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小民不易

道路走过四五里，地势变得一马平川。

不时有河流拱桥出现，视线范围更有广阔农田，此时中秋已过，正是稻穗低垂，由青转黄的时节。

当真是金风吹拂暖人心，稻穗青黄喜丰收。

哼完一首歌的李大狗，见到此种情形，心情大好，中秋没吃月饼的苦闷也变得烟消云散。

“有道是稻熟江村蟹正肥，双鳌满膏味鲜美。”念着自己瞎改的诗句，想起螃蟹的鲜美，顿时胃口大开。

自己马背之上，带着两百多两黄金，这时代的螃蟹又不会太贵，到了麻叶县，定要吃个够。

山贼的日子，真他妈不是人过的。

很快，李大狗就体会到了，平民百姓的日子，也他妈好不到哪里去。

秋阳横空，官道之旁，一家歇脚酒肆。

李大狗准备买些吃食，短暂打尖，赶在天黑之前进入县城入住。

谁知他正喝着大碗茶，等待饭食上来，门口转进两个差役。

一身皂衣，戴着四方帽，迈着王八步，腰间挎有统一制式雁翎刀。

进来之后大喇喇往那一坐，五十来岁的酒肆老板，赶紧弯着腰过来侍候。

“两位差爷想吃些什么？小老儿立马给你端来。”脸带谦卑笑意，右手手掌在大腿裤子上不断搓动，显得小心翼翼，生怕恶了他们。

左边那位差役，把佩刀往桌上一摆，说道：“一锅面条，两碟咸菜，两斤牛肉，牛肉要一半干的，一半现炒，再来三斤酒，和一碟花生米。就这些了，快点儿上。”

酒肆老板赶紧作揖赔笑，叫道：“哎哟！两位差爷，您可为难小的了，杀牛是重罪，小店诚实经营，哪敢卖牛肉。”

李大狗一惊，“自己刚刚点的牛肉是什么？不会是个黑店吧？”

那官差大怒，一拍桌上佩刀，喝道：“邬老头，你跟大爷扯什么谎，今天一早儿孙屠夫给你送了七八斤牛肉，你当我不知道，在这给我打马虎眼？要不要老子进去搜一下，若有牛肉，我送你去大牢蹲几天？”

“两位差爷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是小老儿糊涂，忙活了一天，忘了后面还剩下三斤，这就给两位送来。”一声大喝，慌得邬老头两股战战，嘴角颤颤。

另外一位官差，呵呵一笑，打个圆场，“邬老头去准备吧，孙屠夫杀的牛有没有到官府报备，我们自然会去找他，和你干系不大你且放心。又不是不给你钱。”

邬老头连连拱手称是，转身之后，右手却在衣角上狠狠抓了几下，显然既受了惊吓，又心疼酒菜钱。

两位官差互视一笑，捡了点缉贼巡防的旧事，大声说笑。

旁边还有一桌行商模样的客人，吃着米饭蔬菜，眼神都不敢往那边瞧去，生怕惹事生非。

李大狗看得暗暗摇头，这种在最大职权范围之内，谋取私利的差役小吏，哪里都少不了。

这便是小民生活的不易，有家有业的小民，更是小心维持，处处吃瘪。

他看着虽然气闷，却也不能出手教训两人，自己虽然是山贼的身份，却不能真做那山贼之事。

更重要的是，教训了这两人，非但于事无补，说不定还会给邬老头招来更大的麻烦。自己固然可以一走了之，他却有家有业，能跑到哪里去？

除非是以官面上的压力，促使两人不敢再来找麻烦，这当然是李大狗做不到的事情，也不会去做的事情。

李大狗虽然先到，邬老头却把食物先端给了两个差役。

他也不是小孩子，能够理解他的难处，当然不会为此生气。

又过了一会，邬老头端着木制托盘，把米饭荠菜以及一碟酱牛肉，送到李大狗面前，歉意赔笑道：“客官不好意思，上的迟了些，需要来壶酒吗？”

李大狗点头表示无妨，道：“不用了，出门赶路，不适合饮酒。”

这是邬老头第二次询问李大狗，是否需要喝酒。刚进门的时候，问了一次，他就说了不用。

显然是邬老头想多卖的酒水，补贴一下两个差役带来的损失。

只是李大狗向来不喜喝酒，虽然知道他的想法，却也再次拒绝。

邬老头只好失望离开，李大狗默默吃着食物。

米饭糙了点，既没有明显的光泽，也算不得白净，口感劲道也比不上超市买的普通大米，唯有谷胚的新鲜味道，带来一点惊喜。

荠菜鲜嫩翠绿，大概是用猪油炒出来的，味道还算不错。

酱牛肉是五香味，一大早熬煮，现在正好入味，或是香料太过贵重，或是少了科技和狠活，味道吃起来，还是比不上绝大多数的路边摊。

然而李大狗还是一股脑儿吃的干干净净，再次感慨，山贼的日子不是人过的，特别是普通山贼的日子，那真叫做缺衣少食，清灰冷灶。

“有钱真好……”李大狗续了一壶茶水，一边漱口解腻，一边心疼自己跑得太快，没把黑风寨的金银，全部收集起来打包带走。

“当时真该找几个箱子，把所有钱财都装起来。”现在知晓山寨不远处，藏有鬼物，李大狗一时半会，也不敢回去。

“或许黑风寨还有其他藏钱之地，比如那座别院，或者山上某个隐秘的山洞。”他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个可能，以后没钱了，可以去找找。

一壶热茶渐冷，走了那桌行商，也终于走了两个官差。

这两个恶客，果然是来打秋风的，在桌子上丢下几枚铜钱，喊一声“结账”不等邬老头过来，人已经走了。

七枚铜钱，其中还有四枚是大一点的折二钱，加起来是十一文。

大概也就只够一壶酒钱。

邬老头能怎么办？看一眼桌上狼藉，来不及收钱，还得先恭送两位差爷一路走好。

口中喊着下次再来，转过身才一脸愁苦，捻起七枚铜钱，塞入怀中，收拾碗筷，擦拭桌子。

八九个碗碟垒在一起，旁边还有两个空酒坛，邬老头也不送到后面去，一个人坐在板凳上望着外面发呆。

酒肆里只剩下李大狗一位客人，也不用忙活，更重要的是回到后面，还有自家婆娘的哀怨眼神。

李大狗看得连连摇头，或许这个时候，邬老头需要一支香烟，可惜这里没有。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银块，大概有十几两，这是他特意另外存放的零钱。

一共也三块，加起来有一斤左右。

无论在什么时候，黄金都是贵重金属，平时不会用作流通货币。

财不外露的道理，李大狗还是懂的。

两指微微用力，掰下一块碎银子，拿在手中，大概也二两多点，其余塞入怀里，道一声：“店家结账。”

邬老头立马起身，走了过来，道：“客官，饭食一共一百一十二文，牛肉贵些九十文，荠菜十七文，马料是您自带的，只收取五文洒扫工钱。”

李大狗对这个世界的物价，没什么概念，也不知道一百一十二文这个价格，是实惠还是贵了。

只是对比米饭加荠菜，才十七文钱，牛肉价格确实不便宜。至于洒扫工钱，其实就是拿着鸡毛掸子，扫去一些灰尘，冲洗一下马蹄以及两匹马的饮水钱。

不过，昨夜刚刚下雨，倒没什么灰尘，区区五文钱，李大狗也不在意。

李大狗把手中二两多的碎银子，塞入邬老头枯黑的手中，大方笑道：“马匹照料不错，多出来的钱，就赏你了。”

“客官给的太多了，太多了，这些都是小店该做的，该做的……”邬老头两眼放光，紧握着手中银两，连称有愧。

这二两多的银子，能值两千多文铜钱，比这小酒肆三四天的进账还多。

牛肉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卖的，总归有些犯忌讳。

李大狗身怀巨款，又刚刚脱离贼窝，看什么都觉得高兴，出手自然大方。

要不是怕两个官差盯上，徒然招惹麻烦，刚吃完饭，他就想结账走人。

此时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他也不和邬老头虚情假意的推来推去，一摆手，提起桌上装黄金的包袱，转身出门，上马出发。

邬老头一脸笑意，亲自牵马，把他送上官道，之后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手中银钱，塞进怀里又拍了两次，这才安心。

转头喜滋滋的抱着碗筷，进入酒肆后面。

倘若付出不多，就能给别人带来欢乐，对自己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呢。

这一天的骑马赶路，李大狗也算了解了，古代交通的大致速度。

打马奔跑，时速大概四十多公里，然而马匹不能持久，算起来城市里的电动车，效率都比骑马高不少。

此地离县城还有五十多里，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正常骑马，刚好两个小时左右，正好能在五点之前进入县城。

李大狗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好好泡一个澡，洗去满身污垢，换上一套新衣服，迎接新的生活。

古人有言，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

当真是金玉良言。

李大狗这么想的时候，就越发觉得，自己身上长了不少虱子，早已习惯它们存在的身体，也开始发痒，心情不免有些不美。

然后他就看见了前面的两个官差，心情就变得有些糟糕。

等越过他们，听到身后传来的细语声，心情就更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