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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碧玉山水

那老头听罢,看了一眼站在较远处的萧琮,“罢了,有什么也先进来说。”

说着打开了禅房的门,赫连欢与萧琮先后走入。

这间禅房不大,屋里陈设也十分简陋,唯有卧榻上摆着的一个棋盘与整个屋子格格不入。萧琮打量着那棋盘,乃是上好的沉香木,白子是大周有名的汝白玉,黑子更是大周四大名石之一的黑曜石。

“怎么?你喜欢这个?”老头一边给三人倒茶,一边斜眼瞧着他,出声问道。

萧琮便收回了目光,“没有,就是随便看看。”

那老头听罢,笑道:“是啊,大梁的宸王殿下,又有什么好东西是没有的,自然瞧不上我老头子的这点玩意儿。”

萧琮心中诧异,不禁回头去看赫连欢。

赫连欢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她并没有告知这件事。萧琮坐了下来,接过他递过来的茶,并没有喝,而是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那老头也坐下,道:“我老头子又知道什么?不过瞧见你腰间的珩玉,这世间也只此一枚。”

萧琮低头一看,果然因为这个。最近事情有些多,他真没想起来这茬。

还是回去赶紧把这东西送萧琰那才是。只是虽然世人都知道这回事,但真正识得这珩玉的人却是不多,那这个久居碧玉山的老头是怎么知道的?

他正这样想,忽听那老头道:“这东西,当初可是我亲手做的,又是我亲自给你塞到手里的。那时候啊,你小得可怜嘞,小手都握不住。哎,这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啊……”

萧琮很吃惊,他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人。一直以来,他只知道这是梁帝送给他的,自他出生就一直戴在身上了,但是关于这枚珩玉的来历,他却一直都不知道。

“你说,这是你给我的?”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心中的疑问更多了。

但那老头似乎并不想解释,只是道:“哎呦,这聊着聊着差点儿忘了正事儿!”

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然后连忙起身,去柜子里拿出一封信来。

他把信交给赫连欢,“京城来的,你瞧瞧。”赫连欢还在疑惑那珩玉的事,但一听是京城的信,便连忙收了心神,将那信打开

。看完信,她的面色有些发白。

萧琮心中不安,问道:“怎么了?”赫连欢将手中的信放下,默然不语。

倒是那老头开了口:“陛下吩咐你两件事,一是将长安王平安送至京城,二是要你查一桩案子。”

第一件事没什么好说的,萧琮便问起那第二件事:“什么案子?”

赫连欢有些魂不守舍,许久都没有说话。

还是那老头接过了话,对萧琮道:“陛下让她去查,刺杀长安王之人。”

萧琮顿了顿,淡淡道:“……原来是这个……”

他端起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便没有再说话。

“丫头,你打算怎么办?”

赫连欢摩挲着手中的信函,神色寂然,一言不发。

刺杀宇文懿的人,她根本不用去查,此刻就坐在她面前。只是……

萧琮放下了手中的茶,蹙眉评价道:“这茶不怎么样,茶叶被煸得太过了,反倒失了原本的滋味。”

这没来由的一句话,倒让那老头的眼睛亮了亮:“咦?你竟也是懂茶的!唉,自我那位友人去后,我就再遇不到真正懂茶的人了……”

萧琮默然不语,他原本是不懂的,只是遇着个懂茶的,所以就慢慢懂了。

“罢了,故人已去,不说这个。”

那老头摆了摆手,转而对赫连欢道:“问你话呢?打算怎么办?”

赫连欢终于回了神儿,将手中的信函重新放回到桌子上,笑了笑道:“这一路上颇多山贼乱党,他们盯上了长安王押送的救灾银,也不是不可能……”

那老头听罢,嗤笑道:“你以为凭这个,就能糊弄得了陛下吗?即便陛下信了你的,皇后也不会信。”

赫连欢无奈地摊了摊手,语气淡然,“那也没办法,我只能查到这儿,别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今日来也是跟师傅通个气儿,若是陛下那边问起来,别说漏了嘴……”

“赫连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老头蹙眉望着不远处的萧琮,瞧着他漫不经心地靠着门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屋里的二人,目光柔和,一刻不离那屋里的红衣。

“师傅,你以为我为何特意带他来见你……”赫连欢抬头,与他平静地对视,目光平静而坚定。

原也没那么必要,只是这人待她如师如父,奈何是梁帝的人,她只能赌一把,求他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不要把萧琮的消息透露给梁帝。

一时间俱是沉默。

“罢了罢了,这事儿我老头子也管不着,你爱怎么办怎么办好了。”那老者便显出疲态,然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二人离开。

萧琮全程都是默不作声,直到临走时,忽然问道:“不知你那位懂茶的友人,叫什么名字?”

老人坐回榻上,斜倚着白墙,透过南边的窗户,眸光深邃,“楼台映海色,玉婵落银辉。他的名字,就在这两句诗里……”

萧琮听罢,并没有兴致猜谜语,只是点了点头,而后便跟着赫连欢离开。

夕阳西斜,碧玉山也被染上一层浓重的霞光,寺庙再次传来庄重的钟声,待最后一声落下,正好夕阳完全降于山谷,天地万物都被渐浓的夜色笼罩。

寺庙最高的佛塔上,萧琮和赫连欢并肩站着,目之所及是青色的碧玉江水,可谓“十里松杉围古寺,百重云水绕青山”。

“你既都想好了对策,怎的还拉我上山逃命?”萧琮笑着问她。

赫连欢收回目光,转而望着他的侧颜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若此事不成,最起码还有过一段时间,能静静地待着罢了。”

末了,又加了两个字:“同你……”

他想过很多答案,却还是因这个答案而吃惊。

听她这话,决绝又断然,这是说他要是真因此事而死,她也不打算好好活着了?

萧琮深深地望着她,正色道:“赫连欢,若有一日我真的不在了,你必得好好活着。”

赫连欢闻言,笑了笑道:“……好……”

她虽然答应得痛快,但萧琮看得出来,她只是随口敷衍,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

而赫连欢想的是,你都已经死了,我是生是死你又不会知道……

这几日,赫连欢和萧琮真的在这寺中住下,二人登山赏景,饮酒赏月,萧琮时不时也会被她师傅拉过去下棋,一下就是一整日,倒把赫连欢一人晾在一边了,惹得她满心不高兴,几次差点儿就要提着鞭子把棋盘给抽翻了,幸好萧琮耐着性子哄才作罢。

这日又是一个晴好天,萧琮同那老者坐在寺中苍梧树下对弈,他漫不经心地落下一子,忽然道:“来了这许久,还不知师傅的尊名。”这几天时不时打探这老人的身份,却毫无进展,今日索性直接一些。

那老人抬头,笑眯眯地瞧着对面的人:“告诉你也无妨。我是玄门中人,人称玄机子,可算尽天下事。”

萧琮手上一顿,恍然想起些往事,不可思议地瞧着对面的老人。又忽然想起来,当日他说曾在幼时见过他,原来是真的……

他降生当日,碧玉山上的玄机子亲自下山,送了一枚通透的珩玉,上刻“温文”二字,加冠那日,玄机子重入梁宫,赞他如“苍山飞雪”。可他没想到,这人竟是赫连欢的师傅!

他深深地望着萧琮,转而说道:“欢儿是个好孩子,只可惜身上的包袱太重,北城府、定北侯、亲弟生母,无一不是负担拖累。”

亲弟?赫连欢从未提起。

瞧见他迷茫的神色,玄机子继续解释道:“她一母同胞的弟弟,被困在周皇宫,周帝答应她,只要她听话,稳住北城府局势,会在她弟弟成人之日把她弟弟送出来。”

原来如此……萧琮捏紧了手中的棋子,这盘棋终于下不了。

“我知道了……会如您所愿的……”

离开碧玉山这日,万里晴空,草木清香。

萧琮坐在马上,瞧着前面的赫连欢拿着手中的缰绳,在空中甩个不停。

她看起来很是心绪不宁,他上前问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赫连欢抬头望他,蹙眉问道:“你说,会不会我们刚进城门,就被宇文懿给抓了起来?”

萧琮闻言,望向北城府都的方向,回道:“长安王啊……长安王最近忙着呢,怕是没工夫管了。”

她听了这话,便觉不对:“这是何意?你做了什么?”

“这个等你回去就知道了……”

将自从段孤卓在万春园里摆了一场茶会,那些库房里的茶果然卖出去不少,只是万春园中有一位翩翩佳公子的消息也传得更甚,有越来越多的人去打听这位公子的消息,都说不知其姓名,只知那公子是万春园的账房先生,似乎是姓段。

“你说什么?姓段?不会吧……”街头一处十分简陋的茶棚中,坐着一蓝袍锦缎的男子,腰佩墨色长剑,器宇轩昂,却气势凌厉,让人不敢接近。

“哥,我也觉着不会,可是咱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说不定……”

他旁边坐着另一人,看起来比他年纪偏小,也身穿样式相同的蓝袍,只是腰间无剑,而是携了一柄弯刀。

“长生,你之前说,她其实是定北侯府的郡主,现在回来了是吗?”那佩剑的男子问道。

“哥,千真万确,阿姐身边儿还有个很厉害的家伙,我不知道他是谁,要让我打听出来,我必得讨回这个颜面!”

长生想起当夜遇到的萧琮,心中很是不忿。

此刻坐在他身旁的,正是兄长,名唤长靖。

“很厉害?哼,再厉害也比不过咱们庄主。不过,庄主会在那儿吗?”长靖蹙眉道,一手揉了揉眉心,感觉头疼得很。

长生想了想,道:“不管是不是庄主,咱们去瞧一瞧吧?”

他思忖片刻,叹了口气:“唉……现在也没什么别的法子了,走吧……”

二人刚走到万春园所在的街上,就瞧见万春园门前排了很长的队,也不知是在等什么。

长生先忍不住好奇,抓了身边一人的胳膊,问道:“这位公子,你们这是在等什么呀?”

那人回头,见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公子,便好生好气地回道:“唉,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长生瞧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服饰,点了点头。

“那就难怪了。这几日,也不知怎么的,北城府里的大小酒坊都不开门了,就连官家的酒坊和酒楼也都关了门儿。咱北城府的人,可是一日都离不了酒水的,所以北城府杭城的酒才能做得那般好。唉,如今啊,这整个北城府,竟只有万春园和极少数几个小酒坊有酒,大家伙这才排着队来买啊!”

他们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事十分蹊跷。

他们刚刚听说庄主就在万春园,这边就看见万春园出了这种事,不禁想着,这事儿不会是他们庄主干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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