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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北城风云

一片风雪中,她听见有人慢慢走来,踏着细碎的白雪。赫连欢没有回头,直到那人停下脚步,站在她的身后。那人停住后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赫连欢。

过了许久,赫连欢终于扭头去看,只见来人一身周正的僧袍,不惑之年的样子,手中拿着一支梅花,倒与他肃然的气派格格不入。她起身,疑惑问道:“长老,您是……”

他没有回答,上前几步,弯腰将手里的梅花放到那墓碑前,静默了许久,才转身面对着赫连欢。他目光深沉地望着眼前的人,嘴唇微动,却最终只说了一句:“风雪冷寒,去屋里坐吧。”

到了屋子里,赫连欢见他熟稔地沏茶,似乎对这地方无比熟悉,忍不住问道:“您认识……他吗?”犹豫了半晌,她还是没有直接说出萧琮的名字。那人与她相对而坐,苦笑着说道:“认识……”说罢又盯着赫连欢,继续道:“我不但认识他,我还认识你。”

“因为我是你舅舅……”

他这话一出,赫连欢忽然就想起这人了。当初她追萧琮追入碧玉山,在寺庙里,她曾见过眼前的人。

他看到赫连欢面上惊诧的神色,继续解释道:“从来没有人跟你提过你母亲,因为她犯了一个大错,不但害了她自己,也害了她唯一的儿子……”赫连欢听到这还以为是在说她被困宫中早夭的弟弟,谁知他接下来道:“也就是你哥哥……”

哥哥?!是,她想起来了,段孤卓曾说过她还有个哥哥,但是……她回想起他刚才的话,为什么是“唯一的儿子”?当初母亲明明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她和她的弟弟。

“你弟弟不是你母亲的孩子。当初周后要把你赐死,你母亲身边的嬷嬷便抱了个不久于人世的男婴,谎称祭司预言有误,骗周后说这胎是双子,而非一个女婴。”他徐徐道来,赫连欢却头昏脑涨,似乎根本听不懂他的话。

“我一直都不曾告诉你这些,是担心你知晓实情,就顾不得你宫里的弟弟,会跟着他回大梁。现如今他既然已经不在了,我也不用再瞒着你。”他说完就起身要走,赫连欢冷声问道:“那萧琮呢?你方才折了一支梅花,是什么意思?”

她起身,盯着他不放,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来此,是因为愧疚吗?”那人完全没想到,赫连欢悲痛之中还能察觉到他的神色,微微后退,有些不敢与她对视,沉下声音道:“我只是知道他与你的关系,才折了花送他罢了。”

赫连欢很清楚,他在骗她,但罕见地没有追问,而是后退一步,轻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她说完就转身出了门,一抬头,瞧见满是梅花的院落里又站了一人,这人她看一眼就认出来了。

“师傅……”她唤了一声,慢慢走下来。这个老人站在那墓碑前,不言不语,只是叹气。那僧人也跟着出来了,与她师傅一同站着,看起来这二人彼此熟悉。

“这局棋,终于下完了。”只听她师傅忽然道。

“或许吧,谁知道呢……”那僧人淡淡回道。

“阿钰恐怕会很难过……”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太固执,这不是个好事。”

他们似乎完全将赫连欢隔绝在外,说着很多她听不懂的话。只是赫连欢还来不及去问,便听她师傅对她说道:“欢儿,你不能就这么颓唐下去,北城府还需要你去顶着。”

赫连欢面无表情地穿过那二人,来到萧琮的墓前,碑上的字一次次锥心刺骨,心疼得几乎站不住,也完全不想理会这二人的话,只是坐在他的墓碑前,一遍遍擦拭着那不存在的灰尘。

直到她师傅看不下去,强硬地将她拉起来,沉声道:“你与长安王大婚那日,萧琮孤身入宫,被视为刺客,而你却堂而皇之地带他离开,现在朝堂上下都说你与刺客为党伍!”

他深吸了口气,才接着道;“你逼死了皇后,宇文觉怎会善罢甘休!你大婚那日就是一个圈套,他那日要杀的人其实是你!现如今你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把柄,他势必不会放过你!白卿已经领了兵,扬言要踏平北城府!”

赫连欢闻言终于站了起来,冷声问道:“那周帝怎么说?”

“陛下他……不置可否……”

赫连欢忽然就明白了,周帝这是要借她的手,彻底肃清周后的势力。上将白卿,与周后是手帕交,虽丢了护卫军的兵权,却在南城府一呼百应,现如今周后已去,她就无所顾忌了。

“宇文觉……当日带兵放箭,原来是他……”现在她完全没心思管这些圈圈绕绕,只知道萧琮死了,杀了萧琮的是宇文觉……

“我知道了,不会让北城府出事的。”她说罢,最后望了一眼那覆盖了一层白雪的孤冢,神色温柔而凝重……

北城府与南城府交界的地方,是一片荒芜的草原,春日倒是生机勃勃,但如今到了冬日,就只剩下枯黄的荒草,风雪已经停了,只是荒草上的白雪尚在。

白卿与宇文觉各自骑了马,望着北城府的方向。

白卿道:“你该明白,你父皇把你推出来,不是真的想让你替母报仇,而是……”

“我知道,父皇只是想借我之手,削弱北城府的力量,顺便除掉那个隐患。”

这个隐患,说的正是萧琮。周帝虽不确定这人的身份,却知道他肯定是大梁的人,确定了这一点,那无论他是谁,周帝都不会容下的。

“父皇默许我们带兵来,就是想看我们与北城府两败俱伤才好。可是,这是唯一能为母后报仇的机会,哪怕到最后……”他说到此突然停住了,转而道:“我绝不会后悔!”

赫连欢终于重新穿了朱褐色的盔甲,站在奂城的塔台上。她远远望着南城府白氏的战旗,神色肃然。染儿也上了塔楼,蹙眉道:“周帝这是要做什么?北城府与南城府内乱他竟作壁上观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北城府与南城府的兵都太多了,多得让他睡不着觉……”染儿瞬间听懂了她的意思,偷偷打量着赫连欢,她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只怕是怀了私心吧……

北城府有将近十万的兵马,且都是突厥骑兵,各个骁勇善战。南城府却以水军见长,只是在这荒芜的草原上,占不到丝毫便宜。但南城府胜在兵强马壮,粮马充足,北城府在这严寒的冬季却物资困乏,所以这一场有些荒唐的内乱,究竟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北城府府都。

大周内乱,大梁却也不太平。萧炜沉寂了将近一年,集合了衍王旧部,终于还是反了。萧琰不是萧琮,他不知大梁朝堂局势,也不知何人可用,身边只有墨清川与慕正风,可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洛九天收拾了行装,启程回了大梁,大周万事终了,他也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临行前,他望着那界碑,心中万千感叹。此去只怕再也回不来了,碧玉山上的故事也只是故事。洛九天孤身骑马,红衣飒飒,在这苍茫的草原上十分显眼,但更显得凄清孤寂。

定北侯重新披上战甲,站在北城府府都的城墙上,担忧地望着奂城的方向。赫连欢根本没有告诉他京城的事,独自领了兵前往与南城府毗邻的奂城,他望着随风而动的旌旗,知道这平静终于还是被打破了。时局动荡,大梁、大周都不太平。

“欢儿,多保重……”虽然知道赫连欢不会有事,有北城府骑军为她所用,但也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心慌意乱,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京城的事他也知道,周后一向将北城府视为眼中钉,这个威胁迟早要除掉的,但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听染儿说,是因为那个孩子,他也是到后来才知道,那个孩子并非他的亲子,但那又如何?这孩子也算救了赫连欢,他早已将其视为自己的孩子,但现实竟是,那孩子早已不在人世了,他只好命人给那可怜的孩子立了衣冠冢,将他的名字刻进了一族的祠碑上。

定北侯深深叹了口气,心疼那个早亡的孩子,也心疼那个女子之身却身披战袍的女儿,只可惜他早已年迈,否则这领兵之事无论如何也不会交给赫连欢。他如今能做的,只是将九层的兵士都给她,盼望她能守住北城府的一派祥和与宁静。

正当他要下城楼之时,突然听到前面了望塔上的卫兵急匆匆地跑来:“侯爷!城外有敌军!”定北侯震惊至极,他连忙爬上塔楼去,果然见另一边杭城的方向,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军士,远远望去,那是大梁的战旗!

“快!关城门,弓箭手驻守城墙,投掷军就位!步兵下城墙守城门!”定北侯沉声下命令,却也知道仅凭这些兵马,恐怕不足以守好城门。一边担忧,一边又惊讶,大梁那边也出了乱子,所以他才敢只让这些人留守北城府,但他万万没想到,大梁军竟真的敢在这个时候攻城!

难道在他们眼里,北城府竟比他们的皇城帝都还要重要吗?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多想,一边拉过信得过的亲卫,“快马加鞭去奂城,告诉欢儿速战速决,让她赶紧回北城府!”

“是!”那亲卫知道事态紧急,拿了定北侯的令就下了城楼,连封文书都来不及写了。定北侯望着逐渐逼近的大梁军,眉头深锁,心中的忧虑和恐慌越来越强烈。

“侯爷,上头风大,您先下来吧!这由咱们兄弟守着!”一个将军劝道,想把定北侯拉回去,但他轻轻摆了摆手,“若今日守不住城,我便是北城府的罪人。”

他重新拿起了长枪,站在城墙最高的地方,“将士们!吾当身先士卒,视死如归!”

他握紧长枪的那一刻,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只是心中仍满怀遗憾,当日与赫连欢一别,整整一年了,二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十日前赫连欢孤身回城,从碧玉山下来后就直奔军营,领兵而去,他紧赶慢赶,还是只能在城楼上远望着她离去。他知道,赫连欢是怕他担心,什么都没有对他说。如今想来,当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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