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面对自己
谢长祗抱着纸包慢吞吞地往屋里走着,抱着纸包的手越来越紧。
他眸光无神,像是陷入了一片虚无之中。
“对啊,二少爷,那就是个小杂种罢了,外面都只认您一个谢家少爷。”
“他连嬷嬷都克死了,那场面,吓人的很!我看他早晚把自己也……”
谢长祗的手指几乎把纸包抓破。
“长祗?长祗?”
“啊!”程鸢猛地对上谢长祗兀然睁开的大眼睛,吓得往后一倒,而后腰间被一双大手扶住。
程鸢坐稳了身子,才松了口气,她对上谢长祗失神的眼睛,愣了一下,试探道:“长祗?”
下一秒,谢长祗就这样睁着眼睛流了两行清泪下来。
程鸢吓了一跳,以为他还在梦里,连忙伸过手去摇谢长祗。
“是做噩梦了吗?没事,你已经醒了。”
没有防备的,谢长祗朝程鸢怀中冲进来。
程鸢瞪大了眼睛,腰间却已然被紧紧㧽住。
“长祗你做什……”
“鸢姐姐,我是懦夫,我是懦夫,我不敢呜呜呜呜……”
谢长祗从来没有像这样失态过,声音崩溃大哭。
哭声浑厚而有力,却带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脆弱。
“我不敢,我不敢去看嬷嬷,是不是被我克死?我不敢,我不敢相信这么多年来我是否恨错了人!”
程鸢的动作也顿住,眼里浮上复杂的情绪。
良久,她生疏的把手放在谢长祗的背上,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没事了,长祗,一切都过去了,最重要的是当下,往前看。”
“鸢姐姐,鸢姐姐呜呜呜呜呜呜……”
谢长祗嚎了足足有半柱香,直到最后嗓子也沙哑了。
他停下声音时,房间一片静谧,一瞬间竟有丝尴尬。
他偷偷抬起脸,红通的眼眶顿时和程鸢的眼睛对视上。
不含杂任何鄙夷不屑嘲笑,只是带着丝担忧。
刚才哭的时候不感觉到,如今谢长祗的脸“腾”红的像个西红柿一般,别扭地移开脸,狠狠擦了两把,想起身,又犹豫着。
头顶传来温和的声音。
“要不喝点水?”
下一秒,嘴边就触碰到了碗沿,或许真的是哭的太久了,谢长祗一口气就给干了。
他放下碗,湿漉漉的眼睛微微带着光,嘴唇蠕动着,似乎要说着什么。
程鸢一愣,“再来一碗?”
谢长祗的脸明显凝固了一瞬,他微微撅起嘴,轻哼了一声。
程鸢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谢长祗也摸了摸头,悲伤的情绪被缓和了许多。
“现在,可否给我讲讲你的故事?若是不想说也没事。”
程鸢变戏法似的的拿出了一串糖葫芦和一串麦芽糖递到他身前。
“作为交换。”
谢长祗垂着眼皮,长睫颤颤的,然后白皙的手指伸过去接过了一串糖葫芦,“咔嚓”咬碎了糖壳。
又酸又甜,冰凉地像那一日的温度。
“自然是可以的,鸢姐姐想听,我就讲,不过是个无趣俗套的故事。”
打扫干净的窗沿上不知何时已经积上了一层又厚又白的积雪,冷风刮过,坚固了冰雪。
屋内依旧是一片暖意。
“所以你是觉得,嬷嬷的死或许间接的是你的缘由?”
程鸢抱着杯热奶茶咕嘟咕嘟,咬了个珍珠在嘴里嚼着。
谢长祗还是垂着脑袋,甚至比刚才更低,还微微颤抖。
“对,嬷嬷如果不是为了我,去找大夫,或许她根本就不会死,或许她还能活到现在!”
他的声音带着激动和愈发高昂的趋势。
程鸢哦了一声,而后用吸管戳着小料,淡淡道:“那你可有曾问过?”
谢长祗蒙了一声,“问什么?”
程鸢咦了一声,“问你父亲啊,或是谢言祉,当年的事情究竟是个怎么回事?你当年不曾见过,那你可有亲耳听过当事人解释?”
“嬷嬷定然是见到过你爹,所以你爹才会下令让谢言祉给你送药来,那嬷嬷死这件事你爹或许是最清楚的。”
谢长祗沉默了半晌,想起来梦里的情景,他摇摇头:“我不敢,我是懦夫……”
程鸢又哦了一声,他语气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长祗,你是不敢,不敢面对嬷嬷的死,不敢面对你父亲的冷漠,甚至不敢面对当年的你,你把自己困在过去,困在那个你以为的真相里却从来没有真正去问过,去查过。”
现场景的嘴唇微微颤抖,手指无意识的抓紧的是一角,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嬷嬷的慈祥笑容,父亲的冷峻厌恶,谢言祉的嘲讽眼神。
“可是,可是如果我真的去问了,得到的答案是我无法承受的呢。”他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程鸢静静的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谢长祗冰冷的手掌,“长祗,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会更坏吗?你已经惩罚了自己那么多年了。你害怕的并不是答案本身,而是内心所惧,可是我认识的谢长祗,是不会相信克星这种事情的。”
谢长祗的眼睛渐渐泛起层层水雾,他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任何话。
程鸢叹了口气,“长祗,你不需要马上知道该怎么办,你只要需要迈出第一步去问去面对,无论是答案是什么,你都要相信你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只能听着道士说你是克星的孩子了,你有能力去承受,又有能力去改变这个“既定”的事实。”
“嘎哒”,屋檐下的冰锥被风挂断落进雪地。
程鸢离开了屋中,走到前面时脑子里还在不断盘旋着谢长祗最后的问话。
鸢姐姐,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得知。
或许她现在比一开始更加在意谢长祗,但不代表……
况且她并不是土著人,她只是来自异世的一抹灵魂罢了,她无法做出这般重的承诺。
但谢长祗明显是伤心了,就连她默不作声出门,他也没再抬起头来。
屋内,谢长祗低着头,嘴角却微微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