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大周京城
宇文懿诧异至极,拿起石桌上的那封信。
上面写道,商城中史不知何时已从半路逃走,现已不在车队中,苏临安与白月泽今日一早被萧琮送入了京城,由于他早跟京城那边打了招呼,故而他们二人一入城就被押解到了京城府衙。最后还特意强调,要洛九天看好他,绝不能出差错。
宇文懿怔了片刻,凝神细思,却不得其解。“他会来吗?”宇文懿问道,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萧琮。
洛九天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他只说让我看好你,别的并不多言。”
而后,他趴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那碗,“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唉……没办法,谁让他是我表哥呢?”
话毕,他拿起药碗离开,再转身走了几步后,不禁回头看向宇文懿,安慰道:“你放心,他应该并不想杀你,要想你死的话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宇文懿颔首,轻轻一笑,随后又转头看那池中锦鲤。虽面上不动声色,但他心里毕竟是没底,但听到白月泽与苏临安都被萧琮放了回去,倒也松了口气。
白氏有一位女侯爷,且白氏一族多掌兵权,可万万不能有事。临安城更是边陲重地,也不能有事。至于他自己,且看造化吧……
马车上,萧琮拥着沉睡的赫连欢,凝神望着她很久,然后把马车上的大氅给她盖在身上。外面传来守卫的声音:“主上,大周京城到了,今日恰逢城中集会,怕是要等好久才能进去了。”
萧琮为她掖了大氅,而后掀开车帘:“人都送进去了?”
守卫答道:“是,已经按主上的吩咐送去京城,现在跟着的都是咱们的人,且给少爷那边也送了信过去。”
“嗯,那便等着吧,不急。”说罢就立即放下了车帘,怕外头的春寒涌进马车里。
一行人等了许久,马车终于到了城门口。守城门的侍卫依例拦下马车,不等他开口说话,便见马车里的人伸出手,将令牌交给了赶车人。
他接过那令牌,微微吃了一惊:“原来是长安王殿下,殿下请。”据说长安王身染寒疾,体弱多病,怎么会出了城?!
宇文懿在大周一向深居简出,况且是办北城府隐秘之事,确实没多少人知道他早已离京。
萧琮凭着宇文懿的令牌进了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人找家客栈,赫连欢已经昏睡了两天了,马车里冷湿,不能让她再这么躺下去了。
“主上,我们的人在京城有处酒庄,您看?”
萧琮顿了顿,道:“不必了,随便找处落脚就是了。”外面人便不说话,专心找起客栈来。
大周京城与大梁不同,大梁精致华美,帝都喧嚣繁华,但大周庄严肃穆,就连京城也是森严,街上行人较少,热闹的街市都统一在市集,主道上只是些零星小摊贩。
待马车转过了两条街,才见着热闹景象,透着些当世大国都城的风范。
“主上,咱们到了。”萧琮听罢,掀开车帘,眼前一处三层高的朱红大楼,恍然间有些失神。多年以前,他曾跟着那人来过一次大周京城,就在这栋楼里,他第一次喝到杭城秋露白……
“主上?”萧琮被他又叫了一遍方才回神。而后抱起还在马车里的赫连欢,用大氅遮住了她的脸,然后下了马车,走进这家全京城最大的客栈酒楼——一品居。
入夜。
烛火明灭间,他的侧颜显得不甚真切。她平静地躺在榻上,被这明灭的烛火闪了眼,昏昏沉沉间,她终于睁开双目,眼前是一片迷蒙的湖蓝,缓了好久才发现,原来是床榻上的顶绸。
她偏过头,看到灯光下提笔的萧琮,也不知他在写什么。她想开口唤他,但却突然发现自己竟虚弱得厉害,连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琮放下笔,转而便看到她醒来,先是一怔,按照那香的效力,她不应该醒得这么早……
但容不得他多想,面色如常地走过来,“醒了?可天还没亮,再睡会吧。”
赫连欢神智不太清晰,但却觉得这一觉着实太长了些,难道他们现在还在北城府的驿站?!
她望着萧琮,却没看出什么来。萧琮俯身过来,为她盖好被子,然后走到熏笼旁,重新燃起了香。
“睡不着是吗?这些是安神的,一会就睡着了。这天还没亮,等天亮了我再叫你。”他的话很轻,这份温柔直让她听得昏昏欲睡。
待那香重新燃起,萧琮回头去看,赫连欢果然已经闭上了眼。或许是上次香料的作用尚存吧,这次她睡得更快了。
萧琮放好了香,就坐到了她床边,也不睡,只在月色下静静地望着她。
时间慢慢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琮终于离开,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榻上的赫连欢就突然睁开了眼,她四下打量着这个房间,果然不是驿站!
房中的异香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忽然想起来,上次也是闻到了这个味道,然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果然是他……
赫连欢像是突然就清醒了,虽体内尚存药力,脑子昏昏沉沉,但她硬是挺着推开了门,才发现自己在酒楼二层的客房里,朝下望去,楼下一片喧嚣,她恍然了片刻,终于想起来了,这里是大周京城的一品居!
她竟已经到了京城!赫连欢震惊至极,回想起神智尚存时候的事,那个商城中史……然后他们就在林子里遇到了萧琮,对了,宇文懿受了重伤,还有……商城城墙的飞箭……然后他们去了驿站,再然后……再然后的事她就记不得了。
不过她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既然他们已经到了京城,那早他们一步且路上没有阻碍的宇文懿也应该到了的,那么宇文懿、洛九天,还有染儿和隐日,他们此刻又在哪?
赫连欢心头一跳,这事似乎不太对,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却不得不这么想——萧琮又骗了她。
赫连欢再也顾不得什么,踉踉跄跄地往楼下跑,但刚刚下楼,便见前面一人拦住了她的去路,那人她并不认识,只瞧着面色冷肃,一看便是……便是萧琮手底下的。
果然,她听那人道:“郡主留步,主上吩咐,你得呆在这儿。”
赫连欢冷冷地瞥了那人一人,而后推开他就要往外走。
那人慌忙要拦,但却被她的九节鞭逼退。
大堂中顿时一片惊呼,慌忙朝门外跑去,他没想到中了释魂香人还能挥起鞭子来,又被人群冲散,一时没能跟上去,等再追出去已经没人了。
片刻后,萧琮一身风尘而归,方才去了趟酒庄,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妥当了,谁知这头一回来,就见手下人急匆匆来报,说赫连欢跑了。
他蹙了眉,道:“我知道了。”
随即便要去找人,突然见那人单膝一跪,悔恨交加,“主上,是我无能,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萧琮默然片刻,道:“罢,你的确拿捏不住她,是我欠考虑了。”
他顿了顿,见那人还不起身,便决定索性与他说清楚:“一路前来,你们也辛苦了,自此便在大周过活吧,不必再听我吩咐。”
那人大惊,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主上?!”
忽然间他明白了萧琮的打算,他之所以不回酒庄,就是为了不连累他们,打定主意与他们解除关系。
他们这些人,先前于大梁为奴,是萧琮脱了奴籍送他们来了大周,平时掩藏踪迹,传递些消息,几年间的训练和培养,他们确实已经认这人为主,但此刻,他却让他们走。
“没听明白吗?那我再说一次,你们不用跟着我了,这几年在大周应该也有了着落,便好好过着吧。”
“主上……”萧琮并不再言,转身就要走。可却发现那人不走,又跟他身后。
萧琮无声叹了口气,无奈再次停下脚步,肃然道,“这是我最后一个命令了,你当初说过‘唯命是从’,难不成,如今不作数了?”
那人的面色微僵,沉寂良久,终是给他叩了个头。
萧琮双唇紧抿,并未多言,只是转身离开,玄衣身形渐渐没入夜色。
那人没有再跟上去,却也没有离开,伫立原地良久,望着那抹孤绝的背影久久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