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群鸦的盛宴

李大狗脱身果断，他当然不知道顾云说了些什么。

斩碎玉牌的那一刻，只看到那个中年人向他望了两眼，根本没有动身阻拦的想法。

料想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遇上，李大狗乐得没人找自己麻烦，一口气跑了四五里，这才停下。

躺在一棵大松树下，左边耳朵贴着地面，耐心等待时间的过去。

松下秋风送爽，天上白云悠悠，此时的李大狗，当然没有闲情逸致欣赏这份美好。

只在心中不断思量，那些死去或还没死的对手。

今天混迹在一群江湖散人之中，李大狗还是第一次对这些敌人，有比较全面的了解。

李格、冯河、顾云，三人也算豪杰之士，此时已经黯然离场。

晏安和沈胥的底牌已经明了，身后各自站着一位先天高手。

卢轸和赵隽目前为止，还没有迹象显示有先天高手撑腰，如果真的没有，他们两家很可能会走向联合，以图自保。

只是这种信任会很难建立，假如他们一方在寻求合作的时候，另外一方拥有更大的底牌。

主动试探者，会处于一个尴尬地位，可能被沦为附庸，甚至有可能被另外一方，联合其他人率先剿灭弱势一方。

有云山堡和双溪峡的前车之鉴，这个猜疑链很考验他们的勇气和情报收集能力。

剩下的王闵、王哲和纪傥，前面两人早已抱团，甚至拉拢了五六个好手。纪傥如果还是保持独来独往，只怕活不到八月三十的夜晚。

嗯，还有一个不算敌人的秋仇，过了今晚，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明天是八月二十九，如果没有其他刺激，大概会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

李大狗不断盘算他们的力量优劣，发现除了纪傥，自己就是最弱的一方。

或许突然偷袭之下，能够摧毁王闵拉拢的势力，可这有什么用？

前面还有几座大山呢。

李大狗思来想去，也只能静观其变，尽量把自己藏在暗处，不要进入任何人的目光之下。

想到这里，他皱了皱眉，脱下身上外套，用大当家的大刀就地挖了一个坑，把衣服丢了进去。

正要添土之时，他看了眼地上的大刀，再次抓起刀柄，把坑挖长了一些，然后把出黑风寨之时，一直携带在身的百炼斩首刀，丢了进去。

双手把土添上，狠狠踩了两脚，觉得有些不保险，又拔了几株杂草，种在上面。

要不是手里没有趁手的兵器，他连横刀都想换掉。

摸了摸脸上一直没有摘下的面罩，李大狗这才安心，带上横刀，换个位置，继续等待。

天上的云朵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地上的影子慢慢拉长，时间接近三点半。

在肚子第六次喊饿的时候，李大狗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看了一眼之前埋藏外套和大刀的地方，没有发现异常，这才转身往山谷方向走去。

时间过了这么久，山谷里自然什么活人也没有了，只剩下横七竖八一地的尸体。

李大狗的出现，惊扰了一群觅食的乌鸦，和几只犹豫不前的山猫野兽。

难听的嘎嘎怪叫声中，这群乌鸦扑扇着一对黑翅，飞上附近枝丫，不愿离去的它们，用一对黄褐色的眼珠，警惕得观察这个不速之客。

好在这人并没有抢走它们的食物，只在地上挑挑拣拣，拿走两样不能充饥也不能解渴的东西，就往西南离去。

枝丫上的乌鸦，发出欢快的嘎嘎怪叫，各自落在一具尸体上，啃食着上天赋予的血肉盛宴。

李大狗左手拿着一柄江湖上最常见的雁翎刀，站在山谷西南一块石头上，呆离许久。

方圆十余丈，除了他之外，只有一具坐卧大石下的尸体。

尸体早已僵硬，只有轻微血迹的五官，使得他的面容显得格外刚毅，皱纹不多的眉眼，和顾云颇为相似，年纪大概在六旬上下，头发却已半百。

胸口衣服破损出一个清晰掌印，能够想象得到，掌力必然威猛霸道。

五官有轻微血迹，特别是整张脸孔的没一个毛孔，都有一丝发黑的血雾，多半是头顶挨了一记含而不露的阴柔掌力。

用刀背在尸体的头上轻轻一摁，绵软无力，果然头骨已经碎了。

这便是先天高手顾云山？

纵横江湖二十年，创立偌大一个云山堡，又隐退江湖十余载，最后还是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此刻余威仍在，鼠雀不敢近。

只是天黑之后呢？

李大狗重重叹了一口气，环视一圈，转身离开这里。

今天上午，城里的武林人士，有七成来过这里，大概麻叶城会有一段难得的平静吧。

李大狗回到城里的时候，接近天黑，他用捡来的银子，在一个还在开业的小饭馆里，买了许多酒菜打包带走。

进门之前，看到里面坐了不少武人，戴着面罩的他，已经做好了发生冲突的准备。

谁知竟然没人找他麻烦，这让他由衷感谢这些江湖武人，还能保持基本理智，没有因为看不惯自己藏头露尾，就要刁难一番。

丢下银子，也不等掌柜找钱，怕麻烦的李大狗提上食物就走。

再次出城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走走停停，七拐八绕，李大狗再次来到了那间生意兴隆的棺材铺子。

和上次一样，从屋后沿着墙跟进入堆放材料的房间，小心翼翼，从狭窄的空隙间钻了进去。

手脚并用，刚刚进入最里面稍微宽阔的地方，就看到前面一对亮闪闪的眼睛。

头发杂乱的秋仇，坐在已经打开盖子的棺材里，直盯盯看着李大狗。

就算他已有心理准备，也不禁吓了一跳。

“人吓人，吓死人，你就不能安静的躺在里面等我敲门吗？”

顿住脚步的李大狗，努力咧开嘴，轻轻拍了拍胸膛。

“你送食物过来，我还躺在里面等你敲门，这样不礼貌。”秋仇呵呵一笑，声音虽轻，却不复之前的干涩。

“要礼貌，那你应该在门口等我。”李大狗有些不满。

秋仇笑的更开心了，“没必要，我们都是不速之客，被主人家发现了，容易吓到他们。”

李大狗凝神听了一会，能够清晰分辨两个伙计在埋怨工作劳累，根本没睡够两个时辰，不到午时又被老邓喊来赶工，今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睡觉。

也能听见铺子老板，一言不发拿着大斧，斫砍大料。

“饿了吧，先喝酒还是想吃饭。”李大狗再次挪动脚步，在棺材旁边停了下来。

“什么酒？”秋仇吸了吸鼻子。

“没什么名字，是一家小店自酿的米酒。”

李大狗眉毛轻轻抖动，“怎么？嫌差？”

秋仇伸手抓过酒坛，笑道:“当然不会，我怕酒香太浓，飘出去被主人家发现。”

李大狗放下食物，躬起腰背 揭开头顶两片黑瓦。

暗淡朦胧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虽不明亮，也还够用。

秋仇已经揭开酒坛封泥，突然察觉李大狗的佩刀有些异常，问道:“今天和谁发生了战斗？”

“冯河。”

蹲下身子的李大狗，见秋仇在等自己继续说话，只好接着道:“别想太多，只是恰好遇上，便一刀砍死了他。然后我觉得原来的刀不太顺手，就换了一把。”

仔细看了一眼，确认李大狗没有受伤，秋仇放下心来，问道:“怎么个恰好遇上的？”

李大狗呵呵一笑，干脆坐在一根大柏木上，道:“就知道瞒不过你，你猜一下，我救下你的时候，把你带到哪里去了？”

秋仇想了一会，不确定得说道:“妓院？”

“啧啧，瞧不出你秋仇，竟然是个花花公子，我算是看错人了……”李大狗在大腿上轻轻一拍，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秋仇当然看得出他是玩笑话，揉了一下脸孔，苦笑道:“因为我不去妓院，所以才觉得藏身妓院是个好地方。”

“好家伙，你都承认妓院是个好地方了，还说自己不会去，这话谁信啊？”

越描越黑，秋仇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秋仇不说话，取笑的话就变得不好笑了，李大狗只好一脸正色，轻咳一声道:“是巡捕房，有金鹰捕头坐镇的巡捕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