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掉包
刘本涛在车里一直闭着眼睛,侯勇文以为他是瞌目养神,实则不然,刘本涛是在想事呢,他想,郝宝枝的尸体只要往焚烧炉里一推,这件人命案就算划上句号了,下一步的问题是如何处置周大龙,他老婆说的话没错,是他把周大龙惯坏了,刘本涛视他如手足,而这小子竟然背后给他下绊子,尤其可恶的是,明知道他喜欢郝宝枝,周大龙还在他面前装得对这事一无所知。他一直认为,周大龙就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周大龙要跟他玩心眼,那才是鲁班面前拉大锯,关公面前耍大刀,可结果怎样呢, 周大龙反倒把他当猴一样给耍了,士可忍,孰不可忍! 刘本涛睁开眼睛,问了句,还没看到救护车?孟华说:“估计救护车在殡仪馆等我们啦。\\\侯勇文瞧着窗外问。“到殡仪馆还要多长时间”,孟华说:“应该十分钟左右吧 ”刘本涛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真是耽误时 ”,刘本涛是在说自己,现在肚子空空如也,饥饿难耐,他也只有忍着了。孟华一脚油门踩到底,吉普车的速度达到了极限。 冉和平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战友顾长海。他驾驶救护车冲进殡仪馆的大门,直奔办理尸体火化手续的办公室,虽然他对这里是轻车熟路,可是要找到顾长海总要费点时间,殡仪馆地大,房多,人少,不定这老小子又到哪里猫着去了,冉和平只有先到办理火化手续的办公室去找李雅裙,她是殡仪馆唯一的女人,她丈夫白上云是焚烧车间的主任。冉和平停好车,趴着小窗户对后车厢里的郝宝枝拍拍胸脯,又点点头,意思是告诉她,放心在这里等着,郝宝枝眼里闪着不安的目光,对他也点点头。冉和平跳下车,心里暗暗祈祷,希望立马就能找到战友,他知道,郝宝枝随时都会面临危险,他一迈进办公室,李雅裙就看到了他,殡仪馆的人都知道他和馆长的关系,冉和平在这里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外人,平时,这里总是来人不断,这会儿倒是清净,只有一对中年男女在办事,听女人的口音,应该是远道而来,冉和平进来,两人刚好办完手续,正准备起身离开。“谢谢,我们明天就把公公送过来 ”女人一张口,冉和平就断定是湖南人,在部队的时候,战友来自全国各地,口音南腔北调,冉和平练就了一副好耳力,只要对方一开口,哪个地方的人基本上猜的八九不离十,要是平时,他一定要跟这个湖南妹子聊上几句,现在,时间就是生命,他一步跨到办公桌前,可还没等他开口,李雅裙一句话差点让他背过气儿去,“冉大哥,我知道你是来找老顾的,老顾上午回城啦。”冉和平一听,只觉脑袋一阵晕眩,两眼发黑,他赶紧抓住办公桌的边沿,努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李雅裙慌忙从办公桌后面冲过来,关切地问道:“冉大哥,您没事吧?”,事到如今,冉和平是一点辙都没有了,他阵脚大乱,抓住李雅裙的胳膊,急切地说:“帮我、帮我,无论如何你都要帮我救一个姑娘! ”李雅裙被冉和平出乎寻常的表现,吓了一跳。往常冉大哥都是带着死者的家人到她这里办手续,这次怎么是一个人进来,她情不自禁的往门外看去,真有人进来了,是一个身穿连衣裙,脚踏小白鞋的漂亮姑娘,咦,李雅裙惊讶了:这年头,还有姑娘敢穿布拉吉,再细一看,姑娘竟然化了淡妆,她头发凌乱,眼神忧郁,面无表情,这要是在晚上,这样一个女人飘然而至,李雅裙肯定会以为这是哪个冤魂怨鬼来阳间索命的。郝宝枝来到她跟前扑通跪了下去,说:“姐姐,冉大哥求您救的人是我”,冉和平松开手,这时候他冷静了一点,“小李,我就长话短说,刘本涛在追杀这个姑娘,昨天晚上逼她吞下了大量安眠药,确认她死了,才送到这里,刘本涛就在后面,他现在还不知道这姑娘已经活了过来,如果知道,这姑娘必死无疑,相信我,这姑娘绝对是无辜的。”,情况紧急,冉和平只能这么说啦。“我明白了,”李雅裙把郝宝枝扶起来,说:“赶紧跟我走!”三个人上了救护车,李雅裙指挥冉和平,把车开到焚化车间外面,车一停下,李雅裙拽着郝宝枝就往车间里面跑,她边跑边扭头对冉和平喊“冉大哥,您就在外面盯着点,有事我会找您!”冉和平冲她扬扬手,示意她抓紧时间,然后,两手团握,在原地不停地踏脚,五分钟之后,李雅裙的丈夫白上云跑了过来,他手上拿着郝宝枝的连衣裙和一双白鞋还有一个化妆盒,这五分钟,冉和平觉得比五个小时都长,白上云招呼他赶紧上车,在车上,白上云告诉他,前天送来了一具年轻的无名女尸,是跳毛圈水库自杀的,当时有几个人在她不远的地方钓鱼,看到她跳水,就去救她,拽上岸,人已经没气了,这里有明文规定,凡是存放在殡仪馆的尸体,冷天存放五天,热天存放三天,到时无人认领,殡仪馆可自行安排火化。“今天正好第三天,再放就有味了。”冉和平明白他的意思,他说,两人长相不一样,这万一要让刘本涛察觉到可就麻烦了,白上云说,他带了化妆盒,而且,目测过郝宝枝,两人身高胖瘦差不多,这是他们唯一的办法,也只能去冒险了。 救护车在一片小树林旁停了下来,两人下车从后车厢里抬着空担架就匆匆进了停尸房。 几乎就在冉和平和白上云进到停尸房的同时,吉普车冲进了殡仪馆的大门,孟华放慢车速,眼睛四处张望,三个人,六只眼,比着赛地看谁先发现救护车,望了一圈,都没见到救护车,刘本涛让孟华把车停下,三个人从车里出来打算找人问一下,结果,偌大的场子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太阳暴晒,热浪滚滚,三人赶紧往房子里钻,急走了几步,孟华说,他得把车开到阴凉处,又返身跑了回去。孟华开着车, 看到西北角一处平房两边有一片树林,便直接冲了过去,没待吉普车驰到近前,救护车从那片林子里钻了出来,两车相错的时候,几乎同时刹住了,冉和平探出头问道:“小孟,你们是咋回事,这么长时间才来,都急死我了,刘主任在哪里 ?”,孟华看到冉和平身边还坐着一个人,他说:“半路车子出了点状况,耽误了。”他指指后面的大房子,又说:“我把车停到阴凉处,你快去吧,刘主任在找你呢。”,孟华启动车子向那片小树林开去。救护车再一次停下的时候,刘本涛和侯勇文已经站在了房前的空地上,看到救护车下来两个人,侯勇文率先迎了过去,他对办理相关手续的流程一无所知,他知道冉和平是这方面的大拿,就想揪着冉和平替他跑腿,冉和平指着白上云说,“这是白副馆长,都是熟人,已经说好了,先安排火化,后办理手续 ”然后,把侯勇文向白上云做了介绍,白上云在冉和平的嘴里成了副馆长,实则是为了让刘本涛知道他在这里的关系。侯勇文主动跟白上云握了下手,白上云指着救护车说:“请你们最后一次确认遗体,就抬进焚尸车间啦。”侯勇文扭身过去请示刘本涛。冉和平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如果被刘本涛看出破绽,能把他怎么样这还是小事,郝宝枝会是什么结果,他连想都不敢想。白上云倒是淡定,他对自己的化妆术信心十足,在殡仪馆,他不光是车间主任,也是一名司炉工,还是修补残尸、为逝者整容的一名高手,没办法,殡仪馆人少,每个人都得掌握几项丧葬技能,其实,能让他这么自信的是太平间这具年轻女尸,脸型,身高,身段,甚至连发型都跟郝宝枝相仿。人闭眼躺着跟睁眼站着的模样是有差异的,所以,不细看,这具躺在担架上的女尸跟郝宝枝还真像,冉和平都在怀疑,这是不是上天刻意安排,仰或是郝宝枝踏入鬼门关,阎王爷翻查生死簿,见她大限未到,又将她推回到阳间。正想着,侯勇文走了回来,对白上云摆摆手说,“刘主任说不用了,直接抬进去火化吧。”天太热,他现在也巴不得早完事早走人,这地方呆久了,他还怕沾上一身晦气呢。白上云向冉和平一甩头,冉和平过去打开救护车的后车门,白上云一步窜了上去,两个人抬下担架就快速往焚化车间走,“站住!”经过刘本涛身边时,他突然大喊了一声,冉和平的心里“咯噔”一下,两个人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刘本涛看到担架从救护车上抬下来,想到这担架只要进了他身后的焚化车间,郝宝枝的倩影从此就只能留在脑海啦,他要在郝宝枝的肉体化为齑粉之前,最后再看她一眼,趁机也了却他心中的一个念想,刘本涛走过去,撩开裹在尸体上的床单,从上到下都看了一遍,然后,盯着“ 郝宝枝 ”的脸仔细的端详,在后面两手提着担架的冉和平差点崩溃了,他两腿颤抖,一开始心里还念着:稳住、稳住,后来两腿越发抖得厉害,侯勇文发现了他的异常,过来盯着他的脸说,很重吗?冉和平咬紧牙关,点点头。刘本涛深情地注视着“郝宝枝”,把贴在她脸上的几缕头发轻轻地拂开,眼睛里流出了泪水。侯勇文过来说:“表哥,死人比活人的体重要沉得多,冉师傅累得腿都在打颤啦。”他示意表哥抓紧点时间。刘本涛把打开的床单重新盖好,说了句:“辛苦两位啦”就闪到了一边。 白上云一起脚,就感觉后面有股巨大的推力,让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李雅裙把郝宝枝安排在焚化炉旁边的一间小屋子里,她找来一套新的蓝工作服,蓝工作帽,一双解放鞋和一副口罩,让几近赤裸的郝宝枝换上,然后,拉着她的手,从焚化车间的后门走了出去,路上,偶遇同事,相互连个招呼都没打,也许是工作性质所致,在这里上班的人都表情冷漠,不苟言笑。李雅裙把郝宝枝带到了自己家里,先到厨房把水烧上,殡仪馆得天独厚的条件就是私人可以使用电炉,殡仪馆是沾了焚化炉的光,以前在东郊老殡仪馆,都是使用六千大卡以上的优质煤炭焚化死尸,不光污染环境,煤炭产生的二氧化硫呛死个人,唯一干活可以用电的是一台电动铁碾子,煤炭焚尸是无法把人的大胫骨和胯骨烧酥的,只好用电动铁碾子把还是很硬的大骨头碾碎,再装进骨灰盒里。这个新建的汤家桥殡仪馆,已经提挡升级。 李雅裙找出了自己的干净衣裤让郝宝枝把身上的厚工作服都换下来,帽子摘掉,又安排郝宝枝上床休息,郝宝枝说她想先洗个澡。李雅裙家住的是平房,有三间大屋,她丈夫白上云把家里一间屋改造成卫生间兼带盥洗,地面还铺了大理石地砖,这是殡仪馆装修专供上级领导休息的客厅剩余的边脚料,白上云把这些残缺不全的大理石捡来用在了自己家的盥洗间里,盥洗间放了一个洗浴用的大木桶。李雅裙让郝宝枝在外屋先坐会儿,很快水就会热。李雅裙说,听说服下了大量的安眠药,胃是会膨胀的,你的感觉呢,郝宝枝说,是,她的胃一直很胀,可能也有过于紧张的原因,不过,现在精神一放松,就感觉有点饿。李雅裙笑了:感觉饿了是好事,说明你的身体各项机能开始恢复正常运转了。郝宝枝点点头说:姐姐懂得真多。她感觉李雅裙平易近人,很容易相处,在这里,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李雅裙说“我现在还不敢给你喝水,先给你熬点绿豆汤,既解渴又解毒,绿豆汤好了,你试着喝点,看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还是谨慎一点好。”郝宝枝说:谢谢姐姐。厨房大铝锅的水“吱吱”地叫了起来,李雅裙说“锅里的水差不多开了,我给你在凉水中掺上热水,你去好好洗个澡,洗完澡,估计绿豆也汤差不多熬好了,如果喝了绿豆汤没有不良反应,姐姐给你做鸡蛋西红柿面”郝宝枝感动的热泪盈眶。李雅裙把木桶里的水兑好,又从卧室的柜子里取出一套新的女式短袖衫,内裤,短裤,毛巾,还有一副她自己缝制的红乳罩,李雅裙笑着说,去年是她的本命年,都说穿红避灾,她特意缝制的,可缝好了,一直不好意思戴,现在送给你吧,也不知合不合适,郝宝枝说:“姐姐,合不合适我都要收下,我这辈子都要留着它,今后我不管走到哪里,一看到它,我都会想到姐姐,姐夫,还有冉大哥和很多很多好心人,您们的救命之恩,我会没齿不忘。”说着,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