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门外之人
夜深人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洛姑娘现在可好些了？”门没有关，袁梦云直接推门而入，见颜昊坐在洛青雪床边，当即一脸不悦。
洛青雪见她不敲门就闯进来，心中生出几分厌恶。
“袁姑娘还没休息？”她随意应了一句。
“我见药房烛火未熄，又担心洛姑娘的病情，就跟着颜师兄过来看看。”
“师姐！药好了！”谢白秋手中端着一个红木托盘稳步走来，盘中放着一只玉碗，药香浓郁。
颜昊顺势接过药碗，用勺子搅动几下深褐色的药汁，热气当即从里面窜出。
“温度刚好。”他舀起一勺药汤，用碗接着，很自然地送至洛青雪的唇前。
洛青雪杏眼微睁，身子向后退了一下，伸手接过药碗，“多谢，我自己来就可以。”
“师姐，你可别乱动了，让颜昊好好看看。”谢白秋一屁股坐到床上，“你身子向来硬朗，没想到一病就这么严重，脸都烧红了！”
“再怎么严重，难道我连喝药都不会了？”洛青雪哭笑不得。
颜昊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没控制住，赶忙低头道：“是在下唐突了。”
袁梦云看着这一切，浓浓的嫉恨自心底拔地而起！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竟对眼前这个女人这样细心！
而且她发现颜昊看她的眼神丝毫没有波澜，这让她十分生气，因为往日那些男弟子见了她，眼睛总要在她身上有一番流连。
“颜师兄。”她尽量保持着微笑，“咱们回去吧，让洛姑娘早些休息。”
“也好。”颜昊起身又嘱托了几句才离去，袁梦云紧随其后。
看着袁梦云那毫不掩饰的急切，洛青雪冷哼一声。
“怎么了师姐？”谢白秋正逐一熄灭烛火，直到只剩床边的两盏白烛才停下，屋内的烛光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洛青雪轻叹：“这世上总有人自寻烦恼。”
“师姐这话似有所指？”
“刚刚的一切你不是看到了，你就真没感觉到什么？”洛青雪白了她一眼。
谢白秋转了转眼眸调侃道：“师姐，我觉得颜昊挺好的，又是悯天谷大弟子，又是妙手回春的，还对你这般细心，你当真一点都没感觉？”
洛青雪不屑道：“好怎么了？天下好人多了，难道每个我都要收下？”
“那也不是每一个都喜欢你呀……”谢白秋的双眼滴溜溜地观察着洛青雪，两片粉唇紧紧绷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你……”看她故意拿自己取乐，洛青雪狠狠瞪了她一眼。
“哈哈哈！”谢白秋终于放声大笑了出来，笑过之后才撇着嘴角嘀咕道：“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看那袁梦云，脸上明晃晃写着‘痴迷’二字，可那颜昊的眼睛却长在你身上，她怎能不难受？”
“他日后自会明白一切。”洛青雪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宫辰的伤。雪叶剑虽被师父封住了魔气，可依然攻击性极强，不知他现在怎样了……”洛青雪刚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就像突然泄了气儿一样，长舒一口气，双目紧闭，向后靠在床边。
谢白秋顿时笑不出来了，她轻叹道：“师姐，事情总能解决的。下次你见了他，和他好好谈谈吧，别总动刀动枪的，否则什么男人都得被你吓跑了！”
下次？不知下次见面是何时，她倒是希望那一天快点来。
就在洛青雪为宫辰发愁的时候，宫辰正跟在邵惜炎的身后，一步一步走的很慢。
“宫辰，你好歹是堂堂啸云左使，又刚立了大功，可你现在这表情跟在我后面，好像我刚揍了你一顿一样！你能不能正常点？”邵惜炎细长的双眼微眯。
宫辰停住脚步，浓密的睫毛慢慢抬起：“我刚和我的女人闹翻了，你觉得我现在该是什么表情？”
“你的女人？”邵惜炎的大笑中透着一点凄惨。
“有何可笑？”
“你的女人……”邵惜炎的目光像利剑般回首望着他，“她是圣宗的叛徒！是盗取雪叶剑的盗贼！你和她这辈子都不可能！”
“这个由我决定。”宫辰平静的毫无波澜，冷峻的目光扫过他，夹杂着些许怀疑。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和她不可能？你都知道些什么？”
邵惜炎没有回答宫辰，只转过身低声说了句：“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一看你这个丢魂舍魄的样子就想杀了她！”
“你杀她，我就杀你！”宫辰冷漠的嘴唇吐出了七个字。
邵惜炎双手攥紧拳头，雌雄双刀在他后腰上淡淡闪动着红蓝刀光，“宫辰，你说真的？”
“你知道我言出必行。”宫辰望着他，面色如冰。
邵惜炎缓缓转过身，眼中燃烧着一团火。
“宫辰，你若想要女人，我天缘居的所有女人随你挑。我甚至可以把天下最美的女人送到你怀里。可你与她不过相识几个月，就要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我想要的不是女人，是洛青雪。”宫辰的目光始终坚定如铁。
两人对视许久，邵惜炎才干笑一声：“宫辰，你还是你，可也不是你了，你以前不会这样和我说话。”
“以前你也不会插手我的事。”宫辰的目光柔和了下来。
邵惜炎往前走了两步，看着他水润的眼睛，呵呵一笑：“宫辰，自从你离开圣宗变成宫若梅，我们很久没一起喝酒了。等回去了，咱们去我那儿好好喝一顿！”说罢转身飞走。
“好。”宫辰轻扬嘴角，跟了上去。
两人速度飞快，不到三天已经来到啸云宗山脚下。
啸云宗地处中部万古山，与山脚的云江镇一起连着落云山，而名震天下的正道药修第一门派悯天谷就在落云山的山巅之中。
远远看去，啸云宗与悯天谷似乎是比邻而居。
但实际上，两座山之间隔着一望无际的迷雾山谷，谷中千沟万壑，黑色瘴气终年不散，阳光照不到，风雨吹不进，鸟兽一个没有，更别说人。
但毒虫毒草却肆意生长，因此两个门派依靠着这座山谷分别炼化出了各自的毒药和奇药。
千百年来，两方虽偶有摩擦，但都忌惮对方实力而保持着分寸。
宫辰飞到云江镇上空时，忽然俯冲而下，飘落在无间客栈前。邵惜炎也跟着落地。
“你要吃饭？”邵惜炎被搞得莫名其妙，眼看就到家了，怎么停下来了？
“看看。”宫辰一个字也没多说。
“一个客栈有什么好看的，我看你真是被她整神经了！”邵惜炎显得很不耐烦。
“是吗？”宫辰瞟了他一眼，“那你跟我来。”
邵惜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跟了上去。
此时正值初秋，一路风吹叶落，就像金子铺满人间。
宫辰一声不响的往前走着，他走的很慢，好像这个路程很远，他要省着力气用。
邵惜炎看着他漆黑的背影，在秋风里安静如鬼魅，而这地方他竟有些熟悉！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瞬间被一种恐惧填满。他本能的想要离开，于是他故意大喊：“喂！宫辰！你小子到底要去哪儿啊？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啥好看的！”
宫辰没有回答，只默默往前走着。
邵惜炎眼珠一转，嘴巴一撇：“难不成你对爷有想法？提前说清楚啊，爷可对你没兴趣！”
“滚！”宫辰狠狠骂了一句，“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来者不拒？”
“你他妈装什么正经人？你对她到如此地步，不也就想着那点事儿吗！还非她不可，女人都一样！她又有什么区别？”邵惜炎骂道。
宫辰猛然转过身，如冰山一般盯他，整张脸都像一个即将进攻的野兽。
“你再敢说一句，就别怪我不顾兄弟情义！”
“你什么时候顾过？”邵惜炎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细长的眼睛似乎有泪光闪动，但很快就消失了。
宫辰正要说话，忽然紧绷嘴唇，紧锁眉头，弓起身子捂住肩上的一片血红，是剑伤在隐隐作痛。
邵惜炎赶紧跑过去扶住了他，“行了行了，你先养好伤再吼我吧。”
宫辰缓了口气：“我不是吼你，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
“你认得这里吗？”宫辰指了指前面的一块石碑。
邵惜炎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石碑上刻的字已经残破，但仍能轻易被认出：石梅村。
尽管邵惜炎咬紧了牙，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他细微的变化还是逃不过宫辰锐利的眼睛。
宫辰没有说话，只瞟了他一眼就继续往村里走去。
昔日坚固的围栏、冒着炊烟的房子和淡黄色的灯笼，如今都成了一片荒芜。顽固的野草从裂缝中生出，在这废墟之中闪过一丝生机。
“好兄弟。”宫辰开了口，“你跟我说实话，十年前，是不是你放的火？”
邵惜炎早就想到他有此一问，他虽然早已想好应对之策，但如今真的面对他的询问，却已和当初有所不同。
“你说什么呢？十年前我才多大，哪有胆子防火烧村？”邵惜炎的故作轻松让宫辰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事，现在你居然说自己没有胆子？”宫辰目光平静，“所以那一晚大火冲天，站在门外的就是你。”
他的异常平静让邵惜炎心里发毛，难道他知道了什么？这不可能啊！
“宫辰，你到底在说什么？”他努力弯起嘴角，掩盖慌张。
“邵惜炎，十年前就在这里，我亲耳听到有人唤了青雪一声‘小师妹’。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那天发生的事情，我每晚都会梦到。”宫辰缓缓道，“所以当那个人再次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我立刻就认出了他！”
“虽然我从未见过他的脸。”他的目光停在邵惜炎的脸上，似乎下一秒就要撕下他纸白的面皮。
宫辰的气息稳如巨石，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邵惜炎的心里。
邵惜炎没有回应，因为他很了解自己的习惯，但这该死的习惯他就是改不掉！
“所以你真的是当年那个要杀我们的人？”宫辰直接问了出来。
“宫辰！”邵惜炎瞪着眼睛大吼，“我当时并不知道你在屋里！当年她盗剑出逃，义父让我夺回雪叶剑，我得知她在此处才跟了过来。直到后来跟着义父找到你，我才第一次见你！我就是怕你误会我，才一直瞒着你！”
“是吗？”宫辰垂下长长的睫毛，半晌，轻叹一口气，“所以那个小乞丐给我下毒，真的只是一时兴起？”
邵惜炎握了握拳头，“当时义父发现你中了咱们圣宗的毒，又见你孤苦无依，心生怜悯就将你带回了圣宗。你别听洛青雪挑拨，她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狡诈狠毒，诡计多端！”
“所以你们从小就认识？”宫辰紧紧追问，“你若当我是兄弟，就告诉我详细的情况，我要知道她的一切。”
邵惜炎冷哼道：“我一点都不想提她。你想要知道什么，自己回去问义父！”说罢转身飞走。
宫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如果一切真如他所说，那上天为何要这样折磨我？
他望着满地金黄，在湛蓝的天空下显得如此明媚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