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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明亮彻底疯了

这一夜,汉哥根本没睡着。

他依然对明亮抱着一丝希望,也许,天亮之后她会再次恢复正常……

天刚亮,他就给碎花小鳄打去了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看来碎花小鳄也没睡。

汉哥说:“明亮怎么样?”

碎花小鳄有些不耐烦:“还是老样子,疯疯癫癫的……我他妈也完了。”

汉哥说:“你怎么了?”

碎花小鳄说:“她疯了,我还能继续上学吗?”

汉哥说:“你上你的学,我照顾她。”

碎花小鳄“哼”了一声:“你当你是谁啊?我爸?我才不信任你,更不会把她交给你。”

汉哥说:“她今天什么表现?”

碎花小鳄说:“坐在卧室里,不梳头,不洗脸,一言不发,跟个木头人似的。”

汉哥说:“我马上到你家。”

碎花小鳄说:“给我带点早餐。我要两根肯德基的霜糖油条,一杯雪顶咖啡。”

汉哥没心思吃东西。他买了两份早餐,给了碎花小鳄一份,然后端着另一份走进了明亮的卧室。

明亮面容枯槁,抱着枕头在床上坐着,看着梳妆台的镜子,眼里没有一点儿神采。

碎花小鳄去了厨房,能听见她咀嚼油条和啜饮咖啡的声音。

汉哥把早餐放在梳妆台的桌面上,然后在明亮身边坐下来,温和地说:“明亮,你吃点东西吧,热着呢。”

明亮不说话。

汉哥说:“明亮,明亮!”

明亮好像听不见。

汉哥:“我是汉哥,最爱你的那个人。”

明亮不说话。

汉哥:“你忘了吗?去年,我们走进了高中教室,跟老同学一起联欢,我送给你一个塑料皮的笔记本,你还吻了我……”

明亮不说话。

汉哥:“你记得吗?我们商量好的,要在11月11号举行婚礼……”

明亮不说话。

汉哥擦了擦渗出的泪水,朝客厅看了看,小声说:“你告诉我,昨天夜里小鳄对你做了什么?”

小鳄这两个字似乎刺中了明亮的某根神经,她抖了一下。

汉哥说:“我保护你,不用怕……”

明亮又不说话了。

汉哥呆呆地想了想,突然站起身,走出去,取出了盒子里的小提琴,来到了明亮面前。

汉哥:“你看,这不是你的琴吗?还认得不?”

明亮看都不看一眼。

汉哥动了动琴弓,发出很难听的声音。

汉哥:“还记得你给我拉过的那支曲子吗?我说特别好听,你告诉我,那是《圣母颂》,舒伯特的作品,你还告诉我,那是舒伯特根据英国的一首叙事长诗写成的……”

明亮不说话。

碎花小鳄吃完了,她一边擦手一边走过来:“别费心了,没用。”

汉哥走出去,把小提琴放在了盒子里,然后关上了明亮卧室的门,在沙发上坐下来,过了半天才说话:“她很严重。”

碎花小鳄也在沙发上坐下来,点着一根细长的烟,大口大口地吸,眼泪一滴滴掉下来:“我可能真不是他们的女儿,你没看出来吗?他们都在躲我!一个死了,一个疯了……我有那么麻烦吗?”

汉哥看了看她,忽然不确定这一切是她干的了。

他递给她一块纸巾,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碎花小鳄很快就擦干了眼泪,不哭了,她说:“我要观察观察她的病情,要是她生活能自理,我就把她留在家里。如果她有暴力倾向,我就把她送进精神病院。我能怎么办!”

汉哥说:“小鳄,我们不能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

碎花小鳄白了他一眼:“我家的事不用你管。”

汉哥说:“你太小,没法照顾她,今天我把她接到我家去。”

碎花小鳄说:“不可能!就算你是她的男朋友,但是在法律上我是她的女儿,我不会让你带走她的。”

汉哥明显感觉到,碎花小鳄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无比冷酷。与其说那是一个女儿在保护母亲,不如说是一个情敌在撒泼。

汉哥说:“小鳄,你知道的,我们11月11号就要举行婚礼了。作为她的老公,我有义务照顾她!”

碎花小鳄非常冷静地说:“可是你们并没有领结婚证。”

汉哥说:“有什么区别吗?”

碎花小鳄说:“当然有区别!”

汉哥说:“可是,你不上学怎么办?你没有收入,她也不可能再做家教,你们怎么生活?”

碎花小鳄说:“不用你操心,我会出去找工作的。”

汉哥说:“如果明亮清醒着,知道你不读书了,她会很伤心!求你了,小鳄!”

碎花小鳄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汉哥,这样吧,你和我一起生活,我们一起照顾她。你看,这样三方的心愿都满足了,怎么样?”

汉哥沉默了半晌才说:“小鳄,我跟你说过了,这是不可能的。我只爱你妈!”

碎花小鳄愣愣地看着他,终于说:“你出去。”

汉哥下了楼,回到了车里,并没有离开。

他的心里牵挂着明亮。此时此刻,他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难道明亮的疯跟碎花小鳄真的没关系?

是不是她的家族有精神病遗传基因,只是一直隐藏得很深呢?

从碎花小鳄身上,隐约能看出一点儿苗头来,她偏执,自私,极度敏感又极度不知羞耻……

车窗开着,一阵风吹进来,后座有纸张飘动的声音。

汉哥慢慢转过头,看到了那沓纸,他把它们拿过来,又看了一遍。明亮家中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这些恐怖的文字,绝对不是偶然。一股阴森的冷气从他的脚底升起来,迅速蔓延了全身。

不管碎花小鳄怎么伪装,他依然觉得,她就是坑害明亮的人。

问题是,她做了什么?

她怎么把明亮带入了一个编排好的幻象世界?汉哥不相信巫术,他只相信没有油汽车就开不走。高科技药物?汉哥同样不相信,精神是看不见的,能够扭曲它的东西绝对不是实物。

最可疑的是昨天午夜12点,从那以后,明亮就彻底神志不清了。

碎花小鳄究竟对她说了什么?

这是最深的谜。

汉哥越想越头疼。

陆续有人经过汉哥的车,大家去上班。汉哥盯住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穿着白衣白裤,提着鸟笼子。他不是那个练功的侯先赞吗?

汉哥下了车,跟他打招呼:“遛鸟去啊?”

侯先赞看了看他,说:“啊。”

汉哥说:“昨天晚上实在对不起……”

侯先赞说:“什么对不起?”

看来,他没有认出汉哥。

汉哥说:“昨天晚上我打扰您练功了啊。”

侯先赞想起来了,他说:“对了,你确实很讨厌。”

汉哥说:“其实,我很想跟您请教一下,您练的是什么功呢?”

侯先赞说:“很难得啊,年轻人,我的儿女们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他一边说一边把鸟笼子挂在了树上,然后就说开了,“首先,你知道什么是‘道’吗?”

汉哥:“不知道。”

侯先赞叹了口气:“俗世之人,总是一张嘴就是不知道不知道,没错儿,所有人都不知‘道’……”

汉哥假装虔诚地听。

侯先赞:“不知‘道’为何物,你知道这多可怕吗?‘道’生‘一’啊,‘一’生‘二’啊,‘二’生‘三’啊,‘三’生‘万物’啊!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练的正是‘自然’功!”

汉哥突然问:“您见过碎花小鳄吗?”

侯先赞愣了愣:“碎花小鳄?是不是三楼那个女孩?”

汉哥:“是她是她!”

侯先赞:“那个女孩有意思!她说,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精神病,只有我一个人是精神病大夫。”

汉哥:“您收她为徒了?”

侯先赞:“她只是跟我聊过一次天而已……”

这时,五楼有个年轻女子探出了脑袋:“爸,我不是让你去买煎饼吗?”

侯先赞朝上看了看,说:“知道了!”然后他摘下鸟笼子,对汉哥说,“等空闲了细细跟你唠啊!”

汉哥赶紧说:“谢谢!谢谢!”

侯先赞离开之后,汉哥上了车。他断定,碎花小鳄知道小区里有个人天天半夜练功,并且通过闲聊知道他叫侯先赞,于是顺手把他编进了明亮的幻象中。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明亮始终缄默着。

碎花小鳄辍学了,在家中和明亮相依为命。

无论汉哥怎么央求,她都不肯让汉哥把明亮接走。明亮正常的时候,她和汉哥的爱情是自由的,碎花小鳄无权干涉。现在,明亮失去了行为能力,于是碎花小鳄作为女儿,挡在两个大人之间,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障碍。

难道这正是她的目的?

汉哥不再坚持。不过,他每天下班之后都会来看望明亮。

明亮越来越瘦了。她好像从来没有走出过她的卧室,汉哥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

实际上,汉哥根本没有和明亮单独相处的机会,每次他走进明亮的卧室,碎花小鳄都像影子一样跟在背后,她靠在卧室的门槛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这一天,汉哥离开明亮家的时候,把一张卡放在了茶几上,对碎花小鳄说:“卡里有钱,你拿着做生活费。密码是你妈的生日。”

碎花小鳄没有拒绝。

汉哥走向了门口,像往常一样,碎花小鳄跟过来关门。汉哥抓到了门把手,突然转过身来,把碎花小鳄吓了一跳。

汉哥盯着她的眼睛说:“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碎花小鳄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汉哥说:“小鳄,我知道都是你做的。是的,你和她没什么感情,你有你的目的,事已至此,我发誓我不会声张,我只希望你告诉我,你对她做了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必须坦白,你是怎么把她变成这样的,我们才能一起找到治疗的办法!”

碎花小鳄眯着眼睛说:“你也疯了吗?”

汉哥说:“她是爱你的!”

碎花小鳄说:“你呢?”

汉哥说:“我……爱她。”

碎花小鳄笑起来:“她爱我,我爱你,你爱她……看看看,三角恋爱。”

汉哥的心狠狠一疼:“她现在病成这样了,你觉得你的玩笑合适吗?”

碎花小鳄收敛了笑,说:“治好她之后呢?把我送回学校,然后你们兴高采烈地举行婚礼?”

汉哥说:“我可以放弃婚礼,真的,只要让她变回正常人。”

碎花小鳄叹了一口气:“你可以把一个人推下悬崖,但是你能把这个人拽上来吗?一切都晚了。”

下了楼,汉哥回到车里,打开了ipad。

他刚刚在明亮的梳妆台上安了一个无线*****,他要看看,家里没人的时候,碎花小鳄会对明亮做些什么。

明亮出现在画面中,她目光呆滞,一动不动。

卧室外偶尔传来零碎的声音,但是碎花小鳄一直没有进来。

将近一个钟头之后,碎花小鳄出现了!她端着两盘菜,放在梳妆台上,然后走了出去。这个女孩竟然会做饭!这让汉哥很意外。

过了一会儿,碎花小鳄又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米饭,还有一瓶雪碧,她对明亮说:“吃饭。”

明亮没有反应。

碎花小鳄大声说:“叫你吃饭!”

明亮愣愣地看了看她,乖乖地放下了枕头,从床上下来了。她坐到梳妆台前,拿起了筷子,又把脸转向了碎花小鳄,弱弱地说:“你吃了吗?”

碎花小鳄不耐烦地扬了扬手:“你别管我了,快吃!”

明亮就大口吃起来。

吃着吃着,“啪嗒”一声,一根筷子掉到了地上,她愣了愣,弯腰去捡。碎花小鳄一步跨过来,粗鲁地推开了她:“废物!”

她捡起了那根筷子,走出去,很快又拿着一根筷子走进来,塞到了明亮手里:“你要是再掉就别吃了!”

明亮果然变得小心了。

碎花小鳄坐在她背后,看着她吃饭的样子,眼睛里充满了嫌弃。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用手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

明亮听到了哭声,慢慢转过脸去,轻轻地问:“乖女儿,不哭啊。”

碎花小鳄使劲儿抹了一下脸,叫道:“少啰嗦!吃你的饭!”

从这个偷窥画面中,汉哥无法确定碎花小鳄的心态。

这时候,碎花小鳄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走出了明亮的卧室,汉哥听见她在说“饭饭……”后面就听不清了。

大约五分钟之后,碎花小鳄再次走进来。

明亮问:“是汉哥吗?”

碎花小鳄愣了愣,直直地看着明亮,过了好久,她才慢慢弯下腰来,贴在了明亮的脸上,声调变得非常阴森:“你知道你为什么疯了吗?”

11月10号这天晚上,汉哥再次来到了明亮家,他背着一个很大的包。

碎花小鳄给他开了门。

汉哥没有像以前那样走进明亮的卧室,他在沙发上坐下来,说:“小鳄,我要跟你谈谈。”

碎花小鳄站着,望着汉哥,等他说。

汉哥说:“你知道,我和明亮准备明天结婚的,我不想改变这个计划……”

碎花小鳄不说话。

汉哥说:“明天我会来迎亲,希望得到你的同意。”

碎花小鳄不说话。

汉哥从包里掏出一件非常漂亮的白婚纱,小心地放在了沙发上:“你是她的女儿,我希望由你亲手给她穿上这件婚纱。”

碎花小鳄还是不说话。

汉哥看了看她的表情,又说:“如果你不同意她和我一起生活,没关系,我只希望和她完成这场婚礼,然后,我会把她送到你身边。”

碎花小鳄突然说:“你用那辆你送我的两轮轿车来迎亲吧,它最合适了。”

表面看起来,汉哥又高又大,风度翩翩,且玩世不恭。其实,他的内心过于柔软和浪漫,像个小孩子,缺乏一种男人的冷静和强硬。听了碎花小鳄的话,他顿时有些感动,站起来,眼睛湿润地说:“小鳄,我先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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