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啸云杀手
“你小小年纪，竟是啸云杀手？”齐云圆睁双目，惊讶地看着洛青雪。
寒冬深夜，乌云遮天，两人持剑相对。
十二岁的洛青雪右手持剑，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齐云谨慎地瞟了一眼她手中的剑，青色的剑身锈迹斑斑。他不屑道：“你居然就想用这把破剑杀我？”
洛青雪石头一样一动不动，手中长剑没有丝毫松懈。
看着她亮如明月的一双杏眼，齐云忽然微垂眼角，低声道：“我不想杀废物，你走吧。”
话音未落，他已一跃而起，飞上屋脊站定。
俯身望去，见洛青雪正仰起头看着他，圆圆的小脸上满是她这个年纪最不该有的冷漠。
他眉间微皱，疑惑道：“啸云宗自诩魔教之首，啸云杀手也令人闻风丧胆。怎么这一次，李兆思竟然派你一个孩子来杀我？”
洛青雪继续望着他，脸上像戴了一张木雕面具没有丝毫表情，只是手中的剑已越握越紧。
“哼！”齐云冷哼一声，“我看他想杀的是你吧？小姑娘，你这么久都没出手，定是第一次出任务。我劝你趁着手上还未沾血，尽早离开啸云宗那个魔窟！”说完就要转身飞走。
可他脚尖还没离地，就听洛青雪突然大声道：“你错了！”
齐云本能地回首，只见一道寒光突然闪现，随即感到胸口和后背同时传来一阵钻心剧痛。
他甚至连一声惨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见前胸已被长剑刺穿，只剩剑柄和半截剑身露在外面。当他再次抬起头，洛青雪稚嫩的圆脸已冷冰冰出现在他面前。
他目瞪口呆站在原地，震惊于眼前这个小女孩的气息竟如鬼魅一般，让他丝毫没有察觉。
“破剑又如何，你还不是死在这把破剑之下。”洛青雪利索地拔出剑身，鲜血立刻喷涌而出。
齐云脚下一软，像一块烂肉掉在了屋顶上。
“你……”他双手捂住胸口，半张着嘴，本来很小的眼睛瞪得老大，灰暗的眼眸里充斥着不可思议。
洛青雪盯着他震惊的脸，冷眼道：“如果你刚才一剑刺过来，现在死的就是我。”
齐云的脸上忽然出现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像是在笑，又像在怨恨。
他咬着牙艰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刚才为何没杀你？”
洛青雪微微偏头：“是你狗眼看人低，活该死在这儿。”
齐云惨然一笑：“不，不是的。”
洛青雪冷眼看着他，没再说话，因为她也很想知道原因。
“十年前，我闺女被仇家偷走了，我至今都没有她的下落。”齐云的眉眼因疼痛挤在了一起，甚至每说几个字就要龇牙咧嘴地停一下。
“那又如何？”洛青雪盯着他，右手紧握剑柄，随时准备应对他的反击。
但齐云并没有打算坐起来的意思，他只是望着她，片刻后竟露出一丝微笑。
“你的眼睛很像她，圆圆的，很亮。”
“就因为这个？”
“是的。”
“哼！”洛青雪冷笑一声，“你这是自己找死。”
“不。”齐云的目光中饱含无奈，“我只是没想到，你刚才出剑的速度竟如此之快。我原本以为自己能逃掉。”
洛青雪冷眼道：“所以你还是狗眼看人低。”
齐云无奈笑了一声，没再说话，只用右手支撑着身体艰难呼吸。虽然他左手已用力按住胸口，但鲜血还是不断涌出。
洛青雪用一块白色手帕将剑身擦拭干净，收剑入鞘。
“如果她现在还活着，应该和你差不多大。”齐云缓缓开口，“十年前，她只有两岁，每天都唤我‘阿爹！阿爹！’那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洛青雪的心骤然被戳了一下，“阿爹”，这个词对她来说那么久远，远到她差点忘了自己也曾经是别人的女儿。
敏锐的她立即意识到自己这一微妙变化，于是转身跳下房顶准备离去。
“杀手活着就是为了杀人，你我都一样，多说无益。”
“等等！”齐云突然大声叫住了她，声音凄厉又充满期待。
洛青雪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慢慢回首，见齐云的黑色身影已变得十分弱小。
他捂着胸口道：“你我同为杀手，我齐云今日一时轻敌败在你手里别无怨言。但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弄清楚。”
洛青雪警惕地看着他。
据她所知，齐云有一个奇怪的习惯，他每遇到一个小女孩都要问一个问题。
可他现在都快死了，还要问什么？
只听他字句缓慢道：“天下间要杀我的人不计其数，所以我齐云这辈子早已通晓天下刺客，对魔教的杀手团也颇为了解，却从不知他们有孩童杀手……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你左腹上有没有一个红色柳叶印记？”
洛青雪望着他微微颤抖的身影，手中的剑越握越紧。
原来他问的就是这个？
他就那么想找到那个女孩儿？以至于随便一个年龄相似的小女孩，他都要问一句吗？
在她看来，这是如此可笑！
但她并没有笑，只望着他平静道：“啸云宗的确没有孩童杀手，我是唯一一个。”
“而且，我叫洛青雪，是李兆思的义女。”
“义女？你何时去的啸云宗？你……”齐云扬起眉毛想继续追问，却被一口上涌的鲜血堵了回去。
洛青雪站在那儿看着他，阴冷的月光下，那满口殷红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有一句话你说对了。”她冷冰冰道，“李兆思派我来杀你，确实是想借你之手干掉我。但他一定想不到，你竟如此优柔寡断。”
齐云当然明白这些，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手里。
李兆思为何要把一个无辜孩童训练成冷血杀手，然后又要借刀杀了她？李兆思杀她易如反掌，为何还要费此心机？
无论因为什么，他都配的上天下第一阴毒的称号！
想到这里，他无力地抬起头望着洛青雪，她冰山一样的眼神在那张稚嫩的圆脸上，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洛青雪道：“齐云，我会传讯五方弟子，让他们好生安葬你。”言罢，头也不回地离去。
齐云的双眼骤然睁大，用尽力气向她伸出紧握拳头的右手。
“帮我找到她！求求你！”他大喊。
洛青雪并未理会他，迅速隐匿于黑暗中。
齐云没再说话，也说不出话了，他趴在那儿，伸着脖子眼看她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慢慢翻过身，摊开双手，随意躺在屋顶上，肆意喘着粗气，任凭胸口鲜血横流。
他望着黑暗的天空，想着自己闺女现在可能的样子，心里的疼让他感觉不到剑伤，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
她会找到她的，他知道。
眼泪滑落脸侧，齐云慢慢闭上眼睛，将自己永远锁进十年前那个伤心的午夜，不再醒来。
洛青雪在黑暗中默默观察他，尽管她已努力忍耐，可视线依然逐渐模糊。
齐云是天下第一刺客，一生冷酷无情，杀人无数。可死前竟还想着自己丢失的女儿，甚至不顾掌门之尊，开口求人！
如果自己的父亲还活着，是不是也会这样时刻挂念着自己？
想到这里，她很想救下他，但她不能！
洛青雪虽然是啸云宗宗主李兆思的义女，却从未得到过宗主女儿应有的对待。
她两岁时，生父遭奸人害死，李兆思在那时救了她们母女二人，她的母亲为了报恩就嫁给了他。
李兆思没有别的女人，更没有子女，于是洛青雪顺理成章成了啸云宗里唯一的公主。
按理说，她本该集宠爱于一身。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对李兆思感恩又崇拜的洛青雪，越来越感觉到他似乎并不喜欢自己，甚至还有些讨厌自己。
因为李兆思对她是人前人后两副嘴脸。每次母亲在的时候，李兆思就对她嘘寒问暖、关爱有加。一离开母亲的视线，他就各种为难她。
她常常想，自己的父亲会是个怎样的人呢？为何母亲对父亲的事绝口不提？
洛青雪心中沉闷，她停止思虑，慢慢走回齐云身边。
他的拳头依然紧握，拳眼里露出几根白色的线。她想起他临终前的话，眉头轻蹙。
最终，洛青雪还是在他身旁俯下身子，将他的拳头掰开，发现他手中握着的，竟是一条白色剑穗。
剑穗顶端缝着一个奶白色香囊。香囊做工十分精巧，虽然只有鹌鹑蛋那么大，但其中一面以金线绣着一个“火”字，另一面的图案已完全磨损。香囊与剑穗之间坠着一蓝一绿两颗琉璃珠，只有黄豆大小。
看得出这剑穗应是原本拴在什么地方，却被利刃割断了。
临死了还要这么珍贵着，难道这是他女儿的东西？不如先收着，或许将来……
她没再犹豫，将剑穗小心放入怀中。
轰隆！
一道天雷瞬间劈了下来，地上眨眼间被劈出一个黑洞，几缕黑烟刚刚缓慢升起，就被倾盆大雨拍在了地上。
洛青雪在黑夜里冒雨狂奔，李兆思正等着她复命。
她一边跑，脑中一边疯狂回响着齐云最后的话。她不明白，齐云只是她的一个刺杀目标，为何对于他的话如此在意？
轰隆隆！又是一声惊雷，不近不远刚好劈在她脚下！
一阵强烈的心悸骤然来袭，洛青雪腿脚发软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着向躯干聚拢。她拼命想伸展四肢，却呼吸困难，怎样都动弹不得。
她死咬住牙，紧闭双眼，努力凝神静气，想要将那口气顺过来。下一秒，她的双眼猛地睁开，一下子坐了起来！
一切都安静了。
没有大雨，没有心悸，没有四肢抽搐，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
“又是你，齐云。”她长呼一口气。
随着这口气的吐出，洛青雪身上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整个人都跟着往下一沉。
两年了，刺杀齐云的那一晚还时不时出现在她梦里。
正如齐云所说，那的确是她的第一个刺杀任务，她的杀手生涯就从他开始。
“帮我找到她！求求你！”
齐云绝望的眼睛又出现在她脑中，她顺手摸出怀中的白色剑穗，看着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