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海底之底
千尺之下,海峰之巅,灯火通明,流光溢彩。
本该是黑暗混沌的幽冥之地,却呈现出一番生机勃勃的繁荣景象。
永不落下的太阳,照耀着永不沉没的五螺世界。
五螺殿,便是这五螺世界的中心。那太阳,则是以千万度的火山岩浆,灌入直腔鹦鹉螺螺壳,再以食热为生,能放出万丈光芒的乌金沙蚕附于螺之表壁而成。
在四颗人造太阳的照耀下,五尊大小不一,色彩花纹各异的鹦鹉螺外壳相依相偎在一起。它们螺口朝外上翻,间距相等;螺背朝内紧贴,相互嵌入。大的螺径约八丈,拔高超过十丈,小的与大的比较,也相去不远。远远望去,就像是五只朝天吹奏的巨型号角。
“噔噔蹬蹬噔噔……”
急促的奔跑声,从一条二十来丈长的圆柱体通道内传来。这通道以巨齿鲨的脊柱作为主体,在棘蚂蟥长时间的吸食和填充下,使得脊柱质地如水晶般晶莹透亮。
十六条透明巨齿鲨背骨理所当然地成为此通道的支撑,使其如悬于空中,桥梁般连接着五螺殿与三叶虫祭台。
若是站在这水晶桥内向外看,鳞次栉比的海绵民宿,繁花似锦的巨藻牧场,川流不息的“沉船”集市,以及千年不衰的“海林禽”竞技场,大半个五螺世界的炫丽奇景,将尽收眼底。只是这通道,不是人人都能进得了的。
“噔噔蹬蹬噔噔……”
透过水晶桥壁看去,一个身穿纯白鳞衣,脚踏鲸皮彩鞋的小女孩正急冲冲地从三叶虫祭台方向,朝五螺殿跑去。她约摸六七岁的样子,头上扎着两个乌黑油亮的发丸子。一张精致的面孔虽是毫无血色,却掩盖不了可爱灵动。虽然女孩跑得又快又急,但仍可看出她的手里捏着一张画。在这五螺世界里,画纸都由鱼肚制成,柔软坚韧,而画上的色彩,自然是来自海葵的七彩毒液了。实际上,每天的这个时候,这女孩都会从这水晶桥中匆匆跑过,从没间断过。五螺世界的人们都知道,女孩是往她妈妈那儿赶,她总是等不及让妈妈看到自己的“杰作”。虽然这“杰作”的内容,天天都一样。
“嘭……”女孩一冲,门开了。
“妈妈,你看……”女孩在撞开大门的同时喊到。可惜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那橙色的海笔在白光下摇曳生姿。
“妈妈你在哪儿……?”女孩大声呼叫。她奇怪,这个时候妈妈总是呆在一层,摆弄着她的宝贝,从未有过例外,今天怎么了?女孩把前后左右九个房间挨着找了个遍,都不见妈妈的身影。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了那高高的旋转楼梯上。这,她可从来没上去过……
此时,这女孩从未到过的五螺殿大厅之中,正举行着一场每千轮一次的施法仪式。
五扇由灰色鲸皮包裹的拱门,环成一个大厅。大厅的顶面呈正五边型,吸满了蠕动着的乌金沙蚕。沙蚕来自于火山岩浆之中,成双成对,互相依偎。它们以热为食,一只发光,一只恋光,以爱之力,将这完全封闭的大厅照得亮如白昼。
大厅正中,凹凸不平的黑灰色地板上,摆放着一张光可鉴人的金曜石独脚桌。五只巴掌大小的各色鹦鹉螺,正发出阵阵“嘶嘶”之声,雀跃于桌面。它们每只以八条银灰色触角为腿,其余为臂,将一只五彩琉璃杯的杯脚层层缠绕,并将其举起,放下,翩翩起舞。
忽然间,分别身着白,青,黑,红,黄色鳞衣的四男一女,从五扇拱门踱步而出,他们披头散发,面色煞白,手握各式权杖,口中似乎念念有词。很快,这五人盘腿在桌前围坐下来,左掌按于地面,右掌紧握权杖,轻点石桌边缘,就此不动。
“白螺注命”
“青螺注力”
“红螺注相”
“黑螺注念”
“黄螺注情”
五人话音刚落,“嘭……”地一震,五个光球如离弦之箭,从那琉璃杯中射出,一声巨响过后,那光球击破顶壁,瞬间便消失在那“阳光”无法照耀的远空。
“好了,走吧!”白袍老人首先站了起来,对其他四人道。
一个腰间缠绕着绿色柔藤的青衣男人一跃而起,不言不语,头也不回地快步冲出了大厅。不一会儿,他便独自来到了沉船市场的入口。
由目中一族建起的沉船市场,坐落于五螺世界西南方边界,是五螺世界最繁华的公共场所。
由上俯瞰,缤纷异彩的羽毛状高大海笔将沉船市场一座座黄褐色木质建筑围成一个椭圆状。这些海笔每株都已有二丈余高,却仍已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上生长。虽皆已年过千岁,在遍布在主干上繁花似锦似的海星的点缀下,照样显得充满活力。它们如同身着缤纷铠甲的士兵,守护着目中一族的产业。
地如其名,在这沉船市场里交易的,都是“破顶者”从五螺世界之外的沉船地带寻觅而来的“宝贝”。所谓“破顶者”,是五螺世界对有能力突破五螺之顶,到达沉船区的五螺人的称呼。实际上,这样的人,屈指可数。因为沉船区域的水压,也就是海面三百米以下的水压,并非寻常肉体所能承受,一旦进入,心脏将被挤压成蚕豆般大小,心跳也会达到每分钟不足一次。况且,打破“五螺顶”而不造成损坏,是需要特殊工具的……
在人潮川流不息的市场入口,十丈见方的彩泥圆盘正中,伫立着一尊晶莹剔透却又奇形怪状的半人高天然白玉水池,一株怪异的植物,在这水池边上摇曳生姿。这植物一头是柔软如肌肤的乳白色人形,懒洋洋地吸附于水池顶缘,另一头则是乌黑光亮的浓密细丝,斜着寖入水中,远远看来,如同入水浴发的姑娘,于是被人们称为“美女浣”。而它的真名,叫做海虫草……
此刻,腰缠绿植的青衣男子,正驻足于这海虫草跟前,似乎陷入了沉思。而在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们,皆绕其身侧三步而过,甚至不敢多瞅他一眼。而他,也无视人来人往,秀目圆瞪,对着那“美女浣”仔细端详,久久不见离去。
“看出点什么了吗?”
人流之中,一个身裹褐色连帽鳞袍的女子脱颖而出,停在男子身后,边轻轻抚摸着那绿色植物的螺旋状头部 ,边贴着男子耳根悄悄地问。
“你……”男子猛地回过头来,口鼻几乎与这女子贴在了一起。
“怎么,”女子含情脉脉的双目与那男子惊诧的两眼一对,却又羞涩起来,“生气了?”
男子倒退两步,靠上那白玉水池,摸了摸腰间的绿藤,心中又惊又怒,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其实,”那生得既纯又艳女子道,“有啥想知道的问我就行!”
“问你?你……”男子刚一开口便后悔了,连忙故作愤怒道,“哪儿来的小鱼儿!”
“我……?”女子温柔一笑,“你觉得我是谁呢……目东族长——?”
“哼……”男子这才撇到这女子是褐袍裹身……一介草民而已!
但他立马又否定了自己的看法——这家伙绝不会如这褐衣般简单!
目东一边瞪着这女子的眼睛,一边在脑中快速搜索——五族显贵自己都识得,唯独对这女子没有一丝印象,而她对自己说话的口气,却只能是贵族无疑……这————
“巫----”
目东几乎是半喊出来的!
“聪明!”女子嫣然一笑。“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目东也笑了,他松了口气,抚摸着腰间的绿藤道,“能靠我这么近,还没让我这朋友感觉到敌意的,只有你了……”
“好!”话音未落,女子便已消失在人流之中。而目东的腰间,不知何时,已是多了一张柔软的鱼肚皮纸。
目东就地将那鱼纸打开,十六个大字映入眼帘:
发丝做线,肉身为浆。
先线后浆,能愈百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