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断笛求箫
啸云宗的牢房并没有和别的牢房有何不同，都一样的阴冷破败。
颜昊垂着眼帘，脸上尽是生无可恋。
一想到自己今天被洛青雪打了一巴掌，他的心头就被揪的疼。上一次她打他，还是在华月山庄。
从初见的惊艳，到后来的朦胧，再到无锋幻境里的诱惑，直到现在的势不两立，他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
脚步声传来，颜昊猜测着来人会不会是她？
只听门外的人喊了一句：“拜见左使。”
宫辰？他来做什么？颜昊剑眉堆起，心中泛起一阵厌恶。
“颜昊，想明白了吗？何时发青蝶信？”宫辰低沉的声音响起。
颜昊转过头看着他，一双星目里泛着不屑，“我死都不会发的！你们不如直接杀了我！”
宫辰呵呵笑了笑，“现在青雪不在这里，你不必再装出一副一脸正气的模样。况且，她也并不喜欢你那样。”
颜昊冷笑一声，坐在满是灰尘的草垫上，叹了口气，“我和青雪认识的比你早，她现在不过是被你迷住了。你这魔教妖人并不适合她，她需要的是像我这样的人。”
“因为她只有嫁给我，才能洗掉身上所有的魔教痕迹。”
宫辰大笑几声，微微翘起嘴角，“我倒是很欣赏你的自信。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你认识青雪可比我晚多了，晚了至少十年。”
“而且，什么叫魔教痕迹？她两岁就来了这里，她是这里唯一的公主，她的义父是宗主，母亲是宗主夫人！你想要抹掉什么？”
颜昊微微抬起眼帘，看着宫辰得意的样子，不屑地笑道：“你还是不懂她。”
宫辰甚觉好笑，“我不懂她？难道你懂？”
“青雪并不适合魔教。”颜昊冷哼一声，“我知道她出身于这里，但那是她不能选择的。她的心一直都是善良的，不然刚才她来这里的时候，就不会哭的那么厉害。”
“她是因为内疚，觉得不该如此对我。一个彻头彻尾的魔教妖人，是不会有任何愧疚感的。”颜昊无奈笑了笑。
“而且，你高兴的太早了。”
宫辰面色一惊，“你什么意思？”
颜昊呵呵笑道：“青雪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她任何时候都绝对不会在我面前以那样的方式示弱，所以她一定有目的。可我身上能有什么值得她图谋的？思来想去也不过是一根落云箫。”
“既如此，那我就让她把我绑来，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救她母亲。”
宫辰看着他坚定的样子，忽然有些心虚。
“你就不怕我们把你杀了？”他威胁道。
“不会的，如果你们杀了我，天下正道一定会对你们啸云宗群起而攻之。”颜昊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
“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邪。”宫辰冷笑道，“你若真这么想，为何还要与她大吵一番？”
颜昊绷了一下嘴唇，“如果我什么都和她说了，她一定会把我放了，还怎么救她母亲？”
“那你为何不发青蝶信？”宫辰仍然心有怀疑。
“你还真蠢。”颜昊呵呵笑了笑，起身站在窗前，仰望月光，“以我的性格，是绝不会答应你们发青蝶信的，这一点师父非常清楚。”
“如果我此时给他发了青蝶信，他定会认为是我与你们同流合污了，到时候他将我逐出师门都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为了我将落云箫拱手让出？”
宫辰垂下眼帘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他有点难以置信。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颜昊苦笑，转移了话锋：“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让师父相信，我确实是被你们抓来的，虽然这是事实。”
“什么办法？”宫辰担心他耍花样，警惕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颜昊看着冷清的月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像这牢房里的空气很好闻一样。
片刻后，他将这口气缓缓呼出，然后转过身，掌心向上伸出手：“把我的玉笛还给我。”
宫辰呵呵笑了，“你真当我是三岁孩子？给了你玉笛，你还能在这里老实呆着？”
颜昊叹气道：“我是为了青雪来这里的，在她拿到落云箫之前，我绝不会逃走。”
宫辰垂下长长那个的睫毛想了想，觉得他在自己面前翻不出什么浪花，便将玉笛取来拿给了他，同时手中的断愁扇已变成红色，随时准备出手。
看着他如此谨慎，颜昊冷笑了一声接过玉笛，来回抚摸了几遍，横于唇边，随意吹了一首曲子。
这笛声如泣如诉，听的宫辰心里竟也有些过意不去，他本就是伶人出身，对音律之喜爱无以言表，所以并没有打断他。
“这玉笛是我拜入师门的时候，师父亲手赠予，从小到大从未离身。这次你将它拿走，是它第一次离开我。”他又发出一阵苦笑。
宫辰满脸疑惑，因为颜昊看起来丝毫没有攻击性，看着玉笛的目光中竟全是柔情。
一切都如此平和，简直不像是一座牢房里该发生的事情。
现在颜昊已转过脸去，将那洁白的玉笛对着月光高高举起，细细观看。
月光下，玉笛微微散发着温柔，笛身就像雪山上的凝雪做成的。
突然间！
颜昊竟猛地一甩手，将它狠狠砸在了地上！
“叮！”玉笛霎时碎裂成两段，碎渣崩弹满地！
“颜昊！你要做什么！”宫辰被吓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颜昊颤抖着双手，缓缓捡起一段破碎的笛身，抬起灰暗的眼眸，“这只玉笛，整个悯天谷就只有一个，如果你把这断笛送到我师父面前，他一定会亲自带着落云箫来此。”
“你……”宫辰不可思议地看着颜昊，见他忽然身子往前一倾，吐出一口血来！
宫辰大惊失色，赶紧打开牢门进去扶住他，又吩咐人去叫宗医。
“颜昊，你这是何苦？”他叹气道，“青雪若是知道你为她这样付出，会更难过的。”
“不会的。”颜昊苦笑，“她顶多会更内疚，因为她对我是真的毫无感觉，我能感觉到。”
“所以我才把这些都告诉你，因为只有你才能为了她，将这断笛带去悯天谷。”
宫辰面色煞白，他从未想过，颜昊对洛青雪的情感竟到了如此程度！
看着手中断笛尖锐的断裂处，他心中五味陈杂：青雪，我究竟要如何告诉你这一切？
他带着断笛回到玉兰苑，却见邵惜炎正等在门口。
“邵惜炎？你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急事？”他问。
邵惜炎嘿嘿一笑：“想你了就来看看你呗！”
“滚！”宫辰瞪了他一眼就往院子里走，“快说，找我干嘛？”
邵惜炎跟在他后面问：“听说你们把颜昊抓起来了？”
“嗯，我和青雪把他骗来的，想用他和悬济老头儿交换落云箫。”宫辰忧心忡忡道。
“这是好事儿啊！你怎么看着一脸被人欺负了似的？”邵惜炎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
“关键是这箫要怎么送过去？送过去的人还得活着回来才行！”宫辰叹了口气，“原本我们想的，是用颜昊的青蝶信来告诉悬济老头儿这件事。”
“但颜昊说的有道理，所以决定用这断笛来传递消息。”
邵惜炎一头雾水，“你说清楚点，这断笛哪儿来的？”
于是宫辰就将刚刚牢房里的事情讲了一遍，完了又道：“现在的问题就是，这断笛到了悯天谷，定会激起群愤，到时候悬济老头儿一怒之下把人打死也是可能的。”
“而且我们先绑了他们的大弟子，本就不占理。”
邵惜炎沉默了，他很少看见宫辰这样唉声叹气的样子。
“要不……用黑羽箭把断笛射过去呢？”邵惜炎问。
“中间的迷雾山谷那么大，还有无尽瘴气，小小的黑羽箭飞得过去吗？怕是还没到一半儿就掉地上了。”宫辰道。
“如此说，还非得需要一个人送去不可了。”邵惜炎也显得有些忧心了。
“还得是一个有分量的人，一般的人不可能从悬济手里活着回来。”他长叹一口气，“所以我打算亲自去一趟。”
“你去？”邵惜炎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不行！你不能去！”
“有什么不行的？这是为了青雪的母亲，我未来的岳母，我不去难道你去？”宫辰无奈笑了笑。
邵惜炎一怔，身体顷刻间僵硬在原地。
岳母？这两个字像利刃一样刺进了他的心。
“愣着干什么？过来喝一杯！”宫辰已命人在院内的石桌上摆满了酒菜。
“咱俩好久没喝一杯了。从海韵阁回来的时候，不是你说的，一回到这儿就要跟你好好喝一杯吗？”宫辰笑道，“现在总算有时间了，来！不醉不归！”
看着宫辰俊朗的笑，邵惜炎惨白的面色稍有缓和。
“好，今夜咱就好好喝一杯！不醉不归！”他很快调整好气息，坐了过去。
月明风清，初冬的风带着一丝清凉吹进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