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王八到底能不能吃
听了常永慧的话,没有立即回答,脸上有点不好意思,停了一下,戈秀兰才道:“我娘不是故意抓那只大王八的,是它自己跑到我家院子里的。”
戈秀兰只说了一半的实情,另一半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三年前的一天清晨,戈秀兰的娘上茅房,刚刚蹲下方便,就听到茅房外面一阵奇怪的声音由远及近。
她顿时非常紧张,是不是坏人趁着自己上茅房,要摸进来干坏事?
村里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王二子就曾经趁着杨俊琴的娘凌晨上茅房,摸进去想干坏事,没想到杨俊琴的娘练过武功,一脚将王二子踹出茅房。
那时候王家家族有权有势,大队长王树宽将此事生生压下了。
话说那一刻,戈秀兰的娘正无比紧张地提裤子系腰带,就见一个好大的王八脑袋探进茅房,接着整个王八身子也进来了。
戈秀兰的娘一下子转惊为喜,这不是天上掉下王八肉吗,于是就如戈秀兰先前说的,先用一根玉米秸将大王八挑翻,然后抻下裤腰带拴住了大王八的脖子。
可是后来的事情不太妙,戈家吃了大王八的肉之后,全家人得了荨麻疹,民间叫风疙瘩,也叫鬼吃饭,一家三口浑身都是红疙瘩,奇痒难忍,吃了好多的药,治了几个月才治好。
荨麻疹治好了,这事还没有完,一家三口都开始做恶梦,而且做的梦都差不多,都梦见磨盘大的王八压在自己的身上,王八脑袋对着自己晃来晃去,发绿的眼睛凶光闪闪……戈秀兰是一个女孩子,常常被恶梦吓醒。
戈秀兰的妈妈请来杨振庄在家里吃饭,说了此事,请杨老爷爷想办法。
杨老爷爷道:“你们这是中了邪了!”
杨老爷爷按照古书上写的办法给戈家支招,总算是渐渐地不再做恶梦了。
亲身经历这样的事情,戈秀兰还敢吃王八肉吗,打死她也不敢吃了,不光她不敢吃,她也不想让常永生吃。
“常永生,这三个王八弄回家,你打算咋处理?”
常永生道:“当然是杀了吃肉了!俺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王八肉呢!听说吃了王八肉可以活过一百岁!”
常永生上面三个哥哥都夭折了,常家把常永生的生命看得比山还重,所以起的大名叫常永生,小名叫老傻,因为据说名字叫傻子长寿。家庭这种观念,使得常永生也把活命也看得很重要。
“常永生,你们不要吃王八肉!把三个王八弄到家里养着吧,家里养王八运气好,吃王八肉运气不好。”
“吃王八肉怎么就运气不好了?大湾坑里的王八都是野生的,王八肉肯定很香。”
“再香也不要吃它的肉!”
跟在后面的常永慧,刚才听戈秀兰说她娘抓到过一只大王八,现在戈秀兰却说不要吃王八肉,这里面肯定也有名堂。
常永慧道:“秀兰姐,你家不是抓到过大王八吗?你肯定也吃过王八肉了吧?”
戈秀兰的娘早就嘱咐好戈秀兰了,千万不要把吃了王八肉得了大病做恶梦的事情说出去,要不然全村人都会笑话的,而且杨老爷爷说了,此事不得让外人知道,外人知道了,他给开的方子就不灵了,还会继续做恶梦。
“没有呀!第三天,俺娘就把那只大王八放回大湾坑了!”
这谎撒的多快!
不过戈秀兰撒过谎之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你既然坚决主张不要吃王八肉,而且你家将王八放生了,可为何你刚才踩到大王八时大喊大叫,以至于和常永生一起把大王八抓上来?当时你不吭声让大王八自己走掉不就得了。
于是,戈秀兰又补了一句:“其实,刚才我就想让你们把三只王八都放回大湾坑,又一想你们没有抓到过王八,今天好不容易抓到王八了,就先弄回家玩几天吧,俺那时候俺娘就让俺玩了三天大王八才把它放回大湾坑的。”
戈秀兰不光长得漂亮,而且聪明伶俐,她这自圆其说天衣无缝呢。
不过这骗不了常永慧。
“秀兰姐,你长这么大,一直没有吃过王八肉吗?”
戈秀兰随口道:“没有呀!俺娘就抓到过一次大王八,还把它放生了。”
“秀兰姐,你娘抓到了大王八,当时你不想吃王八肉吗?”
戈秀兰一愣,禁不住地回头看看常永慧,别看她只有四岁,心眼比我这九岁的三年级小学生还多呢!
不过戈秀兰相信自己一个比常永慧大了整整五岁的优等学生斗得过常永慧。
“当然想吃呀!一年到头,也就是过年时吃点肉,平时根本就吃不上肉,哪能不想杀了王八吃肉呀!可是俺娘不让杀,说王八是灵物,不能杀了吃肉。”
常永慧从后面看看戈秀兰精致的小脑瓜,暗道:这个戈秀兰,将来说不定在某方面真的是自己的一个小对手呢!
“秀兰姐,既然你娘说王八是灵物不能杀了吃肉,那当初你娘发现大王八时,就不要抓它,直接让它回大湾坑多好!”
戈秀兰语塞了,这不是中了一个四岁小丫头的套了吗?心中又急又气,回头掠了一眼常永慧:“你去问俺娘吧!当时俺娘怎么想的她没有对俺说过,俺不知道!”
常永慧窃笑了,不再发问了,因为答案已经有了。
常永生和常永慧先把给戈秀兰的一桶鱼送到她家,戈秀兰说只要半桶,常永慧道:“秀兰姐,俺们要了三个王八和一桶鱼呢,你就要一整桶鱼吧!”
然后常永生和常永慧兄妹俩一个推车,一个拉车,从村东南向村西,将一桶鱼和三个王八弄回家。
这时候已经到了上工的时间了,路上遇到不少扛着铁锨上工的大人,自然又一次引来许多惊愕和羡慕的目光。
爸爸出工去了,娘在家,一见两个孩子竟然淘到满满一桶鱼,竟然还有三只王八,顿时惊喜无比,在小常庄历史上,就没有听说过孩子创造这样的奇迹。
夏翠花激动地道:“今天晚上吃两样好吃的,红烧王八肉和红烧鱼!”
常永生问道:“娘,这王八肉能吃吗?”
夏翠花道:“当然能吃啊,王八肉可好吃呢!别人想吃还吃不上呢!”
“娘,你吃过王八肉吗?”
“当然吃过!小时候,俺亲哥就好几次抓到大王八,全家吃王八肉,可香呢!”
说起哥,夏翠花脸上浮起丝丝哀伤,三年前,她的娘家亲哥在大号水井摇水车,盖水井的木头断掉,亲哥和木头一块坠落下去,木头砸在亲哥脑袋上,当场就死了……
常永生早就懂事了,看到娘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娘又想起了她的亲哥,自己的舅舅。
常永生赶紧转移娘的想法,道:“娘,王八是灵物吗?”
“王八就是王八,啥灵物啊!说这话的人,脑袋里有封建迷信思想!”
“好,娘,今天晚上咱们就吃王八肉!……娘,俺该上学去了。”
“去吧!我和二丫来杀王八和鱼!”
常永生出院门了,夏翠花从堂屋里拿出一个大铝盆,放在当院里,又用一个空水桶从压力井那里打来水,倒进大铝盆里。
夏翠花问二丫:“二丫,你说,咱们先收拾鱼,还是先杀王八?”
夏翠花说自己和二丫一起杀王八和鱼,并没有真的指望二丫来杀,毕竟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啊,她的想法是带着二丫来杀,好让二丫学会这一切,长大后顶家过日子。
常永慧倒是认真地想了一下,道:“娘,咱们还是先收拾鱼吧!”
“好,娘就听二丫的,二丫说怎么着,娘就怎么着!”
二丫已经在娘的心中占据了老高老高的位置了。
夏翠花伸出双手,从满满当当的鱼桶里捞出一大捧鱼,里面有草鱼,也有鲫鱼。
这时候的鱼,虽然还活着,却是没有劲了,基本上蹦达不起来了,一捞一大捧。
夏翠花抓住一条最大的鱼,是一条半斤多的鲫鱼,左手抓住鱼尾,右手用一把钝刀刮鱼鳞,刮鱼鳞只能用钝刀,太锋利的刀容易鱼身子刮破。
先刮鱼鳞,刮干净了,再用剪刀给鱼开膛破肚,抠出内脏,再抠出鱼腮,一条鱼就收拾完成了。
常永慧看了一阵子,就学会了,道:“娘,我会了,俺和你一起收拾鱼吧!”
娘道:“行,你就学着收拾小鱼吧,小心别让鱼背上的尖刺刺到手,刺到手可疼呢!”
“娘放心吧!”
娘俩正兴高采烈地干着,常国柱回来了,一进院门,看了一眼一水桶的鱼和旁边三个王八,道:“还真像他们说的,永生和二丫淘到这么多的鱼,还有三个王八!”
夏翠花道:“是啊,这两个孩子越来越能干了,特别是咱们的二丫。”
常国柱又看看鱼桶,再看看三只王八,道:“翠花,这样吧,这两只大王八给咱爸咱娘两位老人一只,另一只大王八,分一半给杨振庄老人,咱们剩下半只大王八和一只小王八就行了,这鱼,也给咱爸咱娘一些,咱们留下半桶,另外半桶分给村里几家没儿没女的五保户。”
夏翠花听了,抬头看看丈夫,这才发现丈夫的脸色不大对劲。
“国柱,是不是有人看到咱们的孩子淘到这么多的鱼,抓到三只王八,就眼红了?给给咱爸咱娘鱼没说的,给杨振庄老人也没说的,至于五保户,他们由政府照顾着,跟咱家有多大关系?送一次两次的可以,这要成了惯例,咱们家不成了发救济粮的了?这鱼和王八,可是两个孩子的劳动成果呀!”
常国柱理解媳妇,媳妇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他有他的考虑。
“翠花,你也知道,村东南大湾坑,并不是咱家的,它是集体的,也可以说是全村各家各户共有的,所以,大湾坑里的鱼和王八,也是各家各户共有的。”
夏翠花听了,有些气急,脸上开始涨红:“这一定是村东王家又在闹事吧!不错,大湾坑是各家各户共有的,但是每年不都有那么多到大湾坑淘鱼的吗,俺数过,淘鱼的小水湾就有几十个呢!也没见谁淘到鱼后分给这个分给那个!”
“人家一次也就淘个半斤八两的鱼……再说了,如今俺是大队长啊!”
“大队长怎么了?咱又没像王树宽当大队长时那样拼命往家捞,合着你当了大队长,不但没有捞到好处,还得处处吃亏了?”
“你……”常国柱有些急了,“翠花,你一直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怎么今天不通情达理了?!”
夏翠花看了一眼二丫:“俺是舍不得两个孩子的劳动成果!特别是二丫,才四岁,忙乎了整整一大中午,你看二丫身上都是泥巴了,小脸蛋也晒红了!”
常永慧一直默默地听着,这时候开口了,一双秀目看着娘,道:“娘,就依爸爸的吧!别让坏人钻了空子!”
常永慧这一说,夏翠花一愣:坏人钻空子?真的呀,常家种的东西大丰收,不就有人告阴状吗?
夏翠花不和丈夫吵了,沉默一下,道:“行,娘听二丫的。”
常国柱拎来另一只桶,从鱼桶里倒了半桶鱼,又操起一把锋利的刀杀了那只最大的王八,没有忘记将王八血洒在一张大白纸上。
王八血洒在大白纸上,晾干后,是最好的“创可贴”,干活时伤到哪儿,贴上它,绝对不会感染发炎,三天管好。
弄好这一切,常国柱提着半桶鱼和半只王八出了院门,亲自分配去了。
夏翠花对二丫“二丫,你看好鱼和王八,别让狗和猫叼了,我去给你爷爷奶奶送王八和鱼去。”
夏翠花急着给二丫的爷爷奶奶送王八和鱼,是怕丈夫回来变本加厉,再去拿一些送别人。
“你去吧,娘,俺哪里也不去,就看着鱼和王八。”
夏翠花出门了,常永慧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挂在晾衣铁丝上的半只王八出神。
“哧哧……”
身子右边传来一阵轻微而灵动的微响,是一般人听不到的微响,但是常永慧听得真真切切。
常永慧转头一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