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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朝政

春月里没有大雨,多是毛毛细雨。

近日里朝廷上下有大事,皇帝忙的够呛,一直攒着火气。

暖阁里灯火通明,皇帝看完折子,放下朱笔,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像突然想起什么,问,

“所有的折子都在这了吗?”

“回官家,可不是嘛,忙一天了,终于歇歇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高盛看了一眼徒弟,东厂提督太监高保儿眼神示意师傅没有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高盛是宫里有实权无实名的首辅,位尊可比首辅,最具权势,有“内相”之称,负责给折子里的“批红”做最后审核盖印。

高盛这人必须事事心心念念的是皇帝,与皇帝一心,根据自己的直觉,这会子已经看出皇帝情绪不对。

这情形,问谁,谁在枪口上,要倒霉了。

皇帝也看见高保儿的眼神了,转身看向门外细细的春雨,空气里仿佛都散发着潮气,东厂提督太监高保儿的鞋子都打湿了。

“贺延年有没有寄折子上来?”

高盛心道,终于问出来了,他今日也是找过贺大人的折子,实在是不能无中生有。

“为臣再问问贺大人也是得!”

司礼监掌印太监高盛能说没有吗?皇帝要的,没有?

创造条件也要有。

“算了,贺伯野这些个人,混官场把三思玩的透透的,什么思危、思退、思变?”

皇帝一边负手踱步,一边揉着眉头骂道,

“这是思退的时候吗?

今年朝廷国库收入四千五百万两银子,预算四千万两银子,支出五千四百万两银子缺口这么大,一个个的说不干就不干了!”

气急了,嗤笑一声,道,

“国事家事天下事?写文章倒是满口仁义道德,见事就躲,遇事就跑,枉为读书人,简直良心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官家骂人狠,情绪却稳,这是气急了,司礼监掌印太监老高为贺大人捏了一把汗!

果然,皇帝道。

“东南战事再起,军费今年缺口三百万两银子,你去告诉贺伯野,把这钱的事解决了,不然,就回来,朕把左都御史这职位给他留着。”

高盛这掌印之下就是秉笔,职同次辅,而朝廷上,左都御史便是次辅。

皇帝在这等着呢!

旨意是皇帝口述的,要贺延年解决掉国库赋税亏空问题,还大骂贺延年一不能为君分忧,二不能为民谋福祉,枉为人臣。

第二天贺延年接到宫里的旨意,就气的在家破口大骂,

“从上到下都烂到底,我一个人就能力挽狂澜了?”

贺延年气的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贺鸣喜觉得有意思,也像老头一样皱着眉头,背手跟在后面,学她爷爷。

冯氏甩着帕子上前,见了拉住她,道,

“小祖宗,你爷爷正生气呢!生气不好,太丑了,咱不学!”

贺延年还在生气,道,

“让我解决赋税亏空?今年三百万两的亏空!

东南战事再起,朝又要造船,我去哪给他找银子,难不成咱们自己补上?”

贺延年说完,还不解气,想到上一回游学的事,继续道,

“上次游学,官家让他儿子跟着,这次我刚要走亲戚,他又要我做孙子去筹钱?

有钱的都是老子,我一个致仕的,犯得着求爷爷告奶奶拉低身板吗?

有钱的首当其冲就他们萧家人,就他过分!

少娶几个老婆,少建几座行宫,少穿几件衣服不就有了吗?”

贺延年这牢骚满腹,可见不喜皇帝很久了。

贺鸣喜对朝廷上下的事,一知半解不懂,但是她听见钱了,眼睛就亮了!

“爷爷,谁没有钱了?”

“是皇帝家的国库,花空了!”

贺延年看到孙女,脸上的一腔怒意,生生卡死。

爷爷,没钱了,不是有赋税吗?

“已经收了人丁税了,不能再加赋税了!”

贺延年细心与孙女解释,不料,贺鸣喜更迷糊了,睁大眼睛反问贺延年,

“爷爷不是说,全天下的天地都是皇帝的吗?

有了田地税,不就有银子了?和人丁没有关系啊!”

贺延年茅塞顿开,拍着腿大笑道,

“我孙儿聪慧,帮爷爷大忙了,夫人,帮我拿一下官服,我要写完折子进宫去!”

这天是大朝会,贺延年是估摸着朝廷散朝后去的,去了一直等,有半个时辰了。

直到下午的时候,内阁议事的大臣都走了,皇帝揉揉眉心,

“贺延年来了?”

大高小心翼翼道,

“可不是,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您看?”

这是问,让不让贺延年进来议事。

“这老东西,估计天天在家破口大骂呢!

让他等着,他还没到连站都站不了的年纪!”

皇帝忙了一天,净看些无用的人你来我往的扯皮子,口干舌燥,头脑发昏,有股子燥意,忽又想到,贺延年也对这些人烦的很,不然以前也不会把着大理寺卿的职位死活不做左都御史,想了想道,

“算了,让他进来!”

暖阁外,还下着小雨,毛毛细细,虽然不大,但是贺延年在廊下呆的时候长,展脚幞头上凝了一层细水珠,绯色官袍都被染的更艳丽了些。

他听见皇帝召见,心道,萧家的皇帝个个都奇葩,做木匠的,做道士的,玩蛐蛐的,出入风月场合的,好不容易有个正常人,啥本事没有,就天天的和臣子对着干,脸皮够厚,真是无语至极。

他进了暖阁,行礼的时候,皇帝走下御案,亲手扶起贺延年,

“伯野乃朕的肱骨之臣,听闻你有要事,要见朕?”

贺延年心里骂道,装什么大尾巴狼,你不让我想办法为兵部工部凑银子,我能到这来,还淋半个时辰的雨。

他心里再讨厌,面上却恭敬,道,

“官家日理万机,臣本不应打扰,只是听闻官家忧心国政,特来分忧!”

“奥,伯野有何良策?”

皇帝就爱看贺延年一副表里不一的模样,心里气的要死,面上也恭敬。

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明明看不惯,嫌弃的要死,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皇帝天天的和臣子扯皮,其实也心累,但是贺延年这人有意无意总能让他觉得有趣,贺延年上折子要致仕,他准了之后,立马就反悔了!

他拼着被内阁骂的风险,也一直想朝令夕改,如今,眼看不能如愿了,这贺延年不仅有趣,还有真本事!

就是吧!为臣子……像像个驴,不打一棒槌,不想干活的!

“官家乃天子,得天庇佑,赋税亏空问题已有办法。

此法一旦施行,官家也不必担心隐户问题!”

皇帝看贺延年这副狗腿子模样,很不适应,暗暗骂他,奸臣之行迹。

皇帝自诩明君,听到贺延年的话,其实也是有点不敢置信。

他心里又知道贺延年这人不开玩笑,坐在椅子上弯腰俯身想起,又坐下了。

“细细讲讲!”

贺延年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臣曾听乡间老农叫苦,一邑之中,有田者十一,无田十九。

国税以人丁税为根本,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徭役。

臣以为,国之赋税以人丁税为根本,应以田丁税为根本,摊丁入亩!

赋税之事,必能一劳永逸。”

皇帝激动的站起来,绕过御案,双手抓着贺延年的胳膊,

“伯野,国之重臣也,好好好!朕准你贺家荫补三代五品官职!

准你以二品官职致仕,平时可随时行走朝廷!”

说完,官家身边的提督太监就寄上腰牌,这腰牌,可不用写折子请奏,直接面圣。

贺延年吓坏了,简直太高调了,他想低调些,他若是爱权势,就不会致仕了,

“官家,这摊丁入亩之法,乃天佑官家,臣今日来也不过与官家叙旧辞行!”

这个老东西,粘上毛就是个猴,但是皇帝也懒得难为他。

摊丁入亩,设计革新之法,以贺延年这人这狗胆,确实不想出头,不逼一逼,真不知道贺延年肚子有多少货。

皇帝打算以后就盯上贺延年了,这人有本事!

贺延年也苦不堪言!这是后话了。

如今,君臣相宜,气氛好到皇帝主动准了贺延年的辞行,还给配了四个武功高强的太监随行,被贺延年拒绝了。

贺延年真怕自己不知道怎么死的,胆战心惊的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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