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哭了一会儿，心中郁气稍减，沈剑心这才感觉到自己行为的不妥，竟然直接扑在李道长身上嚎啕大哭了起来。抬起面孔，少年的面容又再次回到了他的脸上。

他也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之人啊！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已经竟然都已经忘了自己的年龄了。

看着李承道，虽然沈剑心并不会把李承道当做少年人来看，可李承道的面容确是和自己一样的少年模样，而自己竟然在他的怀里哭泣，少年的羞涩顿时爬满了面庞。

“道…道…道长，我…我…我…”

磕磕绊绊，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李承道站起身来，笑道：“呵呵呵…无事就好，无事就好。沈少侠大病刚醒，好好恢复一下吧，贫道就先退下了。”

李承道的适时离开，让羞涩的少年脸色稍缓。等李承道出去之后，冷酷的面容再次回到了沈剑心的脸上。他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床顶，眼神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片刻，门声再起，确是李承道去而复返，这次，手上正端着一些吃食。

尴尬什么的，给他一分钟就够了，足以扣出三室一厅来装解他的尴尬了。

现在么……现在是投喂时间到。

李承道把又恢复到少年模样的沈剑心给扶坐起来，把吃的东西放在他的面前。

“沈少侠，吃点东西吧！你身体消耗巨大，而且昏迷的这些天滴米未沾，赶紧补充些营养早些恢复。”

沈剑心此时也早已是饥肠辘辘，虚弱和空虚充斥着他的身躯各处，肠胃已经拧在了一起，饥渴且贪婪的想要吞食些什么，好填满空荡荡的自身。

他没有客气，端起李承道送来的东西，也不去看都是些什么，反正就是一股脑的往口里塞，胡乱的咀嚼两下就尽数落入了胃中。要不是受限于肉体，他甚至想直接倒进胃中，来个真正意义上的一步到胃。

狼吞虎咽了一番，腹中饥饿稍缓，沈剑心这才恢复了一些体力。一旁的李承道就这么看着他吃，心中有不少的疑惑，可都不知该从何问起，又如何问。

见沈剑心吃完之后放下碗筷，李承道遂又问道：“就暂时这样吧！重病初愈，久睡初醒，还是不宜饱食。”

“嗯嗯嗯……”

沈剑心点头如捣蒜，然后很认真的问道。

“是道长救了我么？”

“正是贫道。只是不知……”

李承道的话并没有问出了，但沈剑心却知道问题是什么，正如他知道是李承道救了自己，却还是问了一下。

沈剑心停了好一会儿，终于是缓缓的说道：“道长…玉琼山庄…没了！我的家…没了！”

说完之后，更是久久沉默不语。

李承道听到沈剑心说玉琼山庄没了，也被惊讶到了。看沈剑心如今的状态，他自然知道这几个月的其间肯定经历了很大的变故才能有此变故，可却没想到听到的竟然是玉琼山庄没了！

那可是整个大亓武林正道之首啊！整个大亓应该不可能有覆灭它的势力，除非整个大亓的武林势力全部都暗地里联手，摒弃所有的猜忌、利益和仇恨，无私的、戮力同心的一起努力才能有可能覆灭玉琼山庄。

但这就更不可能了，且不说能不能联合起所有的势力，就算他们联合到了一起，那玉琼山庄也必然能提前得到消息，也不可能就这样被覆灭的。

哦…不！

有一个势力可以，而且还能不让消息那么肆意的传出来，那就是——大亓朝廷！

这么一来就说的通了。

玉琼山庄虽然地处南方，但这么大一个江湖势力覆灭，李承道却没有听到多少的消息。虽然也有他并没有正经接触过江湖人士，没有什么消息来源的原因，但也不可能在百姓之中一点传闻都没有的。

李承道这些时日在大亓百姓之中的听闻来说，大亓总体上还是天下承平，只是隐隐有些传闻说是南方有些不太平，可都没有什么具体的消息，大家也都不太当回事。

看来…大亓南方怕不只是有些许不太平了吧！

李承道这些日子悠哉悠哉的还以为是身处一个太平盛世呢，却没想到只是因为自己消息闭塞，只看到了身边的这小小的一片天地。

大意了啊！

李承道轻叹一声。

“为什么…朝廷要对付…你们…”

这话无异于在沈剑心的心口上插刀子，所以李承道说的也是异常的沉重。

沈剑心对此倒没什么感觉，因为这一点痛对他来说确是没什么了，说着自己家被覆灭的经过，显得平静异常，好似说的不是自己似的。

“我们也不知道，只是朝廷突然出重兵围了我们山庄，说我们私通叛军，勾结作乱，违逆朝廷。根本就不给我们辩解和反应的机会，直接就开始攻打山庄。

他们没有一点留手，是奔着把我们杀尽灭绝而来的！”

说道“杀尽灭绝”四个字的时候，沈剑心的语气这才有了些许的起伏，咬着牙好似要把这几个字揉碎了，嚼烂了和着血和泪吞咽进自己肚子里似的。只是他那平静甚至到冷酷的表情，配着这样的语气，让李承道感到担忧。

不过，随后沈剑心的语气又恢复到了平淡，就如他的表情，他的心一样平淡，死寂。

“不只有兵丁，他们之中有高手，有朝廷的有江湖势力的，有正有邪。他们把我们的人拖在了军阵之中无法脱身。我们打不过，也逃不掉，只能任由朝廷大军宛如一个大磨盘似的把我们一点点的吞噬。

最后，整个山庄全没了，几乎没几个人跑出来。他们拼尽全力，拼尽鲜血，拼尽生命，却只把我送了出来，却只有我！”

沈剑心有些失神，好似想到了那些为他而死，拼尽所有的人，一个一个的放开了他的手。

“为什么…是…我呢…”

他低声呢喃着，想要抓住那些过去的虚影。

“呵，为什么是我呢。”

……

李承道默然。

“哈，让道长见笑了。”

沈剑心平静且随意的拭去眼角的水，然后继续的说道：“后来我听说，好像是因为宫中的那位娘娘一直没有怀上龙子，听人说我带回去的灵参能助其坏上龙子。所以…皇帝这才命人直接灭了我们山庄，夺取灵参。”

听到这里，李承道忍不住皱眉。

“怎么会呢？大亓皇帝疯了还是整个大亓朝廷都疯了！这个原因，不至于吧！”

“对啊！何至于此啊！他若是想要说就好了，我们还能拒绝不成？何至于此……”

沉默了片刻，沈剑心又才说道：“所以我们判定真实原因肯定不是因为这个，灵参顶多也就是一个引子罢了，朝廷早就想着灭了我们玉琼山庄了。

我带着灵参才刚到山庄不久，朝廷就已经带领这重兵围困山庄了。一应攻山器材齐全，还早有朝廷内应埋于山庄内部里应外合，配合默契。更是早早的聚集了各处高手，以应对山庄。

而且…他们诬陷我们勾结叛军的证据也一应俱全，人证、物证还有山庄老人跳反指摘。

所有的一切都为山庄准备好了，就等着借以一个由头发难。而我带回来的灵参…正是他们的那个借口。”

听完，李承道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么算的话，玉琼山庄覆灭和自己也是有关系。可实际上与李承道他们没有一点的关系，就看当事人怎么想了。经历了这种重大的变故，对于朝廷的恨发泄到别的途径也是可以想象的。

沈剑心则是继续的说道：“我最开始的时候也是恨，恨这个灵参，恨自己…恨自己为何要带回这个灵参。甚至…我也恨到了林家村、百角帮，恨到了东沂县，恨到了…道长…你…

当时我恨呐！我恨这所有的一切。但其实…我只是在恨自己的无能。看着发生的一切，我无能为力，吞食灵参突破先天，我依然无能为力。

我最恨的…只是我自己！”

这种恨意，足以扭曲一个人的思想，李承道并不想一个少年侠客沉沦在仇恨之中迷失自我，可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劝说。

“此恨…无期也…”

李承道轻叹一声，对着沈剑心说道：“沈少侠，我无法劝你放下仇恨，但希望你不要沉湎于仇恨之中。你要明白，仇恨和复仇是两个性质不同的东西。仇要报，但恨不可多留。

就算你心中因为仇恨而扭曲到发狂，那也无法对你实际的复仇有任何帮助，反而会因此而扭曲了你的行为。

知行合一，当你的思想被仇恨所歪曲，那你的复仇还是复仇么？

不要被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清晰的思维才能让你更清楚的看清前路，才能真正的践行你的复仇。”

这些话说的有些圣母，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李承道还是缓缓的对着沈剑心说了出来，他还是喜欢那一个行侠仗义少年侠气的沈剑心呐……

“道长…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无法放下仇恨，但我也不会随意泛滥我的仇恨。因为…多出的仇恨…全都放在了我自己的身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