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洪天明赶到了县京剧团，在剧团的大门口，他跟守门的老大爷说明了来意，老大爷让洪天明自己到办公楼去找一个叫关耀华的人，说他是京剧团的团长，洪天明来到一座灰色的二层小楼前，在外面就听到里面发出的唱戏声和乐器声，他上了台阶，推门来到办公楼的过道上，洪天明被里面的喧嚣声震撼住了，他经过的每一间屋子，几乎都有人在练功吊嗓，或有清唱，或有念白，文场拉琴，武场敲击，他沿着过道，这屋看一看，那屋瞧一瞧，恰逢袁美露从外面回来，她见一个小伙子在过道上探头探脑，东张西望，便过去把洪天明给叫住了，她问洪天明有什么事，洪天明说他找关耀华或者袁美露。袁美露一听，说：“你连关耀华和袁美露的名字都知道，是谁告诉你的？”“就是你们守门的老大爷。”袁美露质问道：“他说一遍你就记得啦？不可能！”，洪天明急了：“你是谁呀，管的这么多！”“我就是袁美露。”，洪天明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笑了，他赶紧说出姨夫的名字：“我姨夫是郭儒才，是他来我们家的时候不止一次提到过你俩，我姨夫很怀念在剧团的日子，对了，我姐姐洪丽鹃最早也在你们剧团学艺。”袁美露也笑了：“原来我们老团长是你姨夫呀，我说嘛，能把我和关团长的名字记的这么熟，肯定不是空穴来风，说到你姐姐洪丽鹃，她现在可是咱们县里的风云人物呀。”洪天明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心里想，一个县办主任也叫风云人物，只能说明这个袁美露也太没见识了。洪天明说明了他的来意，袁美露顿时喜上眉梢，她让洪天明随她来。剧团有专门的业务组，组员经常到各村去联系演出活动，能上门请剧团到村里去唱戏的人，这还是头一个。袁美露把洪天明带到了关耀华的办公室，关耀华正在练功，额上已经沁出一层毛毛汗，袁美露跟他说了洪天明的来意，关耀华擦着汗，拉过一把椅子让洪天明坐下，袁美露倒了两杯茶放在了办公桌上，洪天明说，他大爷过世，想请他们京剧团来村里唱戏，可就一条，希望京剧团能唱河北梆子，袁美露介绍道，他是郭团长夫人的外甥。关耀华说，他们剧团京剧、河北梆子都没问题，另外，你跟我们老团长有这层关系，剧团可以在出场费给予他适当的优惠。关耀华指着袁美露说，她最早就是唱河北梆子的演员，要不你现场听她试唱一段，满意了咱们再谈出场费的问题，天明也不客气，说，那就先听听吧，袁美露去把琴师和司鼓找了来，琴师和司鼓带着自己的行当，在办公室里拉开了架势，袁美露说：“就唱河北梆子“龙江颂”里面的望北京更使我增添力量。”洪天明说，这一段是他最喜欢的，锣鼓一敲，板胡响起，袁美露亮开嗓子：“听惊涛，拍堤岸”一个“喷口”真是提气呀，洪天明顿感精神一震，浑身荡气回肠，屋门口立刻拥来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在其他房间练功的剧团演员，大家在门口屏息静气，当唱到“准备着奋战一场”又一个“砸夯”有人喝一声“好！”直到袁美露唱完最后一句“定叫大坝锁龙江！”顿时，叫好声一片，洪天明兴奋得满脸通红，当下跟关耀华谈好价格，在协议书上按手印、签了名，交了预付款后，洪天明离开了京剧团办公楼，离开京剧团。

而此时， 一辆客车在离何集村不到三公里的省道边上的站牌停住了，郭儒才拎着提包和郑淑兰从客车上走了下来，郭儒才脚一沾地面就开始东张西望，他跟郑淑兰说，何集村不是有马车接送人的吗，怎么不见呀？郑淑兰说，马车没准儿已经接走了一拨人，咱们等下一趟吧。

郭儒才两口子在北京的女儿郭茜家已经住了一年多了，他们做外交官的女婿从北美一个国家调回国内，呆了不到三个月，又受命到欧洲一个国家出任使馆参赞去了，亲家母一直卧床，全靠亲家公一人照顾，女婿说，没办法，忠孝不能两全，郭儒才两口子只好继续留在女儿家照顾上小学的外孙女，因为每天都要接送外孙女，还要保证她的一日三餐，老两口想到哪里走动一下都难以抽出时间，接到鹃子的电话，得知郝宝枝和孙潜从加拿大回来就去了何集村，说是要接她太姥爷到加拿大去，她太姥爷怎么会在何集村，他闻所未闻呀，郭儒才正糊涂着呢，鹃子问他要不要来见一下郝宝枝夫妇，他丝毫没有犹豫。中午，他跟女儿把事情说了， 郭茜听到郝宝枝在何集村，她说，要不是单位有事走不开，她都想跟爸妈一起去看看宝枝姐姐，郭茜让爸妈放心走，女儿由她接送。她们去了，顺便看看她姨，不用急着回来。老两口一听，往提包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奔火车站去了。 两人坐上火车，下午不到四点便到了燕都市，下了火车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市长途汽车客运站，又坐了近两个小时的班车，这才到了这里。

四月份，大地已经是一片碧绿 ，旷野中，暮霭似乎是在跟地气约会，眼前一片氤氲，老两口站在高高的路基上，望着广阔无垠的平原，郭儒才似乎有了新的发现，他对郑淑兰说，你凝神专注的望着这一马平川的田野，就会有一种遐想万千的感觉，郑淑兰说，你这是忘江汉兮濩渃，心缱绻兮伤怀，难得你有这番感慨，要不然，咱们回清源县来养老吧，郭儒才说：“要是咱们女儿家里真能离的开人，我还是想回杭州老家，我们那里有山有水，四季常青，负氧离子含量高，不光是对身体好，在那个曲径通幽的地方，更能陶冶人的情操，你不是也喜欢吗。”郑淑兰笑笑说，估计三五年之内她们别想离开北京了，说着话，乡间的机耕道上来了辆马车，赶车的人是何猛子的爹何家银，哑巴的媳妇去年过世了，马厩离不开人，哑巴只好把驾车接送人的差事让了出来，村里预选出四个五十岁左右、会赶马车的人公开竞选，结果，何猛子的爹独占鳌头，哑巴手上的马鞭就交给了他，何家银在挨近公路的机耕道上停下了马车，他把站在公路边上的郭儒才夫妇叫了过来，郭儒才和郑淑兰相互搀扶着上了马车，郑淑玉问坐车收多少钱，何家银说，一人两块，郑淑玉把钱递给了他，何家银把钱塞进口袋里，问：“两位是到哪个村?”郑淑兰说“何集村”何家银扭过头来问她俩到村里找谁，“我妹妹郑淑玉。”，何家银说，洪家出事了，两人没有反应过来，何家银提醒道：“郑淑玉的婆家不是姓洪吗?”郑淑兰赶紧点头：“对对，洪家出什么事了？”“洪金华，就是天明的大爷过世了。”郑淑兰沉思了一下：“真不巧。”。”她问郭儒才，既然这样，她们还有去的必要吗？郭儒才说，都到这里了，怎么的我们也要看看宝枝吧。何家银问道：“宝枝是谁，他们村没有叫着名字的人。” 郭儒才说，他们就到郑淑玉家去。何家银拽了一下马嚼子，“得儿驾”，马车动了起来。

何家银赶着马车把郭儒才夫妇直接送到了郑淑玉家的老院落，郑淑兰当时就有点懵了，她四下里看看，说，不对呀，她俩去年来过，她妹妹和大外甥天晴是住在小二层楼房里的呀，她妹妹说过，老房子已经让给天明和周艳艳住了。何家银说，这事他清楚，年初的时候，天明的媳妇要到天朗开的机加厂去上班，就让郑淑玉回来照顾孩子，郑淑玉和天晴又搬了回来，郭儒才说，您倒是对她们家的事门儿清，何家银呲牙笑笑，调侃的说，两家相隔不远，他家有什么事，一股风刮过来，就能吹进他的耳朵里，何家银没好意思说他差点跟郑淑玉成了亲家。他跟郑淑玉还搭过几天亲家。 两人听何家银这么一说，便下了马车，谢过之后，郑淑兰在前，郭儒才拎着提包在后，便进了院子。

郝宝枝夫妇到了宾馆，两人晚餐随便吃了点东西，沐浴之后就早早上床休息了。夏兆妃让司机把张医生送回家，再赶到市政府，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还好，张秘书说，魏书记还在办公室批阅文件，她随着张秘书进了魏书记的办公室，夏兆妃把洪老先生去世的经过讲了一遍，魏书记说：“抽空我会去同何集村的，你先陪孙潜夫妇去办理墓地的事吧。”夏兆妃说，孙潜夫妇有在燕都市投资的意愿，哦，魏书记喜上眉梢，招商引资这么快就有回应啦，他们准备投资哪方面，魏书记让张秘书过来整理一下他批阅好的文件，然后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他示意夏兆妃也过来坐，并且亲自倒了一杯水递到她的手上，夏兆妃喝了一口水，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她坐下来说，孙潜夫妇想在市区建一座五星级宾馆，而且郝宝枝选定了一块地，“在哪里？”，“就是西郊五菱区被拆掉的小黄房那一片。”魏书记沉思了一下，说：“那一片已经改造成绿化带了，至少那块地目前是不能动的。”夏兆妃说，她向两人也是表达的这个意思，魏书记说：“地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样，我会把事情跟省里作个书面汇报。”夏兆妃说，在这里投资盖宾馆，这只是孙潜夫妇的意思，她们也要回去跟董事长洪景宽汇报，毕竟洪氏集团能拍板的人是郝宝枝的姥爷。一声火车的长鸣声，透过敞开的大玻璃窗隐隐约约的传了进来，魏书记看了一眼窗外，已是夜色朦胧，满天繁星了，他让夏兆妃赶紧回家去休息，这一天也够她累的了，夏兆妃从沙发上站起来，这才感到浑身乏力，张秘书说，王师傅在楼下等着接魏书记下班呢，魏书记说，那就麻烦王师傅把夏主任送回家吧，他骑自行车回去，夏兆妃连连推却：“您也是一把岁数的人了，万一有什么闪失，我可担待不起。”魏书记说，他在办公室坐了多半天了，骑自行车，权当是活动一下筋骨，再说，他住的地儿，离市政府不远，骑自行车十分钟就到，张秘书说：“魏书记，活动筋骨最好的方法是走路，这样，您就不要骑自行车了，我陪您走路回去。”魏书记挺高兴：“小张这个想法不错，就这样定了。”他让张秘书先送夏兆妃走，然后在楼下等着，他再审阅最后两份文件就离开，张秘书说，他把那两份没有批阅过的文件放在办公桌第二个文件筐里了，夏兆妃说：“魏书记，您也别太劳累了。”魏书记点点头，看到两人出了的办公室，魏书记拿出两份文件抵在台灯下又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第二天凌晨，天光泛白，几声鸡鸣狗吠从何集村传了出来，洪景生打开了院门，天晴和天明把黑绸缎挽花挂在了院门的上方，门两边贴着洪景生誊抄的一副对联：径扫丹枫皆血泪，门迎白马尽嘉宾。半个时辰不到，三三两两的村民陆续来到灵棚前烧香磕头，祭拜逝者，临近晌午，院子里乌泱泱的都是人，公社新上任的书记潘佳伟和社长马福祥蹬着自行车，尾随着一辆马车来到洪景生家院子外面，马福祥让人把马车上的花圈送进院里，摆在了灵棚前，马福祥和潘佳伟在灵龛前鞠躬烧香后，跟洪家人挨个握手，马福祥来到洪景生面前告诉他，花圈是市政府和县政府委托他们给送来的，其中也包括公社的花圈，他特别提到了市委书记魏国栋也委托公社送来了花圈，马福祥把刚来公社上任不到半月的书记潘佳伟向朱培钟做了介绍，潘佳伟是从别的公社调过来接替赵有林工作的，来到郭家村公社，他并没有按上任后的惯例召开大队以上的干部大会，而是私下里对各村进行了一番调研，潘佳伟是从马福祥嘴里得知，何集村的老支书洪景然跟赵有林两人积怨很深，他不想一到何集村就纠缠在这些问题上面，所以，在潘佳伟的调研日程排序中，何集村是排在了末尾，正因为如此，朱培钟跟这位刚上任的公社书记也是初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