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舞蹈组
艺校作为市里最权威的艺术培训基地,当然要为市艺术节输送优质节目和演员。
所以许怀最近老是迟到早退,连着请好几个假,他的鼓老师也没空搭理他。
反正他没参加市艺术节之前的几年,每年的市艺术节备演,都是黄金周期,没老师抓出勤,简直不要太得劲儿。
他的鼓老师姓薛,叫薛强,年纪没比许君少小两岁,按理说即便不是老师,也应该是叔叔辈,许怀叫他强哥。
他俩太熟了。
熟到小时候许怀没地方去,薛强就会把他领回家住,一连好几年,当成半个儿来养。
他可怜这个小孩,父母不在身边,唯一照顾他的老太太不务正业,经常把他忘了,或者是故意忘了,让他在北方的冬天里,别的小朋友都有家长接走,他一个小小的人,躲在鼓房里,迟迟不愿意出来。
有一次薛强检查教室准备落锁,发现藏在爵士鼓后面的许怀。
他问:“为啥不回家,藏这儿干啥。”
许怀抿着嘴,也不说话。
他问:“没人来接你吗。”
许怀倔强的摇摇头,眼里开始渗出泪来。
他奶奶那个人,高兴的时候想起孙子还在外面学鼓,会心血来潮去给领回来,但她从来不知道许怀几点上学,应该几点放学,随随便便去,也随随便便的接。
绝大多数时候,他奶接他的频次,还没比给他包顿饺子的次数多。
上学的时候还好,学校离家近,就隔一条马路。
艺校很远,周末和寒暑假,每天去艺校的时间,永远要看他奶几点起床出门打麻将,顺道给他领出门,送到艺校再折返回去钻进麻将馆。
等他稍微长大点,能记住回家的路时,如果碰不到钟实他妈妈,他就自己腿着来,腿着走回去。
夏天还好说,最多是热了点,走走歇歇总能到的。
但冬天对他来说就是噩梦了。
东北的冬天实在太冷了。
他奶奶嫌给他做饭麻烦,从来都是给个十块二十块,让他早中晚饭,能买点啥就买点啥吃,钱不多,他恨不得掰成八瓣来花。
所以许怀小时候像个干巴猴子一样瘦弱,吃不饱,也长不高。
钟实小学高年级已经开始发育窜个头,许怀还像个小鸡崽子,跳起来打钟实的头。
后来长大些,生活上可以自理,顺便也学会照顾他奶。
自己研究怎么换门锁,攒钱买了一套新锁,趁他奶不在家时换上,再偷偷换掉他奶钥匙扣上的旧钥匙。
放学回家,他奶还没回的话,就煮好面条,多煮一份。
他奶回来后,每次看见已经坨掉的面条,就会对他破口大骂,说他糟践粮食,有时候还会上鞋底子打几下。
所以别看后来许怀他爸开始无节制地补偿他,总给他花不完的零花钱,他也从不浪费粮食,浪费钱。
……
小时候那几年的冬天实在太冷了。
许怀躲在鼓房里,觉得在哪儿都能睡一宿。
他宁愿藏在逼仄,连床和被褥都没有的鼓房,至少艺校有暖气夜里暖和。
也不愿意一个人,徘徊在零下十几度的楼道里挨冻,等一个他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给他开门的奶奶。
他好几次跟他奶说换个门锁,他真的打不开这个坏了的锁。
他奶都当放屁一样,假装听不见。
薛强和他家并不顺路,却总能看见这个小孩,倔强的不愿意放学。
后来实在没办法,就算不顺路,也得把孩子送回家,这么小的孩子在艺校过夜算怎么回事,出意外了怎么办。
但几乎是每一次,他把许怀送到小区时,许怀总是拉着薛强的手不肯松开,他以为是想让他继续送上楼。
上了楼才发现,他奶给他的那把钥匙,根本就打不开他家的门。
等他有机会见着他奶来艺校接许怀的时候,薛强说这样不行,天冷了孩子没地方去,总想留在艺校。
他奶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
薛强不理解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家长,父母也是,祖母更是。
于是,只要冬天里,看见许怀没人接,他就会把许怀直接领回自己家。
最奇怪的是,即使小许怀那么小的年纪,彻夜不归,他家里人都从来不着急也不找他。
他就开玩笑逗许怀:“一晚上不回家都没人找,我要是把你卖了都没人知道。”
许怀被吓得嚎啕大哭。
薛强就像安慰自己孩子一样,抱着他的头,给他擦眼泪。
“哦哦~吓着了,不怕不怕,老师再也不吓唬你了。以后没地儿去就跟我走,我要你,我带着你。”
为着薛强这句话,许怀硬是在这13年里,没换过老师,一路跟着薛强披荆斩棘,给他争回了一个又一个荣誉和奖杯。
薛强说,最后一个奖章,就是你顶级院校的录取通知书,也是最好的报答。
等他大一些,不用薛强带回家照顾的年纪,许怀才跟他说,他父母离婚,母亲早就不知去向,许君山也常年在国外,他觉得他奶奶精神不太正常,所以对他的亲情异于常人的寡淡。
许怀在他奶去世后也问过许君山,为啥他奶要这样待他。
许君山说,他爷爷生前总是打骂他奶,后来人死了,他奶好像高兴过头受了刺激,开始沉迷打麻将,放飞自我。
但许怀到底也没跟许君山说过,他跟在他奶身边这些年的种种遭遇。
许君山也仅仅以为,他奶只是不会照顾小孩,照顾的不妥当而已。
……
市艺术节期间,薛强也要配合校领导和其他老师一起排节目。
终于在这天夜练,叫许怀碰上了。
以前许怀偷懒,恨不得夜练都看不见薛强,这样就不用交作业,能少练一会。
但这几天他有点想薛强,是有求于他。
许怀在鼓房里撞见薛强来找他要两张谱子用。
他叫住薛强:“强哥,我有事儿找你。”
“有屁快放,我还要去送谱子。”薛强明显急着要走。
许怀直接切入正题:“强哥,我想跟你打听打听咱们艺校舞蹈组,还招新生吗。”
薛强:“没到报名的月份招毛招,满员呢。干啥,有亲戚要来学舞蹈啊。”
许怀:“不是,我有一同学,那舞跳得绝了,刚从外地来的,对咱市也不熟,我寻思问问艺校能不能收他一个,真的技术好的一批,不收浪费了。”
薛强转转眼珠,想了一下:“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改天给你问问教务。”
许怀:“别改天了,就今儿吧,我跟你去找教务。”
薛强看了一眼手表:“我现在没空,楼下着急要谱子改曲呢,你等我有空的。”
许怀:“等不了,教务下班了没,我自己找。”
薛强:“你个兔崽子嘴急病又犯了,我刚才路过教务还亮着灯,你去碰碰运气得了。”
说完许怀像脱缰的野马,一溜烟就朝门外跑去。
边跑边回头朝薛强挥手:“谢了啊强哥。”
薛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撒欢跑的许怀,喊:“兔崽子你今天的谱练不完你休想活着回家!”
话音未落,许怀早已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运气不错,教务还没下班。
他敲门进屋,跟教务老师说明自己的来意。
教务:“有视频啥的么,我看看这孩子啥水平,让我们打击乐一哥这么极力推荐。”
许怀想起他之前录过的艺体楼窗影,想想自己都看不清,教务这上千度厚镜片子也够屌呛能看清。
幸好他偷偷录了许念这几天排练的视频,虽然短,但足以惊艳。
教务反复看了几遍,视频确实有点短。说:
“底子是不错,但咱们舞蹈组已经满员了,而且他是艺考生吗?”
许怀被问愣了,“必须得是艺考生吗?”
教务:“现在不是招生的季节,除非有能出成绩的艺考生,舞蹈组的主任审核过了,或许有破格录取的可能,以前有过这种情况。”
许怀有点心虚:“他……他应该不是艺考生,他文化课非常好,刚转学来就考到年级9了。”
教务干笑了一声:“那……恐怕悬了。”
许怀有点着急:“能不能跟主任通融一下,他真的很优秀。”
教务把手机还给许怀:“这样吧,等过了市艺术节,我给你问问舞蹈组主任,你先回去练鼓吧,啊。”
许怀有点失望,暂时又没有其他办法。
只能等艺术节结束后,再去找舞蹈组碰碰运气。
但他坚信,以许念的水平,进舞蹈组,那都是给舞蹈组镶了金边。
……