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怎么了这是？刚才救人一命，行一大善，怎么还愁眉不展的呢？难道是因为娘娘抢了小友的功劳么？嗯…呵呵呵…”
声音打断了李承道的思绪，见来者是刚刚结识的庙祝王庾生，李承道哂然。
“我愁眉并不是因为这些。”
“哦？那是为何事愁？”
王庾生自然知道李承道不可能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发愁，可能是单纯的好奇心，也可能是因为对李承道的亲近之感让他想藉此对李承道多一些了解，于是就顺嘴一问。
李承道闻言稍稍沉吟了片刻，随后缓缓的开了口。
“我忧的只是那妇人的行为，而不是其中的功利。”
王庾生一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遂疑惑的继续问道：“何解？”
李承道斟酌了一下，说道：“像妇人这种遇到什么事都祈求神明，问题解决第一时间感谢神明，以为是神仙显灵的现象实在让人担忧。”
“为什么这么说呢？”
虽然被谈论的是自己的信仰对象，但王庾生并不显恼，只是疑惑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么？
“这次确实不是娘娘显灵，但许多时候娘娘都会降下神迹帮助人们解决困难的。”
李承道微微一笑。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有信仰是好事，可以让人们的思想有一种精神上的寄托，可以强大人的思想，规范人的行为。可若是产生了错误的信仰观，那危害也是巨大的。
大多时候人们求神也只是求得一分心安，可是当他们的祈求真的东西，因为神明显灵而得以应验之后，他们会对神明更加信服，但这时单纯的信仰就会变得功利。他们遇到所有事情之后都不会再想着自己解决，而是祈求神明的帮助，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祈求会得到实现。
如此人们便会失去努力和思考的能力。成功是因为神明显灵，而失败则是因为自己还不够虔诚的信奉神明，于是越发拼命的祈祷。如此恶性循环之下，必然会引发大乱的。”
人类是盲目的，尤其是在如今这个社会阶段，大部分民众都处于蒙昧状态，随便编一个故事都能忽悠出一大群信众，更何况神明还是真的存在。
影响只会更加巨大，更加深入人心。如果没有好的约束，就算没有有心人从中作乱，最终的结果也只会是走向混乱。更何况照目前情况来看，所谓救苦救难的黑山娘娘怕不是妖邪所扮，只是不知道她的图谋到底是什么。
有些话不可明说，但不涉及神明本身的建议还是可以一提的。
听了李承道的话王庾生却是有些不信。
“不会吧…？
娘娘只是为了帮助解救那些陷于苦难之中的人，是为了让人的生活更加美好。再说了，娘娘也并不是所有祈求都会回应，应该…不会发生那种结果吧？”
听出了王庾生语气中的迟疑李承道心中了然，回道：“先生既然心中已经有了结论，又何必问我呢！”
其实王庾生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庙祝，推广吸纳了这么多的信徒，见过了太多的各类求助，他也隐隐感觉到了一点。只不过身处其中，他认定自己二次生命的所有意义都是为了让更多人沐浴在娘娘的光辉之下，帮助更多像自己一样绝望的人。对于这些现象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所以才对于一些事情下意识的选择无视，只是一心扑在传播信仰之中。
如今这层窗户纸被李承道给点破，王庾生也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只是他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问题，就像每次无眠的深夜里一样陷入了沉思之中。
俩人再次在一片嘈杂之中陷入了沉默，王庾生在思考，而李承道也在思考。
和王庾生想苦恼的不同，虽然是李承道点破了这个问题，但他思考的问题却不是这，而是黑山娘娘本身。
“祂”是什么，欲意何为？
只不过光凭如今的这点见闻还窥不破此间的黑雾，李承道脑中预演出再多的可能都只是空想，黑山娘娘的真身依然隐没于迷雾之中一无所知。
“哎…”
一声长叹，俩人俱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眼神中闪着同样的莫知所解的神情。不过在俩人目光和到一处之时，王庾生的眼睛忽的亮了起来。
“小友一眼就可看透其中的问题，想来也有解决的办法吧！还请小友赐教。”
说完王庾生躬身拜伏对着李承道长揖一礼，十分恳切的向李承道求教。
这一下子倒把李承道给弄了一个措手不及，赶忙上前要把王庾生扶起，可是王庾生躬着身子就是不肯起来。想要扶起王庾生简单，可是要扭转他的意愿却难。自己又不知道有什么办法，怎么能答应他！
虽说经历过现代化信息社会，牛鬼蛇神的事情见的、听的多了，可那些方法对于这个世界就不一定有用了。
难道…建议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开化民智？
摒弃了愚昧无知，自然不容易被蒙蔽。
可是不说以现在社会制度和生产力能不能做到，就说做到了那也猴年马月去了。更何况那还不一定有用，这里的神明可是真的存在的，到时候说不得又要生出更多的想法了。
一拜，一扶，还是长者拜向青年，如此不寻常的一幕引得周围人纷纷关注。
李承道被人看的左右为难，却苦思不得，而王庾生为了百姓也打定了主意，不答应显然不会起身。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李承道对于如此的逼迫并没有感到不悦，他只是为难于想不到有什么解决之法，不过事至于此他也只能先答应下来，再另想办法。
“我答应了！”
话音刚落，不等李承道去扶，王庾生便已经笑着站了起来。
李承道无奈，“你可真是给我出了到难题啊…”
王庾生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虽然只是相交了短短不到半日，可他却觉得确是宛如老友一般，只一言、一语他便已经能看透李承道，他也知道李承道一定也看透了自己，如此已经是为知己。
在李承道面前他丝毫不会也不想掩盖自己的本心，所以对他的请教如此的单纯直接以至于让旁人看来是如此的得寸进尺。
但是…他知道…李承道不会对此感到如何。就像自己一样，只会为此而开心。
君子之交不外如是。
“哈哈哈哈哈……”
王庾生仰首，喜而大笑。
得一知己，如何不乐哉！
而李承道虽然苦恼于节外生枝的难题，可心中也是高兴的。他自小游离于世俗之外，出观求学生活，在外人看来总是和周围的形形色色有一层格格不入的疏离之感，可是对于真正熟悉亲近之人来说感觉确是格外的真诚、随和，如沐春风。
李承道对于一切都只像是个过客，可对于经过的每一个人都满怀赤诚之心，直到彻底走出自己的人生。
入得去，放得下。
难免给人一种渣男的感觉，却又让人忍不住亲近。不论男女皆是如此，只不过他对于男欢女爱之情确实没有一点意识，许多暗暗投来的情愫他也只是迟钝的等闲对之。
就算有人以最炙热的爱意赤裸裸的置于他的面前，他也感觉不到什么不同。他知道这就是爱，可他的心却如止水一般，以至于多少少女暗自神伤就不得而知了。
为此，他的师父也时常认真严肃的教导他要经历一些情劫，不然人生和修行总会缺少些什么显得不完整。
至于师父的真正用意是什么…这就不好说了……
一见如故，引为知己。
与人相交总是很愉悦的事，更别说同样如此赤诚之人。就算不为王庾生，只是这里的祸患他也是要出手解决的，最差也不过是暴力解决源头罢了。
当然，打不过那就另说。
这不是李承道烂好人什么的，只是目之所及，力所能及。
既然来到了这里，踏上了真正的修行之路，他也想见识一下各种不同的风景，迎接各种未知的挑战，瞧一瞧“道”是什么，而这个世界又是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原因。
但…更重要的是……老子乐意！
李承道，他，就是想管，他乐得如此，他本心如此。
所思所行，仅此而已。
目光虚抬，深邃的双眸好似透过了朱红的庙墙，将那一座神像印在了眼底。
这尊邪神，他李承道除定了！
……
心中下定了决心，李承道也长出了一口气。
他早间其实打着看一看，若是实力允许自己就解决掉，若是那邪神实力强大，那就悄悄溜走再另想办法。而今他却彻底坚定了内心，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解决掉祂，人生要是没有点挑战的话那可就太无趣了。
李承道收回目光，恰好王庾生也止住了大笑。平复了心情之后王庾生也注意到刚刚的行为已然引得许多人的关注，加之又突然大笑，更是引起许多人不满的注视，这才意识到不妥。
自己有些得意而忘形了，不过无妨，他对这些其实不怎么在意，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赶紧听听李承道的解决之道。
看到王庾生跃跃欲试就要开口的神情，李承道早一步制止他，示意他跟上。
随后，领着王庾生脱离了众人的注视，在角落里寻了一个平整石块处与王庾生对面而坐。
不过坐好之后李承道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刚刚还急不可耐的王庾生此时也没有开口催促，而是在一旁静静等待着。
许久…许久…之后……
李承道忽然开口。
“神…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