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没那么脆弱
“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蹲下来整理散落在地的文件,慌乱地低头道歉。
傅承缓缓蹲下身,一同帮女孩捡着地上的纸。
“没关系的,我帮你。”
女孩好像听见了,却因为傅承蹲下来的动作而将头埋得更低,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傅承看不见她的脸。
印满字的文件,还有不少被曲别针别了起来,整理起来并不困难。
傅承将手里收好的纸张递到女孩手里,再继续捡着剩下的文件,却在白花花的纸张中间,无意间瞥到一个信笺。
暗红色的信封,上面用金箔烫出的字体。
“Fuch”
很像是自己的名字。
傅承有些不解,顺势捡起了那个信笺,举到女孩面前,想要问些什么。
可女孩仿佛是预料到了什么,在他捡起信的瞬间,便已起身匆匆离去,甚至还遗落了几张纸在傅承身边。
他捡起剩下的文件,才发现,信笺下压着的夹杂在文件之中的,居然都是空无一字的白纸。
而这个女孩自始至终都是低着头的,好像就只是故意让他捡起那个信笺似的。
除了这几个字母,和封在中央印着玫瑰的火漆印,信封外面什么都没有写。
傅承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打开这封信。
傅承先生:
午后三点,在“橡木”见面。请务必准时。
寥寥几个字,甚至连落款都没有。
橡木是江氏楼下的一家餐厅,什么人会在下午三点约他到餐厅见面?
傅承盯着信上的字出神,再抬头透过窗户俯瞰整个城市时,也有些晕眩。
江央在工作。
傅承把那封信放进自己外套的内袋,双手环抱,倚在门框上。
他突然发现,在这里,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城市,除了江央和陈岳以外,他好像再也没有别的朋友。
“一个人决定整个公司的事情,确实很累。”江央捏了捏眉心,“突然开始理解我父亲了。”
“还好有你陪我。”
江央似乎对他笑了笑。
“放心吧,什么时候我都陪你。”
傅承伸手抚了一下头发,挑挑眉,正是故作得意的样子。
江央白了他一眼,可唇角的笑容愈发明显。
“我才不需要。”
“没事,只要你需要的时候,我都在你身边。怎么样,是不是很可靠。”
江央没有说话,含着笑意翻看那叠文件。
还是不打扰他了,傅承悄悄将咖啡放到江央手边,墙上的挂钟指到了两点半。
傅承走出江央的办公室,路过洗手间的时候,还照了镜子。
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
踏入“橡木”的第一步,傅承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虽然是下午,可是店内竟然没有一个店员,其余的灯居然也是黑的,只有中央的水晶吊灯下,有一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傅承朝着那个背影走去,冥冥中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没有刻意压低脚步,很确切背对着自己的女人一定察觉了他的靠近,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转身。
他拿出那封信笺,走到女人身边。
“请问,这封信是您...?”
女人勾起红唇,抬眸看向他,同样染着红色指甲的手戴着繁复的蕾丝缀饰,示意对面的座位。
“坐。傅承先生。”
好像是为了令命令式话语不显得那么失礼,而缀以先生二字。
傅承看不出女人的用意,也不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会认识这位优雅的女士,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戒备。
“Rose·walklyn.”
就算傅承再怎么愚钝,在此时也绝不会想不到面前这位的身份。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果说刚才只是对于陌生环境和人的戒备,而此时,涌上的是麻木的恐惧。
Rosalynn没有伸手,她当然不屑于与他这种身份的人握手。而她出现在这里,屈尊与他见面,怕是要比他本身,更了解自己。
话语卡在喉咙,傅承说不出一个字,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该不该...呼吸。
这个反应正如她所料,Rosalynn支着下巴,拿目光仔仔细细地将傅承观摩了遍。
“我很难过。”
她微笑着。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丑陋。”
傅承努力压下颤抖的手,尽可能的保持正常,他低下头,不敢与那双玻璃似的碧蓝瞳孔对视。
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仿佛都疼痛了许多。
“walklyn夫人,您不必亲自辛劳。”
傅承的声线有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有可能,与其坐在这里,不如直接跪在她面前。
Rosalynn饶有兴味地笑着,水晶灯斑驳的光影下,那双眼睛格外迷人。
“我其实对一个人的爱好有很高的包容,可是傅承先生,我一定要亲自与你见面。”
“只有你,才能教我这件事情。”
傅承缓缓抬头,躲闪着她美艳绝伦的目光,“我没有这样的能力,夫人。”
“或许在别的事上没错,可是这件事,你的确是个天才。”
Rosalynn的笑容一定变了,傅承感觉到自己背后瞬间爬满了冷汗。
“活着。”
傅承还在等待她的下一句,可面前的女士好像没有再继续开口的意思。
“我不明白,夫人。”
“你究竟有怎样的信念,到现在还,活着。”
Rosalynn收起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刀刃般锋利的目光。
手心的汗是冷的。
“我...”
“别告诉我是你那可笑的爱。我都清楚,你所有一切的倨傲,都来自于你的洋洋得意。”
Rosalynn站起身,向着他的方向缓步走来。
高跟鞋的声音格外清晰,犹如千钧压在心上。
“我很不愿意承认,到现在我的所为,都是被你影响,真失败,傅承先生,你令我丢尽了脸。”
“你姑且能够被我认为是人吗?”
“还是...”
“我丈夫的狗?”
Rosalynn抓上他的领口,凑近了他可憎的脸。自上而下的动作,看起来很像是逗弄宠物狗的模样,而现在他的领口,就是套在脖颈上的铁链。
“很快了,傅承先生。”
她压低了声音,又一次勾起了唇。
“很快我就会解脱了。”
Rosalynn用力甩开她的铁链,摔倒在她脚边的狗似乎没有眼力的蹭到了裙角。
太失礼了。
她提起裙摆,高跟鞋的后跟落在想要撑起身子的爪子上。
或许很不好受,可怜的小狗连嘴巴都扭曲了,可就算这样,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记住,没有命令,不能做任何事。”
Rosalynn的笑容很明媚。
正如当下外面的天。
命令?
好像很久之前,他就一直活在命令与被命令之中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一直谨遵着主人的喜好。
吃饭、睡觉、呼吸、活着...
“怎么?”
“你也想做他的主人吗?”
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傅承几乎是瞬间汗毛倒竖,他不用抬头去看,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只是自己这个样子,恐怕只会更加增添他的愤怒。
Rosalynn闻声,并没有一丝诧异的意味,反倒是意犹未尽地看了眼狼狈的傅承,这才放过了他可怜的爪子,理了理裙摆。
“EASoN,居然比我预期的快了这么多,我还没跟你的爱宠玩过瘾呢。”
仿佛是预料之中,还带了几分嗔怪的滋味。
Lovejoy告知他这件事的时候,EASoN还在处理棘手的皇室问题。
他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那个疯女人会做什么,只不过他没料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居然真的敢在他面前这么做。
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发泄自己的情绪,他或许能够理解。
在今天之前,他从不认为当着主人的面,羞辱他的人,会让Rosalynn更加好受。
可今天,这个女人是同时发的两份信笺,而这两次邀约,刚好间隔了二十分钟。EASoN没办法不把她这个作为视为挑衅,即使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EASoN绕过这个疯女人,看到正在努力爬起的战战兢兢的傅承,冷冷的瞥了一眼他。虽然只是一眼,傅承似乎已经全然明白,他的主人是何意思。
“对不起,先生。”
傅承局促地站着,依旧火辣辣疼的左手努力藏在身侧,低下头,俨然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样子。
EASoN目光扫过他努力掩藏的手,转身看向双手环抱而立的Rosalynn,在顶灯的光线下,青灰色的眼瞳显得比往日更佳阴鸷。
“别这样看我,亲爱的。”
Rosalynn含笑走向他,像是平常夫妻一样亲密的挽上了他的手,扬起下巴朝着他微笑。如果让外人看来,真像一对恩爱的夫妻。
这个女人到底在发什么疯。
堂而皇之在他的禁区挑衅,所作所为也是与平日大相径庭,仿佛就是,在故意激怒他一般。
“至少我们很合得来,对吗,傅承先生。”
Rosalynn的目光令傅承心惊。
“我...”
傅承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他清楚,如果忽视这位夫人的问题,一定是最为顶级的失礼。
“Rosalynn.”
“我喜欢你叫我名字的时候,亲爱的。”
“结婚半月内如果被除名的话,Fontbona家族将会蒙受怎样的羞辱?”
EASoN目视前方,似乎身边的女人并不存在。
可与波澜不惊的表面截然相反的是,他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刻入骨的教养和修为也险些难以桎梏他。
Rosalynn的微笑僵在脸上,她当然明白了自己丈夫的意思,只是难以置信。
就算她早已知道他的丈夫很可能深爱这个卑贱的人,但也远远没有料到,他居然会为了这样的人,真的对自己如此。
“这不好笑,EASoN。”
她的手依旧紧紧揽着EASoN的手臂,睁大了美目仰头盯着EASoN依旧漠然冰冷的眼睛。
“你不会的,你不敢。”
“你还没有权利反对国王,你需要支持,如果没有我,Fontbona家所有人都不会支持你。你不敢。”
这话成功触碰到了EASoN最想掩盖的东西,他冷哼一声,将Rosalynn的手拨开,转过身直视着她。
“还没有人,能威胁我。”
他说的很慢,目光灼灼,Rosalynn清楚的看见,青灰色瞳孔中央,杂糅着些令她畏惧的光。
EASoN回头瞥了眼无措的傅承,随即向着门口走去。
傅承明白主人的意思,悄悄松了一口气,紧跟着他想要离开。
“他!”
路过怔在原地的Rosalynn时,傅承径直向后趔趄几步,腰肢撞在身后的桌子一角,幸好胳膊撑住了桌面,否则他定会又一次摔倒在地。
“只是因为他!?”
EASoN顿在原地,转身看见傅承偏向一边的脸,清晰的巴掌红印逐渐变得愈发明显。
他的父亲这次的决定,是最为失败的一次。就算是名义上的妻子,眼前这位喘着气几乎红了眼睛的女人,也远远不够资格。
拽过傅承的手腕,带向自己身后。
凑近了Rosalynn有些扭曲的脸。
伸手替她将额前掉落的一缕发丝挂在耳后,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最终在下颌上停留。
“别那么着急把我对你唯一的耐心消耗殆尽。”
下颌的疼痛很清晰,Rosalynn几乎屏住了呼吸,决眦的美目俨然流出了泪水。
晶莹冲淡了怒火,以畏惧取而代之,红唇控制不住的轻颤。
“答应我。”
EASoN的目光深沉而冰冷,泪水划过方才他指尖触过的地方,落入他因用力而青筋毕露的手中。
不知是为什么而落泪,Rosalynn与他视线相交的泪眼满含未曾有过的悲伤。
颤抖着点了点头,终于获得了控制自己的自由,悲伤转瞬即逝,以刀刃般的目光,刺向二人离去的背影。
瞬间的松懈化为重重的叹息,好似现在所有支撑她骄傲的砥柱蓦然坍塌。
裙摆之中死死攥着的双手,鲜红的指甲刺入掌心的皮肤,不知是涂染指尖的染料,还是血。
“那小子呢?”
EASoN回头看着仰头对着太阳的傅承。
“嗯?江央他在工作。先生。”
傅承眯起眼睛,走近他身边,向他笑。
原来阳光真的可以留在一个人身上。
“所以你敢自己来见她。”
“我不知道是谁邀请我,先生。”
“无论谁。”
EASoN的神情格外认真,甚至拉过了他的左手,阳光下红色的伤痕已经泛紫。
“我没有那么脆弱,先生。”
不自然的感觉又爬满了全身,关心这件事从来不是EASoN该涉足的。
他像是赤裸着站在世界中心,每一个细胞都令人心悸。
“你当然有。”
应声望去,潇洒而来的身影,是daniyyel。
“dan。”
傅承也朝他微笑。
出乎他所料的是,daniyyel居然怜惜地看着他的脸,而后轻轻拥抱了一下他。
将手里的药水小心涂在他的手上,在他红肿的脸颊旁扇了扇。
“应该很快就会消了。傅承先生,以后一定要听话哦。不然我也会担心你的。”
daniyyel朝他眨了眨眼睛,目光却穿过他瞥了眼他身后餐厅深色的玻璃。
“早点回家。”
EASoN留下这样的话,转身离去。daniyyel将手里的药水塞到他手中,朝着EASoN的背影快步跟去,看起来轻快极了。
傅承看了看手里的药瓶,看了看身后的餐厅,余悸又突然袭来,催促着他快些离开。
微风卷来几朵薄云,遮住了太阳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