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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帝座之上

宣正殿。

巍巍宫殿正中,是那人人艳羡的宝座,而只有坐在上面的人才知道,这个位置是多么让人如坐针毡。晨光熹微中,外头的侍从领着一人前来,那人一身红衣,分外夺人眼球。

侍从领着人到了门口便退下了,晨光朦胧中,他坐在高高的台上,瞧着门口的人披着晨辉而入,身上的红衣便显得更耀眼刺目,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甚至看不清来人的面容。

他不禁出声道:“九天,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来人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从那刺眼的光芒中走了进来,直到完全入了大殿,才终于让人看清了面容,这不是洛九天,而是……

“赫连欢……”他轻唤一声,心中的诧异至极,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真的能穿过重重巡查入宫。

赫连欢慢慢朝他走来,嘴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很惊讶吗?我也……很惊讶。”

她往前面前这个熟悉至极的人,只觉得心沉到了谷底。

她步步筹划,计划周全,就是为了此刻走到他面前。入城之时她就察觉有人跟踪,索性将计就计,给了墨清川错误的情报,而后华泽兰穿了白狐裘前往乾坤观,这才有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但墨清川先入为主地认为那穿着白狐裘的人是她,便急匆匆入宫,实则她早已换了装束容貌,扮做墨府车夫,随他一同入宫。

至于那个将她带过来的侍从,则是华泽兰安排的人,她虽没那个本事安插细作近萧琮的身,但在宫里安排几个耳目还是做得到的。

“萧琮,你还是骗了我……”她将话说出口,心中涌起万千愤然与痛恨,只是语气却是淡然至极。

事到如今,她根本没有力气再来质问,再来指责。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只是来做个了断。

她看到高座上的人神色微动,却没有说什么,看到她慢慢朝高台上走来也没有叫人来,反而轻轻笑了,“赫连欢,你如今是不是很痛苦?”

她顿时握紧了手心,他的笑意再一次刺痛了她,心中的恨意陡增,连身体都微微发颤,强撑着没有让自己发疯。

皇座上的萧琮瞧见她的反应,笑意更深了几分,“那便好,你痛了便好,你痛了我才能稍作宽慰……”

赫连欢心中愤恨交加,心痛如刀割,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对她的恨意来自何处,只当自己从未看清过眼前的人。

萧琮仿佛没有看到她森寒的目光,仍然笑道:“云阳郡主,长安王妃……要不要来陪我喝一杯?”

此话一出,她似乎抓住了些什么,“你恨我……嫁给了宇文懿,做了长安王妃吗?”

他不置可否,缓缓起身,下了高台,片刻后,不知从何处端来一壶酒和两个酒杯,竟像是真的要同她对饮。

“这是上好的第一江山,只剩下这一壶了,以后再也尝不到了。”他神色落寞。

赫连欢微怔,下意识问道:“你一直喜欢的,不是杭城秋露白吗?”

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惨然一笑道:“你连生死之事都可以骗我,区区喜好竟也不肯对我说实话……”

而后话锋一转,冷声道:“是怕我有朝一日在你的酒水里下毒吗?”

她没有接过他递来的酒,而是站在他对面,与他对峙,面如寒霜,目光如剑。

萧琮却毫不在意,绕过她重新落座,丢了其中一个酒杯,拿着酒壶自斟自饮,全然没有方才的从容,酒水顺着他的下颌缓缓流淌,洇湿了他华贵的衣衫。

赫连欢在一旁默然看着,心中却并不平静。她不能再拖了,耽搁的太久那些宫中暗卫便会察觉。她必须要下决断了……

赫连欢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轻轻闭上眼。

萧琮武力出众,这一刀她自知定不会那么好命中,但她孤身前来便是不想再有任何顾忌,纵使败了,也不过是死在他手里,没什么大不了了,她若不能替父侯报仇,便亲自去地下给父侯赔罪罢了……

然而就是这微闭眼的刹那,突然听见清脆的一声,是瓷瓶碎地的声音。

她定睛看去,只见萧琮斜躺在金色的皇座上,右手垂地,被那碎瓷片划破了指端,慢慢渗出鲜红的血来。

而他口中的血,却是深紫色的……

赫连欢怔怔地望着帝座上的人,他神色黯然,双眉紧蹙,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又幽深,就这么直直地望着他她,口中的血滴了满地。

“这壶酒原本不是为今日准备的,但我看到你进来的那一刻便知,这天已经提前了,我等不到萧炜来逼宫了……”

说及此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望着赫连欢,“方才你若接了,便要陪我一起死……”

“咳咳……既然你没有接也就罢了,还是别去地下扰人清静……”

他幽幽地说完这句话,目光忽然变得柔和,“母后,儿臣不孝……还有……对不起”说完如同熟睡一般,轻轻合上眼眸。

末了,他最后唤的是他的母后。那最后那句“对不起”,是给她的吗?想来不是,谁会对一枚被利用的棋子产生愧疚呢?至始至终,她在他心里竟留不下半点痕迹,他一次次骗她,甚至杀了他父侯,若有一丝一毫愧疚之情,又怎会决绝至此?

赫连欢握紧匕首的手剧烈地颤抖,泪水决堤般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颤抖着抚上他的面颊,抬眸望着他紧闭的双目,握住他垂在地上的手,一字一顿地道:“萧琮,这是你欠的我,拿命还也不够,下辈子吧……下辈子再向你讨债……”

而后,她将那把匕首丢在那一小滩血泊中,挣扎着起身,决然离开了大殿。

外面一片金光灿烂,她听见远处禁卫军兵戈甲胄的声音,迈出大殿,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独卧于帝座上长眠的人,忽然明白了那命词的后一句,喃喃道:“果真是一场空欢……”

大梁帝都,墨府。

偌大的庭院中,一身月白长袍的人坐在院落正中,他面前摆了两杯酒,一个人自斟自饮,另一杯也不知是给谁留着。

忽然,门外一片喧闹吵嚷,他抬头看去,原来是宫里来人了。那是梁帝身边贴身的侍从,他身后还跟着一支禁军。

他见到墨清川,满含热泪,颤声道:“墨大人,陛下驾崩了……”

墨清川摆了摆衣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苦笑道:“果然是逃不过的……她还是来了……”

“还有就是,慕将军死在了大周的北城府。大周和黎国的军队已经合攻下了晏城……晏城失守了……”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可偏偏这时候陛下崩逝,连慕将军也死在了敌国。周黎两国兵临城下,梁国虽有边线驻兵,可群龙无首,帝君新丧,再无人有魄力召集四方诸侯兵将。

人人皆知,大梁危矣。

“我去。清点帝都兵士,随我出征。快马加鞭前往晏城,务必死守以待援军!”

他文臣之身,却被迫身披甲胄。此行凶险,他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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