庄玠却没有笑，他缓缓收回视线，“是，我爱你。但是我也已经接受，你不会再爱我这件事了。”
“……”虞之绮眼眶红了，她声音沙哑，“你觉得你有什么值得我爱？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庄玠道：“是。我伤害了你。但是我也用我的血向你赎罪了，如果你不满意，你可以再捅我一刀。”
“……”
这个世界上，可能不会再有跟庄玠这样蛮不讲理的混蛋了！
他好像根本不要命了。
在用命来威胁她。
就赌她下不去第二次的手。
虞之绮气得想笑，咬牙切齿：“你这个疯子！”
庄玠点了点头：“我是疯了。可是七七，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你难道不懂吗？”
虞之绮受够了他的倒打一耙，她忍无可忍：“闭嘴！”
庄玠安静下来，平静的看着她。
“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虞之绮对他道，“庄玠，等你恢复过来，我们就分开。”
庄玠褐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