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郎君入梦
怎么会是白玉……
当年凤仪宫搜出了她私通的信件,白玉声泪俱下,求着楚景岘原谅,看似护主,实则却变相证实了那些信件的真实性!
事到如今,她依然想不通。
白玉伺候她身侧足足有十载,她待白玉胜似姐妹,白玉为何要落井下石,置她于死地?
原来,她死后,是白玉封了妃,后宫一枝独秀,甚至认了她的女儿!
难道说,谋逆大罪,私通污点,不过一场作秀?
楚景岘与白玉早就苟且授受,只有她死去,白玉才能鸠占鹊巢,成为楚景岘身旁唯一的“挚爱”?
傅莲蓉理着来龙去脉,越是想,越是毛骨悚然……
春日的夜里,她后背冷汗涔涔。
四周一片死寂,傅莲蓉背靠着茁壮树干,颓然如一滩烂泥。
若是这般,回想起当初在天牢求饶的场景,好似一场笑话!
好在,温芋她还好生生活在这个世上……
她的女儿,只是,她那天真懵懂的女儿竟认贼作父。
摊开手,她看着双手,掌心好像还残留着那小东西脸颊软糯的触感。
悄然间,眼泪落下,傅莲蓉分不清心里是喜是悲……
浑浑噩噩的,傅莲蓉回到司乐府。
正到偏殿院子,掌事提着灯笼匆匆来,不期然和傅莲蓉相遇,两人皆是一愣。
“掌事大人,我……”
傅莲蓉意欲解释,脑子里已经踌躇好了借口,类似思乡心切,无心睡眠的由头。
然,掌事并未给她这个机会,扣住她手腕道,“你没睡那太好了,陛下噩梦惊扰,你,你去奏乐,为陛下安神分忧。”
“我?”
傅莲蓉诚惶诚恐,连连推辞,“掌事大人,我不行的,我……”
“宫中乐班子去了太后行宫,你们这新晋的都睡下了,今日你送灵曲弹得不错,安神曲想必也手到擒来,让你去你就去!”
“掌事大人!”
傅莲蓉好比上刑场,被掌事生拖硬拽到乾清宫,宫娥连琴都备上了。
她杵在层层台阶下,望着乾清宫的匾额,心乱如麻。
入宫只为调查当年真相,谁料不仅得知小女温芋还活着,又要面见楚景岘。
她紧了紧面纱,心如擂鼓。
若楚景岘知晓她尚在人间会如何,怕是恨之入骨,甚至会连累勤王。
掌事老头在殿前与太监耳语了几句,嬉皮笑脸地推搡着傅莲蓉,“御前不得有失,否则人头落地,当心着点。”
“是。”傅莲蓉生涩应着,步步逼近乾清宫朱红大门,小腿直打哆嗦。
白日里遥遥相望,楚景岘没能认出她情有可原,可这寝宫内,他若仔细辨认,她该如何遁形。
纷杂思绪中,她已踏进乾清宫门槛。
中殿是汉白玉石铺就,一处屏风隔断,内殿则见明黄的帷幔,那张龙榻后,是青玉雕刻的龙凤呈祥图。
眼下,那图腾在灯盏照耀下晶莹通透,隔着青松的屏风,傅莲蓉隐约瞧见了楚景岘剪影。
他坐在床沿,手中捧着书籍。
“陛下,司乐府来人,为陛下弹奏安神曲,望陛下安然歇息。”
太监如是道,傅莲蓉不得不盘膝坐在中殿,尽量低着头不去看楚景岘。
嗅着龙涎香清雅的味道,她战战兢兢地拨动琴弦。
悠悠的琴音,好似老者诉说古老的传说,婉转轻柔……
楚景岘抬眼隔着屏风望了望,旋即继续翻阅着民间杂记,看到一处,他嗤之以鼻,索性将书扔在了地上,“混账东西!”
傅莲蓉身形一哆嗦,琴音变了调。
偷偷瞄一眼,楚景岘吼的不是她,指尖勾弄,硬生生换了调子。
一曲明月晚秋,潺潺如水般,音调又轻又冗长。
楚景岘揉了揉眉睫,民间杂记,竟编纂莲蓉乃在世杨玉环,祸国殃民之辈。
他的莲蓉,是祸水,还是福泽,他比谁都清楚。
怒火涌上心头,他索性掀起被子一角,躺在了床榻,耳边丝丝琴音,如同盛夏的蝉鸣,催得人眼皮子沉重。
殿中只余琴音绕梁,再无别的声响。
当明月晚秋终了,傅莲蓉又一次往屏风后偷瞄。
他,好像睡着了。
虚惊一场,傅莲蓉小心翼翼地左右环顾,这殿中,只有她和楚景岘两人。
她蹑手蹑脚起身,壮着胆子挪移到屏风处,可见那绣着金龙的被子里裹着楚景岘修长身躯。
蚊帐遮掩,傅莲蓉看不清他的脸。
不经意地,她往床角瞟去,熟悉的物件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藏蓝色的匣子,四角包金,挂着铜锁。
应该说,这是她的“遗物”,三年前,断送傅家性命的罪证,就是在她这首饰匣子里发现的。
她的物件,楚景岘不是该悉数销毁么?
莫不是说,此人时时刻刻都在记恨着她的“背叛”?
傅莲蓉当下要是有把匕首,便是扑上去,一刀了结了她。
但是匕首这等尖锐之物,她又如何能带进乾清宫来。
静待片息,未见楚景岘有转醒迹象,傅莲蓉眼珠子一转,这些信件是万恶之源,摸不准能从中发现什么端倪。
念及此,傅莲蓉好似一只偷溜进寝宫的猫,一点,一点地,往龙榻边撵过去。
但凡此刻有太监推门而入,瞧见小小的乐师胆敢接近九五之尊,她有八个脑袋都不够搬的。
傅莲蓉怕,怕筹谋已久的入宫计划就此破灭。
但是她更怕,此生无法还爹娘清白,她傅莲蓉余生只能苟活,好比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
傅莲蓉咬牙,步子迈得更大了些。
楚景岘睡得很沉,舒开眉眼,英俊的模样,哪里像是一国之君。
不自觉地怔了怔,傅莲蓉俯下身准备去拨开那铜锁,从而取得信件……
谁知,本该熟睡的男子蓦然睁开眼来,宛如野兽苏醒……眸光森冷,冰寒。
“你到底是何人?”
傅莲蓉魂不附体,下意识地企图挣脱,然而他的手宛如钳子般,捏得她骨节生疼。
“不说是吧?”
楚景岘面上浮过狠戾,利落坐起,探出手,扯下了她的面纱。
“不要!”
傅莲蓉惊呼,不过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哪怕她有心躲,却已经晚了。
她就这么毫无遮掩地面对着楚景岘,好比扒光了衣裳扔在了大街上……
“莲蓉?”
楚景岘盯着近在咫尺的脸,难以相信,去世了三年的傅莲蓉,他日思夜念的人儿,就活生生地在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