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福建风云（下）

泉州港外，海浪滚滚。

李修然站在福船的船头，望着远处正在接近的葡萄牙商船。这是红毛人三天后突袭澎湖的先遣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他们会先派人来泉州打探消息。

\先生，要不要派人拦截？\张天志低声问道。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了听从这位年轻主人的吩咐。李修然展现出的才能和眼光，让他由衷佩服。

\不必。\李修然摇摇头，\放他们进港。不过，让黄老六带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我倒要看看，他们会和谁接头。\

黄老六是他这几天招募的老水手，在泉州港混迹多年，对这里的水性和人脉了如指掌。像这样的老手，李修然已经网罗了不少。他深知，在这个乱世，最宝贵的不是船只和武器，而是人才。

日落时分，探子来报。那艘葡萄牙商船的大副果然与郑芝龙的一个副手秘密会面了。

\是陈永华。\张天志皱眉说道，\他一直负责与红毛人的贸易往来。\

李修然点点头。陈永华，正是他等待的那个叛徒。但现在还不是揭露的时候，他要利用这次机会，做一件更大的事。

第二天一早，他就出现在了郑芝龙的书房。

\郑老爷，我建议您下令，让各处商船即刻启程前往澎湖。\

郑芝龙放下手中的公文：\为何？\

\红毛人的商船已经到了泉州，说明他们的主力舰队很快就会行动。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哦？先生有何高见？\

李修然展开一幅海图：\根据探子回报，他们的舰队将从这个航道靠近澎湖。如果我们提前布置，就能在这片礁石群设下埋伏。\

他指着海图上的一片区域：\这里水文复杂，但我们的福船吃水较浅，正好可以利用这个优势。\

\先生对水文很熟悉？\郑芝龙有些惊讶。

\略有研究。\李修然谦虚地说。他当然不能说这些都是从现代海军的资料中学来的。

郑芝龙陷入沉思。李修然知道他在权衡利弊。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老爷！\一个水手慌慌张张地冲进来，\陈永华带着两艘商船不见了！\

郑芝龙猛地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凌晨，说是去料罗湾收货，但刚才从那边来的船说根本没见到他们......\

李修然在一旁平静地说：\他们应该是去接应红毛人的舰队了。\

郑芝龙转头看他：\先生早就知道？\

\我不是说过吗？真正的叛徒，总会比其他人更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这几天陈永华表现得太过积极了。\

郑芝龙目光如电：\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您信吗？\李修然反问，\与其空口无凭，不如等他自己露出马脚。况且......\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也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红毛人这次是有备而来。如果我们能一次性打掉他们的主力舰队，不仅能挫其锐气，更能坐稳这片海域的霸主地位。\

郑芝龙眼睛一亮，但很快又皱起眉头：\可是时间太紧，来不及调集兵力......\

\不需要太多兵力。\李修然胸有成竹地说，\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只要郑老爷同意，立刻就能出发。\

郑芝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倒是小看了先生。看来这些天，你已经做了不少准备。\

\不过是为郑老爷分忧。\

\好！\郑芝龙一拍桌子，\那这次行动就由你指挥。\

当天下午，十五艘武装商船就从泉州港出发了。李修然亲自带队，张天志和黄老六分别统领左右两翼。他们避开主要航道，走一条偏僻的水路。这条航线是黄老六提供的，一般商船都不知道。

夜幕降临，舰队在预定海域埋伏。李修然让所有船只熄灭灯火，悄无声息地潜伏在礁石群后面。

\先生，您说他们一定会来吗？\张天志有些担心。

\他们一定会来。\李修然望着漆黑的海面，\因为陈永华会给他们带路。作为老水手，他对这片海域太熟悉了，一定知道这条近道。\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远处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舰队。借着月光，可以看到至少有二十艘大船。为首的是一艘三桅荷兰战舰，船身足有四层楼高。

\准备。\李修然低声命令。所有水手屏息凝神，只等他一声令下。

当敌舰进入埋伏圈时，李修然突然高声喊道：\放！\

顿时，十几艘商船同时点亮火把，从四面八方包围上去。敌舰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战斗异常激烈。李修然早就研究过荷兰战舰的特点——体型庞大，火力凶猛，但转向不灵活。相比之下，福船虽然体型较小，但机动性强，更适合在这种复杂水域作战。

他命令舰队分散出击，利用礁石的掩护，不断骚扰敌舰。荷兰战舰虽然火力强大，但在这种地形下反而成了累赘，经常被礁石阻碍，无法发挥优势。

战斗持续到天明，海面上硝烟弥漫。最终，红毛人的舰队损失惨重，剩下的船只仓皇逃窜。而李修然这边，虽然也有几艘船受损，但总体损失很小。

\先生，我们在陈永华的船上发现了这个。\张天志递上一个铜盒。李修然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份详细的情报，记录了郑芝龙商队的活动规律。

\送去给郑老爷。\他吩咐道，\对了，陈永华呢？\

\已经捆起来了。要审问吗？\

李修然摇摇头：\不必了。带回去给郑老爷处置。\

当舰队凯旋返回泉州时，整个港口都沸腾了。一战击退红毛人的主力舰队，这样的战绩足以让郑芝龙在东南沿海的地位更加稳固。

郑芝龙亲自来到码头迎接。当李修然将缴获的战利品和陈永华押解上岸时，郑芝龙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李先生果然是难得的人才！\他当众称赞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郑家的军师了。\

李修然谦逊地行礼：\谢老爷信任。\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修然开始全面参与郑家的商业和军事事务。他提出了许多革新建议，比如建立定期巡航制度，规范商船编队，设立情报联络点等等。这些建议都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更重要的是，他开始着手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通过这次战斗，他网罗了一批忠心耿耿的手下。其中有老水手，有商人，甚至还有几个精通多国语言的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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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血月之夜的临近，两人都感受到了某种紧迫感。

李修然加快了五洋城的建设，特别是那座专门设计的天文台。按照他的计算，这里将是见证奇迹的地方。

\让人送信给郑老爷，\他对张天志说，\就说有一支来自西方的商队需要特别关注。\

与此同时，卡洛琳娜的船队也在加速向东推进。

\我们需要在血月之前到达五洋城，\她对船员们说，\那里有我们要找的答案。\

五洋城天文台。

李修然将那个带着神秘纹路的罗盘放在特制的座台上。周围摆放着各种精密的观测仪器，这些都是他根据现代科技原理，用古代材料重新制作的。

\张天志，\他交代道，\从明天开始，密切注意西方海域的一切动静。特别是有关双子星标记的信息。\

马六甲海峡。

卡洛琳娜站在船尾，看着水手们更换船帆。为了掩人耳目，她特意订制了这种东方式样的帆布。

\还有三天，\她握紧了那柄带着家族徽记的匕首，\就能见到他了。\

血月当晚。

李修然站在天文台顶层，望着渐渐被阴影吞噬的月亮。他知道，当月亮完全变红的那一刻，就是重逢的时机。

某种程度上，这两个月的准备不仅是为了相遇，更是为了之后更大的命运。两张海图的秘密，双子星的预言，还有那个可能改变历史的计划......

一切都要从这一夜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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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的一天，李修然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张天志匆匆进来：

\先生，刚收到消息。有一艘挂着西班牙旗帜的商船正从马尼拉方向驶来。船上似乎有个很特别的人物......\

李修然放下手中的笔，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终于来了吗？\

安平镇，郑芝龙的大本营。

深夜的潮声中，李修然站在郑府的庭院里，看着月光下的一池睡莲。这是他第一次受邀来到这位\海上将军\的私人府邸，而邀请的理由却颇为耐人寻味——品鉴新到的南洋沉香。

\李兄好雅兴啊。\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廊下传来。李修然转身，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正款步而来。此人便是郑芝龙，当朝水师提督，号称\海上将军\，统领东南沿海数万海军和商船。

\不敢，\李修然拱手行礼，\在下只是感慨郑帅府上的园艺布置别具匠心。这些睡莲，想必是从暹罗引进的新品种吧？\

郑芝龙眼中闪过一丝讶色。这批睡莲确实是他最近从暹罗国王那里得到的贡品，还未正式示人。

\李兄果然见多识广，\郑芝龙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到厅内一叙。\

月夜下的品香会其实是一场心术的较量。李修然注意到，除了几位郑氏水师的核心将领，还有两个形容枯槁的老者。从他们谈吐间流露出的京城口音来看，应该是朝中派来的密使。

\这支沉香，\郑芝龙捧着一根乌黑油亮的香料，\据说是暹罗国王献给满清贵族的贡品，半路被海盗劫走。李兄以为，这事该如何处置？\

厅内气氛微妙。李修然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试探的意味。他知道，郑芝龙这是在考验自己的立场。

\依在下之见，\李修然不紧不慢地说，\这支沉香既然是要献给北方的贡品，想必暹罗国王已经准备了替代品。至于劫货的海盗......\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不定正是收到了某些人的授意。\

此话一出，两位京城来的密使脸色微变。

郑芝龙却哈哈大笑：\李兄果然快人快语。确实，这支沉香是我派人截下的。朝廷对满清称藩，我郑某人却不愿意看到南海的贡品落入他们手中。\

李修然暗自点头。这位\海上将军\的政治手腕果然了得，明明是自导自演的戏码，却要当着朝廷密使的面说出来，这是在向满清示威，也是在向朝廷表忠心。

\不过，\郑芝龙话锋一转，\我听说李兄最近在漳州打了个漂亮仗？那个勾结满清的黄真贵，现在是躲到北方去了吧？\

\侥幸而已。\李修然谦虚道。

\谦虚了，\郑芝龙意味深长地说，\用日本商人做幌子，这手段很高明。不过，那些假扮的武士，功夫倒是地道的很啊。\

李修然心中一凛。看来这位海上将军的情报网络比想象中还要厉害。

就在这时，一个亲兵快步入内，在郑芝龙耳边低语几句。郑芝龙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诸位，\他站起身，\刚收到消息，有一支西洋船队正在接近台湾海峡。船首打着蔷薇旗，据说是新崛起的一支海盗势力。\

厅内众人神色各异。李修然却若有所思——那支打着蔷薇旗的船队，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卡洛琳娜了。

\不知郑帅准备如何应对？\一位密使问道。

郑芝龙看向李修然：\李兄对西洋商贸颇有研究，不知可有见解？\

李修然沉吟片刻：\若是在下所料不错，这支船队的首领应该是从西班牙来的卡洛琳娜。她虽打着海盗旗号，但行事却颇有章法，对待商船从不太过掠夺。\

\哦？\郑芝龙来了兴趣，\李兄似乎对这位女海盗很了解？\

\略有耳闻，\李修然不动声色地说，\据说她原本是西班牙贵族，因故流落海外。如今正值荷兰人染指东方，与其将其视为敌人，不如......\

\不如将计就计，利用他们牵制荷兰人？\郑芝龙接过话头，眼中精光闪烁。

李修然点头：\郑帅明见。\

\好！\郑芝龙拍案而起，\既如此，便请李兄代为联络。咱们也该让那些荷兰人知道，东方的海域，不是他们想来就能来的。\

散席时，郑芝龙将李修然单独留下。

\李兄，\他意味深长地说，\你我都知道，这片海域上正在酝酿一场大变局。满清虎视眈眈，荷兰人虎口夺食，日本人也在伺机而动。我郑某人虽有些实力，但也需要更多志同道合的人。\

李修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郑帅的意思是？\

\我准备在安平设立商务司，专门处理海外贸易事务。\郑芝龙说，\不知李兄可愿出任商务司副使？\

这个任命来得不算意外。李修然知道，郑芝龙这是在拉拢自己，同时也是在监控自己。

\下官领命。\他拱手应下。有了这个身份，他在福建的势力就能更进一步。更重要的是，这让他有了正当理由去接触即将到来的卡洛琳娜船队。

回到自己的船上，李修然望着茫茫夜海。他知道，一个足以改变历史的机会正在临近。郑芝龙、卡洛琳娜，再加上自己这个来自未来的变数，这片海域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变局。

而此时的台湾海峡上，一支打着蔷薇旗的船队正在月光下破浪前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