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心安（二）
酒店里，薛妮洗完澡后在房里等赵嫣拿外卖回来，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白天拍的照片。赵嫣放在床边的包里的手机一直传来接收消息的声音，还有电话，低低地响，她知道，对面那个人是谁，但她试着装作没听见，继续看了一会儿照片，发觉看不下去，就进了洗手间，水龙头小小地开着，掩盖住了手机的铃声。
不一会儿，就听见赵嫣回来的声音了，但薛妮没有立马出来，她留了足够的时间给赵嫣查看信息。只不过她也猜得到，赵嫣不会仔细读，只会匆匆关机，装作没事儿一样。
“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回信息？”薛妮走出来打开外卖盒，坐到她对面。
“那你为什么不接刘昊的电话？”赵嫣也接过饭盒问道。
“我和你是一样的吗？我是生病了考虑清楚了，以后就没负担了，不是像你一样，有人在等着你，自己还没考虑清楚……”薛妮话没说完，看见立马坐直起来，神情严肃的赵嫣，知趣地闭了嘴。
“你能不能想点自己好啊？这话你听着不难受我听着难受！请你为我考虑考虑好不好？什么叫‘生病了考虑清楚了’，生病了就治疗啊，医疗这么发达又不是治不好，还考虑什么？什么叫‘没有负担’？你孩子生下来就想不管了吗？让她当孤儿还是当什么？之前说得好好的说什么要了孩子要好好对她，结果现在呢？你干什么非得往坏处想呢……”赵嫣教训薛妮起来一本正经。
“我什么情况我不清楚？……”赵嫣听薛妮这么说又生气地准备拿筷子头打她，却被薛妮拉住了，“连撒个谎都不愿意吗？你们既然在一起了，就要学会分担些事儿一起扛。你什么事儿什么情绪都憋在心里，不想说，不愿意依赖，总觉得这事儿不需要跟他说那事儿不需要跟他讲，那还有什么事儿可以让他知道让他做的？不如在外面把孩子也生了也省了他的事儿，别麻烦到他……”
“那你想要他知道吗？”赵嫣知道自己恋爱心理不成熟，辩不过她，又反问道。
“我是不想除你之外的任何人知道，但你完全可以跟他撒个谎啊，随便编个理由，说什么去外地出差个一年半载的，让林淮帮你圆圆，你干嘛就不联系了呢？我可没让你跟他断绝联系啊。换作是你，你不急吗？你这做法，比当年的我更绝，我起码没答应，你都答应人家了要好好在一起，突然来个失踪，换谁都承受不住的好吧。他已经受过一次伤了。”
“我跟他之前说过，我要去外地出差一年……”赵嫣知道她愧对杨晓旭，没反驳，“我就是……不想想方设法地骗他，今天告诉他我去了这儿，明天又告诉他我去了那儿，万一他再跟我视频电话……我笑不出来，装不出来，撒了一个谎之后就要用无数的其他的谎来帮忙圆，我觉得难受，疲倦。与其花时间花精力想怎么骗他，还不如想想怎么陪你。”
薛妮看了她几秒，没再讲话。等都洗漱好了，她们躺在一张双人床上，把灯关了，都望着天花板，谁也没说话。赵嫣把投影仪打开，天花板全是星星。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年他不等你了，你怎么办？”薛妮望着“星空”，轻轻问道。
“他值得更好的。”赵嫣在黑暗中回应。自薛妮给她打了那通电话的那一刻起，她心里就很明白，她和他不可能了，永远都不可能了。她曾经庆幸地以为，一切都会变好的，结果……
一切都不可重来，她永远无法弥补曾经因为自己的言语而给他们带来的伤害，剩下的这些，也无非是在及时止损。她正在以她最厌恶的“冷暴力”告诉他，她不值得他等，不值得他喜欢，她怎么配得上他的喜欢呢？她怎么能像薛妮一样让他喜欢呢？她对不起薛妮，比不上薛妮，怎么能和她一样在他心里留下痕迹甚至地位比薛妮还重要许多呢?甚至他父母，也不知道薛妮的存在，杨晓旭就要被这么险恶的她占据了，怎么可以呢？
如果这一年的分开能带来他对她的嫌恶，那是最好，希望以后她和他永远都不要再见了。
“你就是最好的，在他心里，没有人比你更好。”薛妮手搭在赵嫣手上。
“不。有，肯定有，只是他不知道。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谁又能说谁比谁好呢？”赵嫣眼角已经湿了。
“你为什么把结果想的这么坏？”薛妮翻身过来，准备看她，却被赵嫣摁着肩膀摁回去了。赵嫣不想她看见她流泪了。
“干嘛一直聊我和他的事儿？你今天高兴吗？”
“我们高中和大学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嘛？聊得最多的，就是他了。也有阵子，我们都刻意不聊他……”赵嫣转过头来看她，薛妮能感受到她在黑暗中的注视，她说的很平静，“好啦好啦……就不说那些幼稚的事儿。我今天高兴啊，油菜花海，这么漂亮，想想以后能埋在这儿也挺好的……”
“你再这么说！”这次，轮到赵嫣翻起身来瞪薛妮，但她憋不住了，立马倒下去，双手捂着脸大叫，痛哭，“啊——听你这么说我真的很伤心啊，你怎么就不能把话听进去呢？我真恨不得是自己生了病！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薛妮第一次听赵嫣这么放声大叫，放声痛哭，她知道，她很伤心，她从来没有预想过赵嫣会这样。若是以前，放在刚刚，她都觉得，她会故作轻松地嘲笑她，安慰她，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等到这种事情真正落到了她头上，而她现在又完全能体会旁边这人的崩溃，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又瞬间坍塌，她才意识到，自己白天那种淡然的心境也只是暂时的，她果然不是块看淡生死的料。现在，她也只是听着赵嫣在旁边放声哭泣，自己也攥着被子默默流泪。她舍不得，这么多人，这么多事，这么多回忆，她怎么能轻轻挥挥衣袖，说走就走了呢？就连这片星空，她也是不舍的。
她想要好好告别，但自己将这事儿公之于众无疑是给大家都判了个“死刑”，所有人都会痛苦，在她走之前和走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都不能走出来，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自己离开，但她怕一个人无声无息，怕那个时候降临时周围没一个自己信赖的人陪伴自己，更何况，还有宝宝，她走了，她\/他该怎么办？没了妈妈，但还有爸爸呀，虽然爸爸还不知道宝宝的存在……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赵嫣。她是个可托付的。
等到赵嫣渐渐止了哭声，薛妮才慢慢说：“我的意思是说，我希望能走到你的前头，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油菜花海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那你希望是什么意思？你能不能别想的这么悲观？听我什么话都是消沉的，是你自己这么想的吧。”
“你还开玩笑……”
“以后不开你玩笑了。”
“那你今天是真的开心吗？”
“我开心，很开心。”薛妮流着泪点头，没有哭腔。
“你开心我就开心。”赵嫣把脑袋搭在她的肩上。
“别这么说……我爸我妈就喜欢这么说，搞得我压力很大。我以前都是为我爸我妈活的，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为自己活一次，离婚，出来旅游，就这么活在旅途上，谁都可以不管，不理，就好像之前的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只有我，还有你。”
“现在是什么时候？”
“别这么敏感，正视现实好不好？亏你还是个记者，懂不懂什么是尊重事实？”
“真的，你开心我就开心。”
“我知道。也只准你这么说。赵嫣儿小姐，你开心，我就开心。你开心一辈子，我看着也开心。睡吧，很累呀今天。”
赵嫣听这话，沉沉地“嗯”了一声，把脸蒙在了被子里，泪水从眼睛这边直接滑到另一张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