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尘埃落定
蒙面持刀的李大狗,这一出场出人意料,之前他与两位六扇门捕头站在一起,几人都有看见,只当他也是朝廷中人。
不料他夺下令牌的同时,一刀就让褚雄重伤,两句话间,再次补刀,便使此前志得意满的褚雄身死当场。
此等诡异莫测的武功,干净利落的出手,瞬间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特别是死里逃生的赵隽,那抹刀光的出现,让他想起了小巷之时,‘纪傥’最后挥出的迎风一刀。
这人毫无疑问就是假扮纪傥之人,只是此刻的一刀却比小巷之时,更加防不胜防,避无可避。
陆川亦是心惊,这等高手隐藏之深,他这几日居然无从知晓对方存在,一直隐忍至今在这最后关头一举底定胜局。
此等心机深沉,出手果断,武功高强,性情难测之人,可比之前的褚雄更难对付。
李大狗缓缓转身环视众人,冷声说道:“令牌我要带走,请问诸位,谁赞成?谁反对?”
众人沉默,无一人应答,连之前把控全场的褚雄,也不过两刀即可死,谁敢反对?
陆川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次答应晏家要求,卷入这场白玉仙令的争端,实在过于草率,今夜死在自己手中的江湖之人,委实众多。
就连自己,此前生死操于褚雄之手,而今一院子的人,生死也不过在对方一念之间,他又能说什么?
赵士恂更是把脑袋都低了下去。
他已经有所猜测,觉得他的背影,和杀死江通之人有些类似,上次相见这人就对自己动过杀心,现在更是不敢插话。
只是,这人的武功,怎么变得如此可怕?
“很好,看来大家都没意见,出了这扇门,谁人胆敢跟踪,某家手中长刀可不认得你。”李大狗满意一笑,大步朝外走去。
一副喜怒无常、嚣张跋扈的反派作风,果然使得几人没胆跟踪。
就连赵隽三人,也是等了半刻多钟,才离开客栈。
除了两个半公开的六扇门捕头,身后再无其他人影。
怀揣白玉仙令,头顶耀目红光的李大狗,有一种打游戏时,身穿极品装备,顶着红名在野外瞎逛的错觉。
心中暗暗埋怨,‘这阳山仙门,多半有些点邪乎,要不然怎么能会想出这么缺德的主意。’
内心警惕万分,不敢有丝毫大意。
刚刚转出客栈所在的街道,就有两个不知死活的人,从暗处跳将出来,偷袭于他。
被他干净利索削去两颗脑袋,正好看到秋仇带着路不平和朱权迎面走来。
“你没事就好。”脑海之中,第一时间传来路不平的问候。
至于白玉仙令的得失,不问可知。
李大狗有些尴尬的甩了甩刀上血迹,开口问道:“一路可还顺利?”
“街上没什么人,时间都耽搁在你的错误指引上。我应该直接去那座宅子可能会更快一些。”望着他头顶赤霞般的红光,秋仇有些埋怨。
绕了一圈冤枉路,使他错过了最后的的战斗,好在结果还算不错,李大狗没什么意外,就拿到了白玉仙令。
李大狗也从路不平的神念传讯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原来是他害怕出来太早,会让李大狗陷入被动,所以一直到秋仇找上他们,他和朱权也没动一步。
“哈哈,这样也好,你们两人不会武功,贸然出来,我还真不放心。”李大狗打个哈哈,转移话题道:
“此非久留之地,我们还是换个地方。”
“甚好,你也与我说说,是怎样在陆川和褚雄两人手中,夺得东西全身而退的。”秋仇甚为好奇,在他想来无论是褚雄还是陆川,都不是易于之辈。
哪怕骤然偷袭,也不什么轻松的事情,人老成精越到关键时刻,越是小心谨慎。
“很好,我看之前交战的那座宗祠,就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地势开阔难以藏人,我们就在哪里坐等接引之人的出现。”
头顶红光的李大狗走在最前,身后是路不平和一言不发的朱权。
秋仇负责断后。
不多时,四人来到祠堂之前,本就不多的火把,早已熄灭,依稀可见,尸体与兵刃依然如旧。
李大狗点燃两支火把,插在祠堂两扇大门的铜环之上,噼啪燃烧的火把与令牌三尺之上汇集的红光,互相映照。
使得他们的瞳孔,也像生出了光亮。
四人站在阶前,秋仇主动把面罩扯下,丢至一旁,李大狗略一思索便知其意。
此刻白玉仙令在身,子时也已过半,接引之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如果还有不死心的人,想要抢夺令牌,接下来的每一秒钟,都有可能出手。
目标如此明显,四人已经没有遮掩面容的必要,以其等人出手偷袭,不如用自己的威名,威慑一二。
李大狗也如秋仇一般,一把扯开自己面罩,目光如电,望向四下可能藏人的阴暗之所。
然后他的双眼微微一眯。
‘还真有不怕死的。’
突然头顶的红光轻轻一晃,像是火焰一般灵动跳跃,亦有丝丝温热从胸膛传来。
李大狗强作镇定。
秋仇目光一凝,沉声说道:“接引之人即将来临……”
纵是他向来豁达,也不禁心中感慨良多。
只是,这种时刻,却也无法言说。
稳定心神的李大狗伸手入怀,将白玉仙令放至路不平的手中。
一直没有开口的朱权,愕然看着这一幕,内心深处突然涌现一股愤怒之情,像是自己的好心,错付于人。
一种遭遇背叛的情感,在脑海炸开,在心中嘶吼: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自己留着?
为什么要把它送给别人?
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也有我一份啊。”
只是,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产生变化的白玉仙令之上,谁也没有看到他吃人似的目光和扭曲怨恨的表情。
散发温热的红光,如火焰般升腾跳跃,然后缓缓收缩。
直至完全缩回迷你小山般的令牌之中,使得整块令牌像是一枚晶莹剔透的赤红水晶,静静躺着路不平的手心。
也在这时,从四周阴影之中,闪出几道人影,以一种有死无生的绝然姿态,不约而同攻向秋仇和李大狗。
几人刚刚进入灯火范围,眼前闪过两团寒光,有风卷起,有血飘洒。
来人没能踏足三步,皆已身死。
突然,一道幽暗剑光,从尸体堆中乍然而起,如毒蛇一般吻向路不平的咽喉。
路不平瞳孔放大,手中如赤红水晶般的令牌,掉落于地,翻滚着,停在朱权脚下。
一抹刀光后发先至,越过四五步的空间,直接斩在一人脖颈。
幽暗剑光,在路不平咽喉两寸骤然停止,锵然坠地。
一个瘦小的无头身影,跟着一起倒下,头颅滚下阶前。
殷红滚烫的鲜血,洒在路不平的脸孔。
李大狗一身冷汗,一步跃至他的身前,持刀四望。
秋仇持剑阶下,目露寒光。
有人从黑暗之中默默退走。
一抹熟悉的赤红,晃过李大狗的眼角。
朱权已然弯腰捡起脚下的令牌,手指发白,握在掌心。
低着头,一动不动。
四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凝固。
朱权低头盯着手中赤红令牌。
李大狗盯着低下头的朱权。
秋仇的目光,在李大狗的脸色细细打量。
被鲜血洒入双眼的路不平,好似无法睁眼,脑海之中,却想起李大狗的心声。
“如果,朱权不愿归还,我该如何?”
“如果,出手硬抢,秋仇又该怎样看我?”
“如果,接引之人此时出现,他会怎样选择。”
噼啪,火星炸响。
四人心中,皆是一惊。
李大狗终于开口,缓慢又真诚得说道:“朱权,这些天来,很感谢你对我的帮忙,我也一直把你当作我的朋友。
以前是,现在也是,
以后……依旧如此。”
朱权不语,令牌之内赤红的微光,映红了他那发白的手指。
“我也知晓,你母亲的身体不是太好,你还记得那个剑匣吗?里面有我保存的六百两黄金,天亮之后,我给你送去。”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三两个呼吸,朱权嘴巴张了张。
终于,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道干涩又微弱的声音。
“嗯……”
语意虽不明了,他的手却缓缓松开。
温润赤红的令牌,滑落手掌,就像他的身体滑落冰冷的深渊。
朱权闭上眼睛,后背靠在坚实门框之上,浑身失去力量,慢慢滑落。
令牌没有落地,已被李大狗的手掌接住,他的另一只手扶住朱权肩膀,将毫无知觉的他,轻轻放在门槛之上。
赤色内敛,手感温润的白玉仙令,重新回到路不平的手中。
猛然间,抬头望天。
有碧绿光华出现,一人冯虚御风,手持碧玉银丝拂尘,立在夜幕虚空之中。
除了闭目伤怀的朱权,秋仇和李大狗也抬头望去。
是一位年约二十七八,身披赤红对称大氅,腰系一根黑色腰带,面容俊朗的高大男子。
男子俯视四人,锐利的目光在路不平的身上打量一番,然后停在秋仇身上。
“谁人要跟我走?”
高远缥缈的声音响在四人心田,颓废的朱权,猛然张开双眼。
“是他。”
李大狗左手指向手握令牌的路不平,语气清晰而坚定。
“是我。”
路不平踏前一步,昂首目视对方。
“没错,是他。”
秋仇微微一笑,眼神闪过几分惆怅。
朱权重新低头,闭上双眼,有泪划过脸庞。
男子目光移到路不平的脸上,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便跟我走吧。”
袍袖一挥,复归原样的白玉仙令,脱离手掌,射入他的袖口。
有一股柔和风来,将路不平卷至半空,缓缓向他飘去。
路不平解下腰间四尺长剑,丢向李大狗的身侧,被他一把接住。
“不要妄自菲薄,仔细思量那些任务描述,你的路很长,很远,也很艰难,你比我更需要它。
期待有一天,在此天下最高峰上,有我,也有你的身影。”
李大狗微微愕然,脑海已然传来路不平的神念。
两人互相挥了挥手,好似什么也没说。
虚空之中的高大男子,一把抓住路不平的臂膀,手中拂尘碧绿光华猛然大盛,惊鸿行天划过夜空,带着他消失在了四人眼中。
只留下一道碧绿的光华,在这幽深的夜空之下,渐高,渐远。
突然一道红光一闪而逝,化成一张符纸,停在了李大狗的身前。
在秋仇和朱权哑然的目光之中,李大狗伸手接住,一道熟悉的声音,从符纸之上传来,“这是去往阳山的指引符,可指引两人穿过法阵,抵达阳山,以外门弟子的身份,进入仙门修行。”
李大狗眉头紧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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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衙门的巡捕房内,玄衣金边的常恒立在阶前,遥望夜空下的碧绿光华,飞向天际,悠悠长叹。
直至光华消失,良久之后,才有一个错乱的脚步踏入院子。
左手握住一叠纸稿的银牌捕头卢绍义,神态茫然的走了进来,立在常恒身侧。
金鹰捕头常恒微微皱眉,终究没有责备他的失礼,从他手中接过纸稿,展开之后慢慢翻阅。
许久之后,呼出一口气,感慨自言般道:“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想的。”
回过神来的卢绍义,微微苦笑。
常恒摇了摇头,突然说道:“明天叫他……嗯,还是明天一早,还是我去见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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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寂静的乐居客栈,庭院之中除了一具尸体,只有陆川、晏安、宋尉三人立在中央。
终于,陆川年老又疲惫的声音,缓缓传来“晏公子,宋先生,都去歇息吧,今晚不会有人叨唠,想必能睡一个好觉。”
言罢,转身走向厅堂檐下。
不多时,脚步踩踏木制楼梯的声音,咯吱作响。
好似不堪重负,却又一直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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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乐居客栈相隔两条街道的一个房间,油灯昏黄,一盏小巧的黄铜五轮沙漏,无声流淌。
一位双目遥望东方的年轻妇人,怀抱一个昏昏欲睡的三岁稚童,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口中低语:“灵儿……灵儿、不要睡着,爹爹很快就会回来,很快就会回来……”
只是她的语调越说越轻,眼光不时望向桌上沙漏,最上面的一格细沙已经漏完。
她的低语突然哽咽,豆大泪水滚落眼眶,滴在了稚童脸上。
泪水冰冷,惊醒了稚童,他微微睁眼,看向母亲。
哇得一声,猛然哭了出来。
一边啼哭,一边伸出粉嫩的小手,摸向母亲脸庞。
“娘……不哭,不哭……”
“灵儿不睡了,我不睡了……”
妇人用力将他抱在怀里,泪迹斑斑的姣好面容,依在稚童幼小的肩膀。
突然,她一吸鼻子,厉声喝道:“你已是男子汉了,你不能哭……你要记住,你不姓林,而姓褚……”
稚童吓了禁声,眼泪汪汪的点了点头。
“嗯,灵儿记住了,”
“娘,你不哭……我也不哭……”
一位老仆模样的男子,立在院中,深深叹息……
(两章合一,就不分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